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平地起風雷(上)
「報告長官,斥候小隊大獲全勝,陣斬十敵。卑職特來交令!」何顯翻身下馬,胸膛挺的老高,腰板子板板的報告戰果。
陳燮聽到這聲如鐘鳴的大嗓門報告,望遠鏡裡方才看的真切,自然知道戰果。此刻當面聽到匯報,更有一種渾身熱血都往腦門上湧的沸騰。建奴算什麼?在近代軍隊面前,一切都是渣渣。剛才的戰鬥其實很僥倖,建奴斥候一是大意了,二是沒想到對面能摸出一種透明的盾牌,箭術精湛的斥候,射箭都是奔著人的要害去的,這是習慣。結果這個習慣害了他們。
「首戰告捷,可喜可賀,下去休息吧。」陳燮一揮手,何顯啪的再次立正,牽著馬下去。
「兄弟們,現在看我們的,我登州團練營,要讓建奴有來無回!旗!」刷,一名少年手持迎風飄舞的紅旗,上角繡著日月,白色的邊框上「登州團練營」五個黑色的大字!正中一個大大的「陳」字。
刷!陳燮抽出戰刀,舉在腰側,緩緩走到隊伍最前面,身後是一名少年旗手兩名手持步槍的護旗手。這時候陳燮站在了整個隊伍的最前面,左邊是兩列步兵隊,右邊是炮隊,以及掩護炮隊的拖後步兵隊。更右邊則是斥候的五十騎兵,陳燮唯一的快速機動部隊。還有一個步兵隊,一個擲彈兵隊,拖在最後十米之外。
這個戰場相當不錯,一馬平川就在城下,不用另外再找戰場了。多古那對這個戰場也很滿意,正好發揮騎兵的速度優勢。只要打穿了明軍的陣線,就能將他們全部殺死。
「鼓!」陳燮一聲喊!「咚!咚!咚咚咚!」沉悶的鼓聲發出令人振奮的節奏,這個時候陳燮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原本他可以選擇不站在第一線,但團練營是一支新軍,陳燮不得不這麼做,必須要以身作則鼓舞士氣。團練營對每一個軍官的要求都一樣,站在第一線。
「進!」多古那也下達了命令,這時候雙方距離不過千米。策馬飛奔瞬息可至,但作為一名有經驗的指揮官,多古那不會下令加速,手下那些百戰老兵,也都知道該怎麼做。
列隊,緩緩策馬向前,弓箭手輕騎在前。所謂的滿清騎射戰術,不是想想的那樣在馬背上用弓箭殺傷對手,一直到承受不住傷亡而崩潰。冷兵器時代的戰鬥,陣型很關鍵,騎兵射手的作用,更多的在於擾亂對手陣型,跟後續的步兵衝擊創造條件。後金比明軍的強,實際上是強在人高馬大,身披多重甲冑,手持狼牙棒之類的重武器,一旦發起衝擊,擋者披靡。明軍多苦,平時飯都吃不飽,打仗的時候才能混幾頓飽飯,力氣不濟,三五斤重的刀槍都揮不了幾下,野戰之時,你能指望他們擋住這些披重甲的後金勇士?
一般的明軍,真正能打的就是將領的家丁。這些都是私兵,打仗主要靠家丁,因為人數少,一旦家丁敗了,其他士兵自然也就跟著潰敗,然後就是一瀉千里,被後金騎兵追殺。
多古那很願意重複這樣的一個過程,尤不過當他看清楚對面這些明軍,連甲都沒有一具的時候,心裡咯登了一下。但是這個時候,他已經沒有選擇了。對方的陣線很薄,應該一衝就過。可是心裡不知道怎麼的異常不安,剛才的斥候接觸戰,十個精銳勇士都沒剩下。能出這樣斥候,這支軍隊就不會太差。可是怎麼都不明白,對方怎麼就擺出這麼一道看上去不合理的陣型,就像一張紙,一捅就破的感覺。更不安的是,看見了六門炮!
翁正清手裡舉著望遠鏡,這是一種帶著標尺的望遠鏡,很簡單就學會如何使用後,這望遠鏡就成了翁正清的心肝寶貝,誰都不讓碰一下。緊張的觀察建奴緩緩逼近,丁子雄下意識的喊:「900米,各炮預備!」「800米!」喊了之後,翁正清豎起耳朵。前方陳燮的軍刀使勁的往下一揮。翁正清聽到「嗚」的一聲喇叭聲刺耳,本能的一聲怒吼:「開火!」
明明有1500米的射程,卻把建奴放到800米才開炮,不是陳燮良心發現。一是力求首輪炮火有戰果,二是擔心打的太狠,這些騎兵掉頭就跑。團練營都是步兵根本追不上。所以要等對手下了馬,排成密集的步兵隊形。披甲奴在前,重甲建奴在後,最前面是幾十弓手。
其實第二個擔心是多餘,根本就沒把明軍放在眼裡的建奴上下,什麼都想到了,就是沒想到挨幾炮就跑。當年打寧遠,城頭的大炮還少了?頂著炮火都能蟻附而上,何況野戰。
但是這一次,他們不知道,對面的炮不是紅衣大炮,不是打一炮要花兩分鐘才能繼續,不是打個七八炮,就要停下來降溫的鑄鐵炮。
轟!轟!轟!轟!轟!轟!
