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南王妃突然病倒,以靜養為名拒絕任何來客。
隨嫁奶媽掀起門外錦簾,走進屋裡,停在半尺高的飛天仙女屏風的這一邊,瞧著屏風的另一側,小心翼翼地說道:「王妃,王爺回來了,正往這邊趕來。」
屋裡傳來一陣衣料窸窣的聲音,鎮南王妃懶懶的聲音揚起:「嗯,知道了。」
奶媽頓了頓,往前挪了一步,最終還是垂下眼簾,往外走去。
屏風後面,鎮南王妃喊住了奶媽:「嬤嬤,我怕。」
奶媽回身,緩緩走近。鎮南王妃素顏蒼白,兩鬢青絲鬆鬆地垂在肩前,身上只著了一件白袍,看起來格外憔悴。奶媽心疼地看了一眼鎮南王妃,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的手觸上自己的臉龐,眼睛瞥向斜下方。那裡擺著一封書信,承載了她此刻所有的惡毒目光。
奶媽出言安慰:「王妃,不過是封沒由來的書信,不用怕的。」
鎮南王妃搖頭,拿起那封書信,神情有些慌張:「不,這不是沒由來的信!那個人,那個人她都知道!她知道我對王爺做了……」
話還沒說完,奶媽便趕緊上前摀住了她的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見周圍沒人,這才鬆口氣道:「王妃,這話可不能亂說。小心隔牆有耳。」
鎮南王妃抓緊奶媽的袖角,像極了一個溺水的小孩,因為緊張而大力喘息著:「嬤嬤,萬一王爺知道了,他這輩子就不會再瞧我一眼了。」她因害怕而有些發抖,看著手裡那封被抓揉的信,突然發瘋一樣地將信撕掉。撕成兩半,撕成四半……直到撕成了碎片,再也看不清那信上的一言一語,才崩潰地坐在地上,摀住臉小聲啜泣。
奶媽歎氣,拍著鎮南王妃的後背,壓低聲音說道:「王妃當初做的沒錯。王府長子只能出自王妃的肚子……」奶媽看向地上那堆碎紙片,眼睛一瞇,王妃到底惹到了誰?那個人又怎麼會知道這個秘密,還寫信來威脅王妃?
鎮南王妃兩眼發潰,她的腦海裡浮現當初媚姬一屍兩命死不瞑目的模樣,那樣血淋淋的場面像爆竹一樣炸開,碎成一片片,每一片都像是變成了寒光閃閃的匕首,朝著她的心口戳來。
是她,是她害死了媚姬!但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想打掉那個孩子而已,她沒有想過要殺死媚姬!
奶媽見鎮南王妃這副模樣,想著當前最緊要的是找個借口打發王爺,萬不能叫王爺將王妃的這副模樣瞧了去。她起身,輕言又安慰了幾句,遂向門外去吩咐小丫頭。
屋裡,鎮南王妃一直顫慄著。她入府三年,至今尚未替李叢息誕下一兒一女,而府裡姬妾好不容易懷上了一胎,卻被她生生地給打掉了!
是她,是她讓李叢息至今無子嗣!
李叢息若是知道,會不會休了她?
不!不要!
鎮南王妃顫抖著,將地上那堆碎紙片兜在一起,剛起身,雙腿不由一阮,差點摔倒。
取來了火盆,將那些碎紙片一個不落地塞了進去,全部燒燬。
她是鎮南王妃,是李叢息的妻子!這世界,只有她有資格穿著正紅色宮裝與李叢息執手進退,無論發生什麼事情,與李叢息白頭偕老的人只能是她!
「嬤嬤!嬤嬤!」
奶媽推門而入:「王妃,老奴在這裡!發生什麼事了?」
鎮南王妃站在屋子正中央,笑得詭異:「去把王爺請過來,就說我醒了,想要見他。」
奶媽踟躕了幾步,雖然已經派了人去攔王爺,但若是現在將人召回來,那還是來得及的。只是,王妃這是怎麼了?她不過才離開了一會,怎麼前後變化這麼大?
鎮南王妃見她有些猶豫,怒道:「還不快去!」
奶媽福了福身,立即吩咐人趕去外院,攔下方才派去的小丫鬟。
鎮南王妃一步步朝著床榻走去,她沒有穿鞋,地上的冰涼,自腳底侵入身體。
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人死不能復生,誤殺了媚姬又如何?怪就怪那個媚姬嫁錯了人,懷錯了孩子!
她緩緩躺下,扯過一旁的鴛鴦戲水錦被蓋在身上。那個蘇子純到底有幾分本事,連她當初下藥害死媚姬的事都知道得這麼細緻。看來上次,是她魯莽了。
只不過,若是那個名叫蘇子純的女子對李叢息有了一分一毫的覬覦,她是絕對不會手軟的!
蘇子純寫信來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那她就順其自然。反正她現在還未摸清楚蘇子純的底線,也不知道蘇子純接近李叢息到底是何目的。待她弄清楚了蘇子純的底線,到時候再動手也不遲。
鎮南王妃縮進被子裡,只露出一張蒼白的面孔,靜候著李叢息的到來。
門「咯吱」地響了一聲,有人踏靴而來,她見到那抹青影,倦倦地倚著手臂,掙扎著起身,低聲喚道:「王爺——」
……
孫墨生冒著風雨趕到王府時,李叢息身上披著蓑衣,靜靜地站在雨裡。仔細看去,他的視線凝視著牆角。
牆角處開著一株艷紅的花,矮矮地簇成一團,在風中微微地晃動著枝葉。
孫墨生拍了拍李叢息的肩膀,見他愁容滿面,便問道:「怎麼了,阿西?」
李叢息歎了歎氣,指了指籐蔓下的小冗道,攜著孫墨生往那邊走去。
這條小冗道設計得極為精妙,頂上覆蓋了潑天般的籐蔓,籐與籐相接,竟透不出一絲間隙,任雨水再密,也涔不進一點。
「朝廷發兵圍剿那些匪盜,卻總是被人搶先一步。皇兄大怒,今日上朝發落了幾個相關的官員。」李叢息沉聲說道。
孫墨生一愣,這件事情他也聽聞了些許。明明圍剿匪盜的計劃是滴水不露,朝廷發兵圍剿,一是想要安定民心,二是想要填充國庫。那些匪盜窩里長年積累的金銀珠寶可是一筆大數目,被人搶先一步拿了去,皇上怎會不怒?
「若讓我得知誰有這麼大的膽子,敢洩露……」孫墨生的話說到一半便停了,望著李叢息寫滿擔憂的目光,腦海裡便立馬跳出了一個人的身影。
蘇子純。
怎麼會,她那個傢伙為什麼要這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