第三百零一章驚濤拍岸(中)
十字槍兵沿著預留的通道,有序的往後退,當他們讓開的時候,興奮的流民卻發現,前面還有一道溝和鐵絲網的時候,舉著步槍排著隊列的五百步槍兵,就站在三十米之外。
王賁的手裡只有一千人的步槍兵,三面受敵的時候,兩邊各放二百人,其餘的都放在正面,配合二百十字槍兵構成一道死亡地帶。
「開火!」兩百步槍分作兩段射擊,這個距離,如此密集的人群,瞄準都是多餘的。
噗噗噗的血飛濺而起,像一條一條的柱子。儘管面前已經是屍山血海,但是步槍兵們沒有多餘的時間去想別的,在口令的催促下,射擊,後退,裝彈,上前,射擊。重複已經變成本能,麻木的殺戮不斷的繼續。
微風送來濃郁的血腥氣味,沒有人有時間去做哪怕短短的思考。在指揮刀的催促下,在沙啞的口令推動下,不斷的重複同樣的動作。一直到槍管發燙了,才聽到美妙的聲音:「後退!第二道防線。」
「十字槍,列陣,舉槍。」嘶啞的口令在迴盪,意外的壓制住了流民發出的吶喊聲。
壓垮第一次進攻潮的不是十字槍也不是火槍,正面的流寇不惜代價的衝到步槍兵列陣的五十米前後時,如果能回頭看看,地上已經鋪著一層屍體。壕溝裡有多少屍體沒人知道,沿途留下多少殘缺的屍體,也沒人知道。
12門3磅炮,6門六磅炮。這個時候進行了一次齊射。霰彈才是這個時代的主流!
一千多米寬的正面,在這一次齊射後,生生被霰彈打出了一段五十米的無人區。
「哇!快跑啊!」崩潰的聲音出現第一個,就不會擔心沒有下一個。儘管這個聲音很快被不斷響起的步槍聲掩蓋,流民的戰鬥意志被這一次齊射徹底摧毀了。
錢塘潮水怕打岸邊堤壩一般的迅猛人潮推下去了。黑色的陣營,如同提拔上的鋼筋水泥,在一次比一次兇猛的巨浪面前巍然不動。不論是正面還是兩翼,這一次進攻都沒有帶來任何的戰果。如果非要算戰果的話,那就是兩翼的第一道鐵絲網,已經被屍體鋪滿了。下一次可以踩著屍體往前衝了。
勇氣這個東西,不是說有就有的。為這食物,這些飢腸轆轆的人們可以亡命一次,發現這些官兵比魔鬼還可怕的時候,對食物的渴望已經不足以讓他們繼續亡命。餓幾天不會死。往前衝,看看漫山遍野的屍體吧?
流民退卻,工兵登場,搬開掛在鐵絲網上的死體,堆成一道矮牆,這是一份壓力很大的工作。看看不足五里之外的流民還有茫茫多,工兵們一點都不敢懈怠。到底殺了多少人不是重點,重點是這些人還有很多。多到數不清楚,估計都沒法估計。
馬回回鐵青著臉,看著山上這群官兵。實在不明白這些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之前他的決定,不單單是看見人少那麼簡單,而是看見了大批的鳥銃。這玩意在明軍手裡,戰鬥力還不如刀槍。結果一衝之下,他才發現自己錯了,大錯特錯。
官兵沒有追擊。馬回回也放心了,說明他們是真的人少。這個時候他沒想到什麼斥候偵查的數字。畢竟手下這些幫斥候,喜歡誇大明軍的數字。更不要說。人家的大營還在七八里地之外,馬回回沒有吃掉這股官兵之前,不敢去動腦筋,免得被人捅腚眼。
「這股官兵很古怪,要不要再打一下。」一幫流賊頭目,再次被叫過來開會。這些人看上去是一夥的,實際上各自都防著同類。尤其是各自的主力,都不會輕易投入戰鬥。之前上陣的,都是炮灰。
「打了這麼久,官兵的藥子不多了吧?不如再衝一次,大家都拿出點糧食來。我剛問過夜不收,官兵大營那邊人不多,也就是兩三千人,上千輛的大車呢。這裡頭,民夫怎麼也得占一半,只要我們吃掉這股硬茬,大營那邊就得自己跑路。」
「說的輕巧,老子出了五千人,回來不到三千。再上,別叫我了。我手底下就一萬來人,再上就得散伙了。」
「也別叫我啊,我的兩千人回來不到五百。」
各種陰陽怪氣的聲音出來了,方纔的第一波,都是按照抓鬮的形式抽出來的先後,各自派多少人都是商量好的。打了一波損失太大,就算是炮灰也是很心疼的。手下每人,就等著被同伴吞掉吧。
