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車禍,言澤寺的頭部撞到了擋風玻璃上,發生了嚴重的損傷,造成了腦震盪。
甚至可以說,若是這種情況再延續下去的話,腦部缺氧有可能帶來腦死亡的可怕後果,意味著這位身價如同帝王一樣的年輕總裁、言氏家族唯一的繼承人,有可能以後都會成為植物人,終身躺在病床上……
「醫生,我兒子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醒來?」許馥雲還在不依不饒的追問。
醫生搖搖頭說:「這個很難講,言總的大腦現在受損傷很嚴重,並沒有什麼器質性的傷害。但是大腦的活動至今仍有許多不為人類所知……有可能因為在出車禍時,言總他的腦部活動十分劇烈……一般而言,大腦皮層的損傷和事故發生時大腦活動有很大關係,當車禍發生的那一瞬間,言總心裡肯定有千頭萬緒的思緒!腦部運作達到最高點,因此,損害也比較深……」
「你別跟我說這些廢話!」許馥雲眼神凌厲,「他到底什麼時候能夠醒過來?」
「這個真不好說……」
「不好說是什麼意思?」
「不好說就是,也許一天兩天,一年兩年……十年……」
主治醫生一雙平靜的眸子落在許馥雲臉上,心中感歎道:的確,在疾病面前,富人跟窮人的差別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像言澤寺,這麼一個聲名赫赫,年紀輕輕就坐擁了半壁江山財富的男人,大腦受到了損傷,還是一樣像尊石像般地,靜靜躺在病床上等待命運的安排!
「你說什麼?」許馥雲的嘴唇顫抖著,臉色就像石灰刷過一樣的白,驚顫道:「你的意思難道是……他也有可能……有可能一直也醒不來了?」
醫生實在不忍心說出這句話,但是,作為一個醫生的職責還是驅使他說出來,點點頭,他道:「若是言總的大腦長期處於這種狀態,有可能……的確會一直醒不來……」
「不可能!」許馥雲發出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她的內心深處極為難以接受。
於是,這幾天內,她一直都是這樣,時而尖叫,時而呆呆地看著某一個不知名的點,時而怒吼著咆哮著,時而又喃喃自責著,這幾天,這家醫院裡的護士們,都被她折騰的夠嗆。
自然,護士們雖然很不耐煩伺候這個神經質的女人,卻還是忍不住去這間特護vip病房,順路偷偷地看上言澤寺一眼。
這位傳說中的a城排名前三位的鑽石王老五帥哥就算掙扎在腦死亡的邊緣線上,沒有一絲生命的氣息,靜靜的躺在那裡,臉龐沉在暗影中,卻依然英俊的那麼超凡脫俗。
只需看上一眼,便令人怦然心動。
這樣的男子,有可能會再也醒不過來,這個事實無疑讓所有女人都傷透了心。
有護士甚至在他的床頭,折了千紙鶴。
但是,不論其他人多麼遺憾,怎麼祈禱,言澤寺還是沒有醒過來。
許馥雲之前給言澤寺介紹的那位未婚妻——卡米爾小姐,在收到消息後,也心急火燎地趕來了。
她天天衣不解帶在旁邊伺候著,其實也沒什麼好伺候的,特護病房光伺候的護士都有十幾個人。
只不過,她既然是許馥雲欽定的未婚妻,在這樣的危機關頭,自然是要做做樣子,給許馥雲看的。
許馥雲托了重要關係,加上言氏的財力,從美國請了最頂尖的腦外科醫生來,言澤寺的病情,卻依舊沒有起色。
那位鬢髮斑白,六十幾歲的國際腦外科醫學權威,觀察了他的腦電波後歎了一聲氣道,搖了搖頭,吐出了一大串科學術語。
許馥雲與卡米爾二人哪裡有閒心聽他說那麼多,許馥雲急的都快發飆了,卡米爾按捺下情緒,安撫了下許馥雲,客氣地對這位權威大夫說道:「醫生,您能不能簡而言之的說,言澤寺他……他到底怎麼樣了?」
專家醫生臉色凝重地看了看這兩個女人,緩緩道:「腦部損傷這種事情,越拖一天,危險性係數就越高,按照現在的情況,若是三天內病人還不醒過來的話,他腦部暫時休眠的幾率就高達半分之八十!」
許馥雲一聽此話,喉嚨中發出一聲申吟,繼而軟綿綿地暈了過去。
這個事實嚴重的打擊了她。雖然這些年她一直咒罵著自己的兒子,恨著他,責罵著他,但是,在她內心深處,言澤寺始終是她生活的唯一希望。
現在,連全世界最權威的專家都說他有百分之八十的希望要變成植物人,可讓她怎麼能受得過去?