六門火炮依次開火,鉛球,呃,鉛彈出膛的瞬間,根本就不看戰果的士兵立刻忙碌的做出下一步動作,往炮管裡倒醋,熄滅火星,拖把捅進去,清理內膛,定裝藥包,口徑統一的特種鉛球。每一個步驟都是反覆練習無數次,每一個動作都是深入骨髓的本能。就算第一次上戰場有點緊張,所有人也都做到了有條不紊的高速,三十秒,再次裝填完畢。
回頭再看這一次炮擊的戰果,炮彈放過了前面的騎馬弓手,奔著後面開始下馬後排著密集隊形準備接近後衝陣的步兵隊,線膛炮發出的炮彈高速旋轉,落在人群中,落地之後強大的慣性繼續往前衝,犁地似的在密集隊形上鑿出一道一道長約五十米的血槽。
再強大的血肉之軀,在炮彈面前都是豆腐渣,多古那目睹麾下一名勇士舉起大盾牌擋在身前,卻被炮彈擊碎盾牌後把腦袋也給砸成爛西瓜的一幕,這個瞬間一場的絢爛,血霧和白漿飛濺,就像在噴散一場細細的疾雨。在以往的戰鬥中,這名重甲勇士,一手持盾,一手持厚背大刀,突入敵陣,勇不可擋。今天被一發炮彈就這麼帶走了。
這不過是一個小小的片段,繼續前衝的炮彈帶走了三個躲避不及的士兵的腳,最慘的一個右腳膝蓋以下都被
被打斷了。但這還不過是第一炮,第二炮,……第六炮。頂在步兵隊形前面的披甲奴才,遭到了極為慘重的殺傷,十餘人倒地不起,比起那個慘叫一聲都沒機會發出的腦袋開花的重甲勇士,這些人的運氣好的多了,還有慘叫的機會。
最倒霉的一個,肚子被炮彈打斷了身子,腸子流了一地也沒斷氣,哀嚎慘叫不休。一名重甲勇士上前,抬手一刀,幫他結束了痛苦。
最前方的騎兵射手,策馬慢跑,已經接近了200步,開始提速,張弓。只要再有短短的幾個呼吸,就能將箭矢射進對手的胸膛,讓他們也嘗嘗死亡的滋味,也發出慘叫聲。弓箭手們都很自信,只要每人射殺三五名最能打的家丁,明軍的陣型就會鬆動,後面的步兵就能輕鬆的衝垮敵陣,然後就是不死不休的追殺。
「400米,350米,300米,250米!」觀察手緊張的報數,這些人都是年輕的後生,講武堂裡學習了半年,都沒見過血,看見這一幕豈有不緊張之理?但是自己的命再值錢,還能有長官的命值錢麼?
看吧!神醫老爺就站在大家的前面,身後的大旗在平原的北風中咧咧作響。
「舉槍!瞄準!」何時排槍射擊,權力在隊長的手裡。陳燮這個時候,什麼都不用做,就站在最前面扮演一根木樁就好了。
「開火!」丁子雄第一個下達了射擊的命令,炒豆子一般的槍聲隨著一聲一聲的口令,發出疾風驟雨打芭蕉一般的聲音。
平地起風雷!
呃,落在不到五十米外的,長長那根是什麼?是哪個王八蛋把通條也打出去了?陳燮已經沒時間蛋疼了!更丟人的事情,陳燮因為站的位置沒看見,比如腿發軟不能動,比如換行的時候摔跤,又比如因為緊張忘記裝藥,或者多裝了鉛彈的事情等等,不一而足。總而言之,二貨是有的,而且還不少。但是一直站在最前面的陳燮,無疑是所有官兵心目中的標桿,這個偉岸的背影,就是大家心情恢復鎮定的靈丹妙藥。
雖然只有兩列步兵線,也只是進行了兩次排槍齊射。但是米尼步槍彈在250米的距離,如同刮起了一陣龍捲風,憑空製造出一大片雪霧,三十餘騎兵弓手,不過兩輪射擊,還能在馬背上的已經一個都沒了。
槍聲之後的大地上,陷入了短暫的寧靜,正在緩緩逼近的建奴步兵隊,就像被一堵無形牆擋住了一樣,走在最前面的披甲奴才,看著那些平時耀武揚威的主子如同被巨錘一個一個砸下馬背。下意識的都停下了腳步!即便如此,還是有擊發流彈鑽進了人群,三五個倒霉蛋被擊中,其中最倒霉的一個,子彈從眼睛裡鑽了進去,眼見著血柱飆出。
這個時候,多古那才意識到,牛錄內最值得誇耀的後金神射手們,一個都不剩了。而他們被擊中的距離,至少在一百五十步以內,這時候沒時間後悔下馬步行了。
「狗奴才,給我往前衝!」停滯的披甲奴才,被主子們拳打腳踢,幾個遲疑的奴才,當場被砍了腦袋。射手都沒了,步兵還要繼續上前麼?就在多古那猶豫的時候,步兵隊已經在勇士們的驅動下開始小跑,試圖減少衝到對手陣型裡的時間。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