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幹什麼?我告訴你,你那裡都不能去,就在這裡輸液,要不然的話我就讓人把你銬起來,反正剛才那個小女警還沒走遠。你後背上那道口子幾乎都傷到了骨頭,你真以為你是鐵打的啊。不要給我說你還牽掛著縣裡的事情,我是市委書.記,你不要逼我擔任這個職務以來行使的第一個免職命令就發生在你的身上,你在這裡安心養傷,湖陵縣的天塌不下來……」
「咳…咳咳……」這下子劉洋還真的不知道在說什麼好了,怎麼聽,都覺得張靜話裡面醋意比關心還要濃。
聽到劉洋受傷,湖陵縣百姓震動,可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在老百姓心目當中居然有了這麼親切的位置。
「我們的小劉縣長……」這是沿湖幾個村的村民對劉洋的親切稱呼。
「恩人劉縣長……」這是被救礦工家屬對劉洋的尊敬稱謂。
從中午到晚上,這一天前來探視的人不斷。這其中有中央領導、省市幹部,但更多的卻是湖陵縣的幹部群眾。
那些言語木訥,幾乎連場面話都不會說的群眾,進來也就是看上一眼,紅著眼圈衝著劉洋憨厚的笑笑,低頭就走。但他們的神情卻實在是感人。
一開始的時候還把劉洋弄得很鬱悶,心說這是幹什麼啊,弄得跟遺體告別似的,我還沒那個啥呢不是?
外面褚琴不是帶著人「站崗」的麼,這丫頭到底是幹什麼吃的?
一直等到孫清美進來,劉洋這才算是知道了原委。就在自己住院的這個樓下面,已經站了一院子全來看望的群眾,大家紛紛念叨著「我們的小劉縣長」和「恩人劉縣長」的名字,不讓他們進來看一眼,他們愣是不放心。
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也只有讓他們排好隊,一個個的進來看上一眼就出去。就這,還是孫清美和褚琴等人以避免影響劉洋同志休息為名,好不容易才和廣大的人民群眾達成的妥協結果。要不然的話,那些人就這麼站在院子裡面,眼看著天都黑了也不走。
好不容易讓那些人圍著劉洋的病床轉了一圈走了之後,張靜帶著蘇紅這才能夠進來,恰好郵政看到了褚琴在幫著劉洋端茶掖被子的。再以領導的身份表示了幾句場面話之後,張靜把蘇紅打發出去,這才以情人的身份,對劉洋抱怨了幾句。
「呃……文件下來了?這是什麼時候的事兒?」聽到她要以市委書.記的名義宣佈停自己的職責,劉洋就知道她擔任市委書.記的文件肯定已經下來了,不由就高興地看著張靜笑著問道。
「就在發生礦難的第二天,文件就下到了市裡。我擔任市委書.記,孫卓群的市長,姚鵬的專職副書.記,組織部部長是從省人事廳下來的,從德城市新來一個副市長,他們都還沒有到位。」張靜低聲的把任州市的幹部變化說給劉洋聽。
白天的時候,吳瑞峰、尹妍妍、鍾翰、何春林、那些副市長,還有孫卓群、李藝斌、劉先進、趙耀明、左青青這幾個常委也都來了醫院,對劉洋同志表示了親切的慰問。張靜卻沒有和他們一起來。
這不是張靜不牽掛著劉洋,主要是她怕見到劉洋之後,眼裡滴著的淚水引起別人的懷疑。
其實這都是張靜自己心虛罷了,她一個女人,在這個時候看到這麼得力的幹將受傷,就算是掉兩滴眼淚也屬正常。要不是兩個人有一腿,怎麼會時時刻刻想到要避諱別人?
等到其他的人都走了,張靜這才帶著蘇紅趕到了醫院,只不過她知道蘇紅和褚琴就在門外站著,還有一個時不時就跑過來關心劉洋的小護士說不定那一會兒就會進來,說不定這會兒就會抱著劉洋嚎啕大哭。
即便就這麼坐著,兩個人也不能說什麼貼心的話,但劉洋還是能感覺得到張靜的目光裡面充滿了關切和疼愛。
還真的是想誰誰到,張靜剛想著那個小護士出去不會這麼沒眼色,這就會進來吧呢,宋雲卻提著一個食盒走了進來。
「劉縣長,你餓了吧?我給你買的豬肉粉條……」宋雲一邊說著,一邊跨進來,看到了在床邊坐著的張靜,神情不由的頓時愣住。
張靜同志也是經常上電視的人物,宋雲一眼就認出了她是誰,卻是再也想不到,張市長怎麼會一個人坐在劉洋的病床前。
別看宋雲年紀小,但在醫院裡面也是經常見人見慣了,小心眼兒異常靈動的主。她一看就知道,這兩個人絕對不是上級和下級的關係那麼簡單。
上級來醫院看望下級的事情也不是沒見過,可那些人那一個不是帶著一幫子人,離得病床遠遠地,就算站著說幾句話表示關心,也是皮笑肉不笑的?