卡米爾也是心如刀絞,她好不容易才得到許馥雲的承認,有機會嫁入言家,做言澤寺的未婚妻。
可若是言澤寺一直不醒,甚至以後都要做植物人的話,那她豈不是年紀輕輕的卻要守活寡?
卡米爾內心自然是不願意的,可是表面上她又不能做的太明顯,她鎮靜下來,問那醫生道:「你剛剛說三天之內他要醒過來,有什麼辦法能夠刺激他讓他醒過來嗎?」
美國專家搖搖頭,「小姐,你是病人的未婚妻嗎?」
卡米爾點頭:「是的!」
「你是他的未婚妻,剛才那位夫人是他的母親,你們二人應該是他在這世上最親的人,可是你們在他身側呼喚了他這麼久,他都沒有醒來,我想,別的刺激恐怕更不管用了!」
美國專家遺憾的說,藍眼珠裡閃過一抹黯然:「一切也許按照中國人說的,只能夠聽天由命了……」
卡米爾頓時就跌坐在地上,只感覺什麼希望都沒了。
就在此時,言澤寺的手機突然響起。
電話是伊百合打來的,可是卡米爾卻驚慌的拿過手機,毫不猶豫的按下了關閉鍵。
自從言澤寺出車禍以後,許馥雲跟她交代過,這個消息絕對不能外傳。
特別是當醫生說明了言澤寺的病情很嚴峻以後,許馥雲自是有腦子的人,深知此事若是傳揚出去,言氏的股票一定會大跌!
要知道,現在的言澤寺就是這家巨型企業的靈魂和生命。
而且,不知道言澤寺的病情到底會怎樣,現在就更不能走漏消息。
不然,那些記者狗仔隊們要是蜂擁而來,查出了這位言氏首席有可能變成植物人的消息,對言氏而言,想必是滅頂之災!
到時候,言老爺子為了救場,肯定會改換言家的繼承人。
言澤寺雖然是言氏名正言順的第一繼承人,許馥雲跟言紹雄婚後的唯一的兒子。
但是他的父親言紹雄花心風流,在外面不知欠下多少風流債,私生子就更加難以預測。
若是言澤寺出事,那些潛伏在暗處的小三們,一定會想盡辦法扶持她們自己的兒子上位,到時就連許馥雲這些年拚命維護的正宮娘娘地位,也會受到威脅。
所以,不到最後一步,許馥雲是絕對不會對外公佈言澤寺車禍的消息的。就連言老爺子和她的丈夫言紹雄那邊,她也是要想盡一切辦法,能瞞多久就瞞多久。
這個秘密許馥雲只告訴了言澤寺身邊的趙總監,這個趙總監是許馥雲在言氏裡一手提拔上來的親信,也就是自己人,自然不敢隨便外傳消息。
趙總監在言氏多年,也明白商場上波瀾莫測,因此,只對外宣佈說言夫人從美國歸來,言總帶著言夫人一起去歐洲旅遊觀光,回來時間未定。
幸好最近這幾個月,言氏的態勢一直十分平穩,即使總裁不在,倒也沒有造成什麼太大的損失。
只是苦了趙總監,一個人瞞上瞞下,還要打點內外,又要為言澤寺的病情所擔心,心中暗自叫苦。
但是,在外人的眼中看來,言澤寺不過就是出去旅遊了,完全不知道這位a城最紅的鑽石王老五男人,現在正靜靜地躺在一個私立醫院的角落,並且,有可能再也醒不過來。
*
警察一路上鳴笛,伊百合坐在車裡,雙手被手銬鎖住,她呆呆的一言不發,只是看著自己手上的鮮血。
審訊室裡,聚光燈打在伊百合的臉上,晃得人睜不開眼睛。
對面的警察面色不善,皺眉看著她。
余少謙調到這裡的時日不多,今天是他第一次值夜班,沒想到就碰到了這檔子事兒,他越看對面的這個女人越覺得眼熟,終於忍不住開口問道:「小姐,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
旁邊的中年警察推了下余少謙,輕輕的咳嗽了一聲。
余少謙也覺得自己這個時候,不應該這麼問容易讓人誤會,他也清了清喉嚨道:「這位小姐你叫什麼名字?」
「伊百合。」
「伊小姐,你說說看,是怎麼一回事,我們也好幫你。」
伊百合不做聲了,她不想說,說了又能怎麼樣呢?這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警方能解決得了的。她以前不是沒有報警過,可是一點用都沒有。如果喬翊升誠心想整死自己,現在這種情況,就算是玉皇大帝也救不了她。
「你這姑娘是怎麼回事啊!現在的年輕人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說的小一點就是故意傷害,你這往大了說就是殺人未遂!你知道那要判多少年嗎?!」中年的警察沉不住氣了,他最討厭犯人一副高傲的樣子,都是仗著自己家裡有錢,想著砸錢了事呢。
其實伊百合不是高傲才不說話,是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而且就算是說了也沒用,有誰會相信呢?沒有人。
事實勝於雄辯,闖進他們房間裡的警察,全都看見了。她手裡拿著刀子,刀上有她的指紋,她要捅死喬翊升,而她已經下了一刀了。如果不是警察及時趕到,很可能現在喬翊升已經一命嗚呼了。
兩個警察輪番審訊了一夜,都毫無結果,無論怎麼問,伊百合都一句話不說,後來他們累了,也惱了,就先關著她。
伊百合以為也許這樣就會結束了,畢竟現在她傷人的證據確鑿,就算構不成故意殺人,治她個故意傷害罪,還是輕而易舉的!