「都別吵了,我出一萬人,剩下的兩萬你們湊一湊。」第一波的時候,實力最強的馬回回沒上人馬,第二波就不好意思了,所以才主動提出派一萬炮灰。他的實力最強,這真不是吹的。手下跟著他吃飯的人就是小五萬,其他十幾個頭目,加起來也才七八萬人。還有不少是昨天才到的,本來目的地都是鄖陽,現在被堵在這裡,不打是肯定都得餓肚子。
七嘴八舌的,各家都出一點人,又湊了兩萬人。馬回回滿意的點頭道:「還有一個,這一次不能像上一次,都出點能打的好漢。我出二百人壓陣,不然肯定撐不了幾下炮擊。」
這個意見得到了大家的認同,上一波打的太慘了,不壓陣肯定撐不了幾炮。這就又湊了一千多人的督戰隊,就是逼著饑民去死的節奏了。反正不死,大家都沒活路。
每一家都拿出乾糧來,給那些選出來的人吃一頓,飽不飽的不保證,總比一直餓著強。別看糧食不多,就這點糧食,已經讓士氣得到了不少的提升。短暫的進餐時間,各個頭目還在做戰前動員。
「都聽好了,就在這伙明軍的背後,有個大營,一千多輛大車,裝的全是糧食。不打垮他們,大家就別想吃飽飯。幹掉他們,大營裡的官兵就得跑,糧食大家敞開吃。」
在督戰隊的指揮下,這一次的攻擊顯得有點章法了,知道先結陣,然後節省體力,慢
慢的往前走。怎麼也得走近五百米,才好意思往前衝不是。
這個變化,引起了王賁的注意,看看正面不下兩萬的樣子,立刻從兩翼抽調了二百十字槍兵頂上去。工兵大隊的五百人,也都被放在兩翼,他們的武器是弩,不是萬不得已,一般不會讓這些寶貴的技術兵種上陣。
時間已經是正午,距離上一次進攻過去了一個半小時。王賁無奈的看了一眼官道的盡頭,狗日的天雄軍,果然在後面裝烏龜。老爺說的沒錯,這些臣,沒一個好東西。就指望登州營給他們當炮灰,打下的戰績還得的分他們大頭。
壓住心裡的怒火,王賁緩緩的轉頭,舉起望遠鏡,反覆觀察,沒發現紕漏,這才對抓緊時間吃飯休息的士兵喊話:「流賊快不行了,大家都打起精神來,再堅持一會,常將軍帶著主力從後面就能打過來,這十來萬流賊的功勞,我們登州營要定了,誰來都不讓。」
陣地上來回走動的王賁,身後是醒目的大旗,只要旗不倒,這支軍隊的就不會倒。
「鏈彈裝填完畢!」六磅炮再次做好了射擊準備,上一次進入射程之後,立刻開火。這一次要等等命令了,然後就是盡量多的把炮彈打出去。而且這一次準備的不是常規炮彈,而是登州軍器局的新產品,鏈彈。這是為海軍準備的武器,結果發現在陸地上效果也不差的時候,便給這支遠征軍也裝備了一些,數量不是很多,作為一次實戰檢驗產品的機會。
「殺官兵啊!吃飽飯啊!」督戰隊的喊聲響起,一千五百米左右,小跑就開始了。
還是跟上回差不多的情況,衝擊的都是饑民。手裡的武器也是簡陋不堪,但是對食物的渴望,使得他們陷入了一種狂熱狀態。一個一個的紅著眼睛,拿著簡單的武器,本能的跟著這股人潮往前衝。
說起來馬回回也算有本事了,一個上午能就能組織起兩次這樣大規模的圍攻。其實他也不想,實在是不甘心,那麼多糧食就在大營裡,打進去就能保證幾萬人能吃一個月的。這個險值得冒一下,儘管這伙官兵很難纏。
「一千米!」觀測兵報數,鏈彈需要一個距離來殺傷,冒險把流寇放進一千米以內再打,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漫無邊際的人潮再次蜂擁,如同決口的黃河,洪水傾斜一般。眼前的這些人,他們穿著破衣爛衫,不少人連一雙草鞋都沒有。為了生存,他們用自己的命來賭。
這是你死我活的戰場,沒有絲毫的退路,只能收起同情心,硬著心腸殺戮。
「開火!」六磅炮打出了鏈彈,在出膛之後不久,鉛彈變成兩半,在鏈子的作用下,呼呼呼的高速轉動,轉進人群之中。啊……!驚悚的慘叫聲響了起來,但是很快就沉寂了。倒下的人被同伴無情的踐踏,督戰隊的刀光驅趕著這些繼續向前,稍有遲疑便一刀落下。
往前衝,衝過去就有生路。這是每一個人的念頭。這個念頭,驅使著滾滾的人潮,掀起驚濤駭浪,衝向山坡上黑色的岩石一般的方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