可張市長的眼圈紅紅的,坐在床上看著劉洋,那眼神分明是真關切,就像是……對了,就像是戀人一般的那種眼神。
我的個娘哎,我不會是……我怎麼不問問清楚就進來了呢?無怪那個女警察和一個瘦高個子女的站的那麼遠呢,感情她們也是怕聽到裡賣這兩個人說話吧?
俺的娘哎,我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是不是會被人給裝麻袋裡……宋雲越想越害怕,提著食盒的手都忍不住開始顫抖。
從中午開始一直到現在,這都晚上七點多了,劉洋光半坐在床上讓人參觀了,還一直連口水都沒撈著喝,也確實有點餓了。聽到宋雲端來的是豬肉粉條,劉洋的肚子忍不住就咕咕嚕嚕得叫了起來。
張靜嬌嗔的白了他一眼,沉聲說道:「忙活起來不要命,現在知道餓了?真以為你是鐵打的呢。讓小姑娘餵你吃飯,我就先回去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起身,衝著宋雲笑了笑:「有勞了,照顧好劉縣長,讓他盡快康復出院,到時候我給你們院長說記你一功。」
劉洋用眼睛瞟了一眼小護士,發現宋雲站在那裡紋絲不動,一點都沒有激動的意思,只好笑了笑幫她岔開話題:「不用了,我還沒有傷到這個程度。宋雲你把食盒給我,我自己吃……」
「噢……我知道了!」宋雲這才回過神來,心說你不把我裝麻袋裡沉河我就感激不盡了,還給我記功?不會是先穩住我再下手吧?
張靜卻只是覺得這個小護士神情有點怪怪的,根本就不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
等到張靜離開,宋雲這才把食盒放在了桌子上,一層一層的打開。劉洋看到除了豬頭粉條之外,還有兩個饅頭一飯盒雞蛋湯,就笑著誇獎宋云:「好,都是我愛吃的。」
說著,劉洋摸起筷子剛要吃飯,宋雲卻突然雙手捂著臉哭了起來:「劉縣長,我……我只不過是怕你餓了,可不是故意闖進來的,你、你能不能給張市長說說,別把我……嗚嗚……」
「什麼啊亂七八糟的?張市長剛才不是還誇你了麼?又怎麼會怪你呢?」劉洋有點莫名其妙,心說張市長在你們張院長跟前誇你一句,你小丫頭就等著飛黃騰達吧,這怎麼還傷心的哭上了呢?
他這邊還沒等著說什麼呢,剛才被張靜走的時候關上的門突然被人打開,一身警服的褚琴噌的一聲就竄了進來:「劉洋,你幹什麼欺負人家小姑娘啊?」
她那俏麗的身影站在門口,房間裡面燈光柔柔的照在她精緻美艷的臉上,真是說不出的美麗漂亮。尤其是那張含著氣憤嬌嗔神情的俏臉,讓人看著就忍不住想伸手摸上一把。
這一次,輪到劉洋鬱悶了,他很不滿意的哼了一聲,瞪著褚琴說道:「早就給黃德成說讓你們撤回去,你們就是不聽,這可倒好,你是在保護我還是在監視我?你憑什麼說我欺負她了?」
「不是……劉縣長沒欺負我,我不過是因為別的事情想找劉縣長幫忙的……」宋雲這邊一看褚琴衝進來,那樣子好像要把劉洋吃了似的,就趕緊抹著眼淚解釋。
聽著宋雲的話,褚琴的臉上現出了一絲扭捏,但隨即便開口說道:「不是就不是就是了,這麼凶幹嘛?我還擔心有人被欺負了呢,看來是我多操心了。」說著,也不等劉洋和宋雲說話,就已經砰的帶上門又走了出去。
聽著她鞋跟咯登咯登的敲擊在地上的聲音越來越輕淡,劉洋不由得心內苦笑。心說這丫頭被「撤職」那兩天脾氣多好啊,每天去辦公室給自己倒杯茶匯報思想工作,跟一隻溫順的小鳥似的。
可自從她復職以後,就又恢復了老一套,每一次見到自己就風風火火的,說話也顛三倒四沒有一點邏輯,真懷疑這丫頭怎麼能把治安大隊那幫子人收服的服服帖帖的,攏在她手下圍著她轉圈子的。
蝦有蝦路,魚有魚路,不能不說褚琴也算是一個奇跡。
兩個人在市中區公安局的對話彷彿還在眼前,那個時候她是記錄員自己是「犯人」。可現在自己卻是她的上級啊,這丫頭在自己面前居然還這麼囂張,這算怎麼一回事兒?
「唉,憋死我了!」說這話時,她甩動著有點酸麻的手腕子,搖晃著纖細白皙的脖頸,左右晃動著小腦袋,甩動著腦後飄柔的長髮,把穿著肉色絲襪的一隻小腳從鞋子裡退出來,架著二郎腿來回地晃悠著的小模樣簡直可愛極了。
這一切,依然如在眼前一般的清晰,自己都還一直在心間記著。可現在,自己卻已經當上了縣長,再不是那個任人窄割的小公務員了。
是的,自己是夠幸運的,可天底下不幸的人又何其多?礦下救援取得了極大的成功,埋在井下的138人中,133人被成功解救了上來,可還有5個人沒有找到呢。
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們,又到哪喊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