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黑,真黑!
眾人的眼神讓陳燮恢復了清明,現在不是想女人的時候。正好迎面走來了王楚龍,陳燮趕緊拱手致意,都是「朋友」嘛。王楚龍臉色不是很好看,匆匆拱手就要走。
陳燮愕然道:「這是怎麼了?」英娘暗恨王楚龍的出現壞了**氣氛,收起那點心思道:「神醫老爺稍候。」鬆開手臂,笑著迎上王楚龍,也不知道在他耳邊說了些,王楚龍的連連點頭,似乎沒那麼生氣的樣子,臉上露出笑容,伸手要摸英娘,卻被她靈巧的一轉身子躲過。
這一幕把陳燮看的有點傻了,這女人可真不簡單呢。下意識的收起了那點遐思的陳燮,多少有點後悔來這個地方見劉掌櫃。
待到英娘把王楚龍塞進另外一個女人的房間裡,回頭來找陳燮時人已經不見了蹤影。抓住一個人問了一句,才知道陳燮出去了。趕緊追出門,看見的是馬車離開的背影。
「這是怎麼了?怎麼招呼不打一個就走了?」英娘突然覺得心裡難受的厲害。
陳燮出門就看見了劉掌櫃的車,二話不說便上去,坐下便道:「找個方便說話的地方。」
劉掌櫃沒任何猶豫,吩咐一個地址後,馬車奔著北滿的鎮海門方向而去。距離城門有一段的時候,馬車轉了個彎兒,在一條巷子口停下。
「東家,這地方車進不去,下去走幾步。」劉掌櫃說了率先下車,給陳燮開門。
巷子不長,也就是幾十米,盡頭是一個院子,這地方可有點偏,靠近水寨了。遠遠可見城樓上的燈火,大致有六七處燈火亮著。
看著高大的雄偉的城牆,陳燮不免想到了書上看到的登州被孔有德禍害不成樣子的事情。當時的內應是耿忠明,孔有德這傢伙挺狡猾,一直把李九成頂在前面,自己留了後路。這個後路,就是水寨。
院子裡出來一個端著燭火的女子,看見劉掌櫃便露出喜色道:「員外老爺來了?」
陳燮不免驚訝的看看,劉掌櫃卻一點都沒不少意思。陳燮這才想起,他也是捐了旌表,見官不拜的員外老爺。這個時代的稱呼比較多,同樣的一個人,在不同的階段稱呼不用,你還不能弄錯,不然就得出點問題。就拿陳燮來說吧,如果不是捐了旌表又是個團練大使,便稱不得老爺。
「東家,此劉某一外室爾。」劉掌櫃如此解釋,陳燮沒去追問。早就知道他家在牟平,距離登州200多里,老婆還在都在老家,自己一個人在外,明朝男人養個外室不足為怪。按照規矩,明朝的官在外做官,是不能帶家室的。一些官在任上納妾,其實是違法的。不過官員也是人啊,又不讓去**,所以要不納妾,大家都當沒看見,要不就玩相公。
劉慶是個商人,養外室沒人去說什麼。明朝的商人可不簡單,有的本身就是官紳家族在商場的代表,有的以銀子為武器,官場有代言人。這就是為啥明朝末年的商業稅收不上來的原因之一了。
閒話不提,很快又出來一個女子,看上去歲數也不算太大,面貌只能算清秀,站在門口萬福,笑道:「老爺不是要去春香樓談事情麼?怎麼這就回來了?」等她看清楚陳燮站一邊的時候,立刻收起了笑容,規規矩矩的給陳燮道萬福:「奴家蓮心,見過神醫老爺。」
陳燮笑了笑,拱手不語,就算是很客氣了。劉掌櫃道:「去整治一桌小菜,燙一壺酒來,我與東家有話要密談。」蓮心請兩人入內,地方不大,卻分東西兩廂,進了西廂,放下燭火奉茶之後,蓮心匆匆而出,丫鬟等在外面,遞過來一瓶酒道:「這是神醫老爺下人拿來的。」
陳燮這才把今日與張瑤所談的事情講了,不過沒說細節,大致意思就是張瑤反對自己入武職,又不許自己擴大團練太過,最後又點了一句,張家莊附近有個千戶所。
劉掌櫃稍稍沉吟便撫掌笑道:「東家聰明絕頂,想不通這其中緣由,只因不知大明軍制。且聽我慢慢道來。」劉掌櫃如此這般一說,陳燮才對明朝的軍制有一定的瞭解。衛所屬於地方軍隊,沒有上面的命令,是不能離開地方的。軍戶是終身制,一般情況下都是世襲。不過衛所制度早及敗壞,許多地方名存實亡,軍戶早就變成了農民,軍官都是地主。張家莊附近確實有個千戶所,不過軍戶過不下去逃亡很多,撂荒的土地也很多。劉掌櫃場面買的很多地,又是蓋學堂又是修團練軍營,這些地很多都是來自衛所。
「東家家大業大,又不肯住進登州城內,所以才要辦團練。張家老爺的意思,不妨用使點銀子,從家丁裡頭找幾個人,拿下張家莊附近的千戶所一干位置便是。眼下這聯合商號代理中便有一家,背後便是衛所的老爺們。威海衛的指揮使徐夢鶴,便是其最大的後台。大明朝貴武賤,張老爺是怕東家誤入歧途。一旦進了軍伍,為時晚矣。如今登州上下的官老爺,哪個每年不從聯合商號分潤些銀子,多的一年五六千兩,少的也有百八十兩。只要東家舉一人出來,某個千戶的位置不算太難,也就是五六千兩銀子的事情。到時候靠著張家莊,還不是想練啥就練啥?」
劉掌櫃不說,陳燮還沒明白過來,如今聯合商號,除去那些代理商背後的老爺們,官系統哪個不得了聯合商號的好處?