果然沒多久就定案了,然後將她關在看守所裡,等待著法庭審判。
看守所的大門很高,漆黑的大鐵門,恍然間就讓伊百合想起,過去宮殿的漆黑大門,不過變了個顏色,實質上卻沒有改變同樣是關押的地方。
換下身上那件染血的衣服,囚服製造的有點粗糙,穿在身上並不舒服,她原本的東西都被收走,留給她一批適用於監獄的用品。
她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是單獨的住一間。四尺見方的窗子,鐵欄杆將外面的天空分割成一塊一塊的。
在這期間她曾經要求過與家裡人聯繫,伊百合撥打了言澤寺的手機,可是對方卻掛斷了。
伊百合不知道言澤寺那邊究竟出了什麼狀況,為何不願意接聽她的電話?
她隱隱的有種不祥的預感,可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勁。
這天,伊百合正仰望著天空,突然有獄警來敲門。
「你的律師來了!」
伊百合愣了下,是誰給她找的律師呢?難道是寒澈?她下意識不想去見他,可是獄警又在催促,伊百合不得不去。
鐵門一道道打開,嘩啦嘩啦的,最後獄警帶她去了一個房間,然後將門關上。
「百合!」
伊百合愣了下,然後裂開嘴笑了,「宇沫深,原來是阿深。」
只要不是寒澈,是誰都好。
宇沫深將她抱在懷裡,明顯感覺她瘦了許多。
他沒想到,伊百合還能笑得出來,她若是趴在自己懷裡大哭一場,也許還好,可是她竟然笑,那種笑容竟有些淒涼的意味,滲透著她的絕望,更讓他心痛。
「你怎麼來了?」伊百合輕聲問道。
宇沫深乾淨的笑靨對她綻放,捏了捏她的鼻子,「我是來帶你出去的。」
「可以嗎?」伊百合不敢相信的問。她捅了喬翊升一刀,他會那麼好心的放任自己出去嗎?
「喂喂喂!百合,你不要太小看我好不好?我還不至於那麼沒用吧。不管是什麼方法,我都要帶你離開這裡。」
伊百合掙脫他,連連後退,「我不要,我不要出去。」她不可以,不可以再連累阿深了。
以前不知道喬翊升的真正身份就算了,如今知曉了,她怎麼也不能讓宇沫深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
宇沫深有些欲哭無淚,「百合,你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啊,這種時候脾氣倔神什麼啊?」
「阿深,我不想欠你的,我還不起!」伊百合真心的說。
「是我欠你的好不好,跟我走。聽話,別那麼任性。」宇沫深拉起她的手。
伊百合卻低著頭,死死的咬住自己的嘴唇。
不多時,獄警和一位中年男子來了。
獄警對宇沫深笑了笑說:「宇先生,保釋期間伊小姐是不可以離開本市的,還請配合啊。」
宇沫深點點頭:「我知道,謝謝你這段時間幫我照顧百合。」
「別客氣。伊小姐這邊請,去領你的東西。」獄警準備帶路。
伊百合抬著頭看著宇沫深,腳步沒有動分毫。
「怎麼了?」宇沫深問她。
伊百合搖了搖頭,「那些東西我不想要了。」
「那就別要了。」宇沫深脫下自己的西裝,披在她的身上:「穿我的這件吧。」
獄警剛想開口制止,宇沫深就對她笑了笑,「這件衣服我能買下嗎?讓百合穿著走。」
獄警被他問的啞口無言,半響才結巴到:「可,可,可以。」
「謝謝。」
鐵門嘩啦一聲被打開,伊百合站在陽光下,做了一個深呼吸。
宇沫深看著她的側臉,靜靜的笑了。
「百合,跟我回家。」
「回家?」伊百合驚訝了一下。
宇沫深很自然的去牽她的手,「上車你就知道了。」
車裡的溫度適宜,真皮沙發的柔軟度適宜,還有宇沫深的肩膀也適宜,所以伊百合很快就睡著了。
她在看守所的這些天,幾乎就沒有合過眼,閉上眼睛的時候,腦海裡就迴盪起很久之前,母親死在浴缸中渾身是血的景象,然後空間扭轉,是她拿刀子捅喬翊升的情景,這些不斷交織著,讓她無法入睡。
