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蘭芷從容地看向李叢錦,冷聲說道:「皇上您就不曾考慮過嗎?即便是我那般委屈求全,您也不肯放過我的爹爹!非要叫我跟您撕開所有偽裝的面具,告訴您,我害怕被您寵愛,更害怕居於高處嗎?難道您貴為皇帝,不知道登高必重跌的道理?我爹雖然位高權重,但是他從沒想過要奪權,更沒有想過要謀逆!皇上為何這樣咄咄逼人把他送上有去無回的戰場?他只不過是想要一方立足之地而已!」
李叢錦聽著長孫蘭芷聲色俱厲地指責,不怒反笑,唇角上彎。冷厲無比的笑容凝在唇畔,哼笑道:「好一個委曲求全!朕是何人?豈會聽你在此胡言亂語!長孫睿是為國出征,怎麼到了你這裡,就成了有去無回呢?難道你心底就認為去戰場的都是必死無疑嗎?朕的江山需要不斷地進攻和堅守才可以日益強大!別人去慷慨就義時都不曾訴說半分委屈,你爹才去了多久,你就騎到朕的頭上來叫囂嗎?誰給你這麼大的膽子!」
說著的時候,李叢錦掐著長孫蘭芷的手狠狠地收緊,從心裡迸發出一股殺意,恨不得將眼前的女子當即掐死。
長孫蘭芷何嘗沒有看透了他的心,他從來不會允許別人肆意揣測他的聖意,不管是誰!
身為九五之尊的皇帝就是這樣一個危險的存在,他需要有人懂他瞭解他,在必要的時候站出來做標靶,將他想要表達的想法說出來,讓自己去聖裁。然而,他又極度討厭別人將他所有的心思都窺探出來,那樣就沒有任何權威可言,相當於把自己所有的籌碼攤在人前,失去了立足的地方,使他發自內心地感到威脅。
混蛋皇帝李叢錦,無疑就是這種魔怔的受害者。
而長孫蘭芷在這一刻變成了這樣一個人,她如今竟然敢將別人想說而不敢說的話,一股腦的說了出來,視天威於無物!
李叢錦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掐死她,掐死她……
「咳咳……」長孫蘭芷白皙的臉被李叢錦掐得迅速紅脹,嚴重地供血不足。她心裡已經有些自亂陣腳,卻還是告誡自己,千萬不能亂了方寸,她與混蛋皇帝李叢錦的這次博弈,已經佔據了上風,只要再堅持一會兒,她就能贏了!
長孫蘭芷瞇起眼睛看向李叢錦,不顧死亡威脅在前,從容不迫地說道,「皇上若是要掐死我,那就請便吧。在你眼中,咳咳……我不過是賤命一條,何來的憐惜之理?只是……咳咳,只是我若真死了,方才大殿上那些武百官該做如何感想?剛剛還在大殿之上自由跳舞的代皇后,眨眼之間就自縊身亡了嗎?」
李叢錦聞言,渾身一震。長孫蘭芷用的是「自縊」一詞,這分明就是他心裡的意思,掐死她,再說是自縊。
李叢錦恍然大悟,這才意識到自己正在做多麼草率與魯莽的舉動!
他可以製造長孫蘭芷自縊的假象,但那又怎麼可能瞞得住人們的悠悠之口?一旦私底下有人開始議論,局面更加難以收拾,他就是再用強勢鎮壓,也只會失盡人心……
他盯著長孫蘭芷良久,手中的力道漸漸緩了下來。垂下眼眸,瞥見一桌子的精緻菜餚,李叢錦放開長孫蘭芷,坐在椅凳上朗聲大笑:「皇后在這裡給朕已經安排好飯菜,朕若是不食用一些,豈不是太不給皇后面子了?」
說罷,他揚聲對外面說道:「外面的人進來侍候著!」
李叢錦的言下之意是需要宮人布菜,林多福應了聲便快步走了進去,錦心也緊緊地跟在他的身後。
她心裡都要緊張死了,剛才分明聽到皇上在發怒,卻又聽不清他們究竟說了些什麼。正要琢磨著要不要闖進去保護自家小姐時,皇上居然大笑了。這可真是太好了,自家小姐安全了!
長孫蘭芷掃了一眼進來的人,見李叢錦已經平息了怒氣,冷靜地食用著林多福布好的菜,心中頓時放鬆了許多。剛才真的是九死一生,她要是有半分失算之處,李叢錦恐怕就已經了結了自己的性命。
長孫蘭芷分明瞧見李叢錦方才數次殺機畢露,驚得她差點要落荒而逃。可是一想到還在奔赴戰場上的爹爹,她不得不強自鎮定下來。既然是做戲,那就要做足了全套,用攻心計來攻克李叢錦的心防,讓他對自己放下殺意……
思及此處,長孫蘭芷也坐了下來,盡情的享用錦心為自己布好的菜餚。
錦心已經留意到長孫蘭芷脖頸上的淤痕,心中大驚,夾菜的手也有些發抖。
長孫蘭芷見狀,眼色飄過去,錦心會意後,便迅速地冷靜了下來,恭敬地為長孫蘭芷布菜。
用膳時,李叢錦倒也不是什麼話也沒說,他眉毛輕佻,看向長孫蘭芷淡淡地問道:「在行宮裡住得還好嗎?身子可完全康復了?」
長孫蘭芷已經恢復滿臉的溫柔表情,彷彿方纔的劍拔弩張命懸一線都只是一場錯覺,含笑說道:「回皇上的話,臣妾已經大好了,在行宮裡住得還習慣,只是心中惦念皇上,所以便回來了。」
表面上這樣說,心中卻說道,狗皇帝,我都出去那麼久了,也回來一個多月了,你才知道問?假惺惺!
李叢錦心中盤算著的卻是長孫蘭芷從前對自己一直都是纏著不放,想必心中也是極其愛慕自己的。心中一暖,便打算著在飯後好好地享受一下這個他從沒留意過的女人。
故此,李叢錦的目光也變得柔和了許多,言語間暗含要在這裡就寢的意思。
長孫蘭芷將他的心思全部收入眼底,心中冷笑,剛才還要殺死她,若不是她從容以對,恐怕早就成了一堆白骨。現在居然想得到她?沒那麼容易!
果然,用膳過後,李叢錦輕咳一聲,看向長孫蘭芷試探地問道:「蘭芷,朕今日就在你宮中歇息了吧,免得再來回跑了。自我們成婚之後,一直沒有同房,如今是不是……」
蘭芷?長孫蘭芷幾乎想要噴笑出聲,混蛋皇帝李叢錦的臉皮怎麼就這麼厚?居然可以用這樣溫柔的聲音喊出來?!當初的他,就連見到自己也會噁心的吧?
長孫蘭芷面色冷淡,哪有半分方纔的柔情?她微微垂眸,淡淡地說道:「請皇上去林貴妃那裡歇息吧,臣妾月事突至,身子不適,不宜侍奉皇上。」
「你!」李叢錦倏然薄怒,原來眼前這個女人在今晚的一舉一動,全都是在耍自己!
可惡!
她剛才分明眉眼含情,一副期待自己寵幸的模樣,如今卻是翻臉無情!
李叢錦氣得牙根直癢癢!冷笑一聲,「好!既然你身子不便,朕也就體諒你的難處!」
說完此話,他霍的站起身來,對身邊噤若寒蟬的林多福冷聲說道:「擺駕錦繡殿!」
言罷,深深地看了長孫蘭芷一眼,拂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