「就拿指揮使徐夢鶴來說吧,那代理商戶徐鳳剛,便是徐指揮使的族弟,衛所經營買賣的代表。徐鳳剛的買賣原本不算太大,為何能奪得一份代理權,不就是因為背後的衛所麼?誰要是得罪了他,就等於得罪了整個威海衛上下。以劉某愚見,即便沒有現成的位置,只要每月多給他一千份日化套裝,沒位置也會騰出一個位置來,不就是弄死個把千戶麼?比起每年幾十萬兩銀子,一條千戶性命,真不算什麼。」
這話說到後面就有點陰森森了,陳燮聽著都覺得有點後背涼颼颼的。這大明朝的官場真是太黑
黑了,軍隊體系就更黑了。由此可見,深諳官場門道的張瑤,黑起來也是挺狠的。
「真黑啊!」自言自語的陳燮面色有點難看,劉掌櫃也歎息一聲道:「是黑,大明上下不都如此麼?就拿登州營來說吧,名冊上九千多戰兵,實際人數肯定不足六成,剩下的六成之中,老弱居多,真正能戰者,不過各將手下少數家丁,整個登州營加起來頂多一千人,這就已經多算了。衛所則更加不堪,以威海衛為例,設指揮使一人,同知兩人,僉事四人,鎮撫二人。經歷,知事,吏目,倉大使,倉副使各一人。下面千戶所,設正千戶一人,副千戶兩人,鎮撫兩人,吏目一人,轄下百戶有總旗兩人,小旗十人。各級官員一直沒變過,軍戶呢?比起初設衛所之初,能剩有七成就不錯了。」
說到這裡,素心端著酒菜上來,四個冷盤,一壺酒。這酒的味道不對,劉慶使勁吸了吸鼻子,現代工業生產的白酒,沒加點香精也好意思叫酒?
「好香,這又是東家的手筆麼?今日有口福了。」劉慶動手倒酒,給陳燮滿一杯,自己滿一杯,端起道:「碰一個。」陳燮很給面子,兩人乾了一杯。
認清現實的陳燮情緒低落了許多,在明朝興一份家業的難度,遠遠超出之前的預料。別看之前他鬧的那麼歡實,根子不在陳燮多能幹,而是他能給一些人帶來足夠大的利益。
「東家,不能不說您運氣好的驚人。初至登州便能結識張公,換個其他的鄉紳,就不好說了。隨後之事,劉某不說,您心裡很明白。不是這美洲貨物只能靠你才有,登州一府上下,多少血盆大口?隨便哪一個,都恨不得一口吞下您這點身家。嘿嘿,大明朝!」
劉慶劉掌櫃,還是第一次當著陳燮說這些,這也是因為陳燮跟他商量千戶一事,給了他一種心腹之感。常年在商海沉浮,劉慶敏銳的察覺到,跟著陳燮混,沒準能混出點名堂。尤其是見識了陳燮練兵手段之後,這種感覺越發的強烈。今天是個機會,抱緊注定不是池中之物的陳燮的大腿,將來擺脫這個商人的身份,某個官身,光宗耀祖,也未必做不到。
陳燮默默沉吟的時候,劉慶看在眼裡,喜在心裡,暗道一番懇談,東家聽進去了。是時候再加一副猛藥了:「東家,如今這登萊治下,靠著您發財的人可不在少數。這些人,跟誰過不去,也不會跟銀子過不去。既然只要您的供貨不斷,銀子就不會少掙,還不用費心思傷腦子,誰肯輕易動您的心思,又有誰敢動您的心思。」
這話算是把陳燮有點沮喪的情緒又提振了一些:「沒錯,是這個道理。」嘴上是這樣說,實際上陳燮堅定了加快建軍步伐。只要手裡有一支強軍,誰敢亂來,問問步槍答應不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