當人知道自己安全了,有了安全感的時候,就會很容易的入睡,因為解下了所有的戒備。
宇沫深看著熟睡的伊百合,唇邊不由得揚起了一抹笑意。
他敲了敲前面的座椅,「老徐,這場官司,如果真的要打,我們有多少贏的勝算?」
老徐是宇家的法律顧問,也是業界很有名的一位律師,他經受的官司,沒有一件事敗訴的。所以宇沫深很相信他,如果他說能贏,那麼肯定會贏。但是反之,這結果他不敢去想。
老徐遲疑了一下,然後道:「證據確鑿,不過可以爭取。最讓我驚訝的是,被害方居然沒有提起訴訟,單方面的只是警方訴訟是不夠的,所以這個案子還是有勝算的。」
「拜託了,我一定要贏,不管付出什麼代價。」
「是的,宇少爺!」
快要到地方的時候,宇沫深想要叫醒伊百合,可是看她睡得太香了,怎麼也沒忍心,抱著她直接進了房間。
伊百合睡覺的時候喜歡蜷縮著身子,原來女人的身體可以這樣的弱軟,那麼小小的一團。
宇沫深坐在一邊看了她一會兒,突然想起了什麼起身去洗手間,擰了條毛巾進來,小心翼翼的抓過伊百合的手,輕柔的擦拭著。
她的掌心手紋有些凌亂,修長的手指,指甲修的尖尖的,素白的一雙手。
淨手之後,他又給她潔面,同樣擦的很仔細。
其實這還是宇沫深第一次服侍別人,他的指尖無疑的劃過伊百合的臉頰,冰冰涼涼的,又帶一點酥麻的感覺。
宇沫深一個人傻笑,要是能夠一直這樣的看著她,為她做這樣的小事,那該多好啊。
伊百合在睡夢中感覺有人碰她,她皺了皺眉,並沒有醒,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等到她睡意全無的時候,睜開眼睛,看著四周的擺設,愣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裡是宇沫深的公寓,這個房間就是她上次住過的。
環顧四周,窗簾和床單似乎是新換的,櫃子的門是打開的,裡面掛滿了各式各樣的衣服,伊百合挑了件真絲的睡衣,然後去浴室洗澡。
她已經快要發霉了,看守所的那件衣服,被她扔進了垃圾桶,又想了一下,覺得只是扔掉還是不夠的。
洗完了澡,她將那件囚衣撿了出來。
出了房門,伊百合就聞到一陣香味。她的確是餓了,順著香味走,就看見宇沫深繫著一條圍裙,手裡翻動著鍋鏟。樣子有些滑稽,可是讓人覺得有些溫暖。
宇沫深聽到身後的聲響,回頭見到伊百合,笑了笑道:「你終於醒了!」
伊百合一愣,「我睡了很久嗎?」
宇沫深點點頭,「不多,才三天而已。餓了吧,再等等飯就好了。」
三天?難怪自己覺得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肚子叫的跟打鼓一樣。
伊百合連忙從冰箱找了兩罐牛奶喝了,這才覺得好一些。
餐桌上一盤已經炒好的竹筍百合,竹筍被炒得癱軟了,百合也沒了原型,賣相真的不怎麼樣。
伊百合鄙夷的盯著這碗菜,然後伸出手抓了一點嘗嘗。
「不許偷吃!」宇沫深從窗子裡探出半個身子,手裡揮舞著鍋鏟,這樣子別提多好笑。
伊百合癟癟嘴,「誰偷吃了?」
「呀!你還不承認?你把手伸出來,上面還有殘汁呢!」
「你是千里眼啊!」
宇沫深從房間裡出來,身上淡淡的煙草味,香薰,還有人間煙火的味道混雜在一起,他抓過伊百合的手,舉起來,盯著右手的食指和拇指,「你看看,我說有殘汁吧!你還說你沒偷吃?」
伊百合理虧,但是死鴨子嘴硬,「你做的菜這麼難吃,睡稀罕偷吃!」
「哎呀!偷吃還嫌不好吃?百合不帶不這樣的啊!你沒偷吃你怎麼就知道不好吃?你這還是偷吃了。」
「我就是嘗嘗!」
「那你等一會兒再嘗,菜馬上就好了。」
伊百合用力吸吸鼻子,然後一臉茫然的問:「阿深,你聞到什麼味道沒有?燒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