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孫蘭芷站在原地,狐疑地盯著孫墨生的背影,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長孫蘭芷收回視線,目光觸及到手裡的竹筒,心裡湧起一絲感動。仔細想想,貌似他已經幫了自己很多忙了。雖然外表看著放蕩不羈頑劣難改,但關鍵時刻,卻總是能及時出現。
長孫蘭芷握緊手裡的竹筒。竟然有人想要殺害她,這心下得可真狠。她一向都秉持著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則,只是人若犯她,她定報之。看剛才孫墨生的反應,這件事情估計與鎮南王府脫不了干係。
她也不蠢,自然知道那背後的主謀除了鎮南王妃便沒有他人了。何況,她是唯一一個清楚自己是女兒身的外人,起了防備的心思,也不足為奇。
深呼吸一口氣,長孫蘭芷將竹筒收好,便一頭扎進了人群裡。
……
鎮南王妃接過丫鬟遞來的雲鬢鳳翔釵,一點一點插進側髻,聽得丫鬟來報:「孫府孫墨生求見。」她的手一抖,望向銅鏡裡柳眉明皚的容顏,頃刻間便已恢復常態。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那群廢物將事情辦砸後,她便知道孫墨生定會找上門,只是未曾想到他來得這麼快。
「將那套正紅色圓領直身襖取來。巧兒,替我更衣。」她姿態從容,語氣淡然。上門問罪又如何,她是鎮南王妃,是鎮南王的正妃,是從獅子石正門用八抬大轎抬進鎮南王府的。這個世上,除了李從息以及他的皇兄,沒有人能動她。
那些廢物已經被處理乾淨,只要打死不認,孫墨生又能耐她如何?
……
在鎮南王府的會客廳裡坐了半晌,案上的茶已經發涼,孫墨生有些坐不住了。自他進了王府,鎮南王妃便沒有一絲想要見他的意思。罷了,不見也罷,他直接去找李叢息。
剛要起身,門邊便現出一抹紅色身影,徐徐身姿,正是鎮南王妃。「孫五爺,久等了。」
鎮南王妃在侯門深海裡打滾了二十多年,待人接物自是周到無比,從不曾落下半點不是,說完便誠心誠意地準備欠身道歉。「後院有點事耽誤了,還請孫五爺見諒。」
孫墨生哪敢受這一禮,忙擺手說道:「王妃客氣。」
說罷,他再次打量起面前的人,畢竟有些日子沒見過,印象不深了。見邱若水穿戴整齊,渾身上下擺的都是正妃的儀態。心裡瞭然,這個女人不簡單,擺明了是來擺下馬威的。
故此,孫墨生也不繞圈子,未等鎮南王妃開口,便說道:「我原是要找王爺商量要事,哪想王爺正好不在,急忙之下便只好先找王妃了。」
鎮南王妃故作驚訝,用帕子半掩著嘴,說道:「呦,可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我一婦道人家,可萬萬不敢在大事上拿主意。孫五爺有什麼事,還是與王爺親口說才好。」
孫墨生微微瞇起眼,這女人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是想試試他的耐心嗎?
鎮南王妃見孫墨生不言語,嘴角一翹,招呼人換上新茶:「孫五爺當真是急糊塗了,先不說王爺在不在府,單說這男女大防,那可是不得不守的。若不是王爺平日裡對這些事情看得不重,我今日是萬萬不會出來見你的。孫五爺一進府,便嚷著要見我,叫旁人聽了去又該傳出怎樣難聽的話來!」
說完,鎮南王妃用眼角瞥了孫墨生一眼,蓋了蓋茶杯,低頭抿了一口熱茶。
孫墨生面上掛著笑,起身抱拳作揖:「是我唐突了。」
好一個鎮南王妃邱若水!
誰人不知天下戰亂了百餘年,本就有著胡人血統的李唐皇族根本就不在乎這些繁縟節,她到好,今兒個竟然跟他講究起來了。
如此看來,怕是鎮南王妃早早地就料到他會前來,並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先是搬出男女有別的規矩,借此將由頭引到他身上,告訴旁人是他孫墨生不守規矩惹事生非。再是暗示李叢息對她的信任有加,提醒他終究是外人一個,不要多管閒事。
孫墨生抬起眸子,見鎮南王妃端端正正地坐在上位,挺直了腰板,彷彿沒有看到他的行禮道歉,一直氣定神閒地喝著茶。
「鎮南王妃,有些話不知當說不當說?」他孫墨生是誰?是與李叢息同師學藝、情同手足的人,是在商海裡翻雲覆雨十幾年屹立不倒的人。論心計,他輸過誰?論膽識,眼前不過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子,他用得著怕她?
鎮南王妃將茶杯重重地置下,茶水自杯裡灑了出來,她狠決地別過臉去,竟是個不識好歹的!
孫墨生裝作沒看見鎮南王妃的狠戾,悠悠然地指了指廳裡服侍的人,說道:「王妃可方便將……」
他的話還未說完,鎮南王妃便倏地站起身來,大手一揮,案上的茶杯被砸碎:「我還有事,恕不奉陪!」
經過孫墨生身旁時,孫墨生卻沒有讓路,擋在了她的面前。鎮南王妃不敢相信地指著他,氣得有些發抖:「讓開!」
孫墨生在心裡歎了一口氣,李叢息怎麼娶了這樣沒腦的女子?先不說買兇殺人一事極蠢,單單今日事情敗露,他找上門來,她若是個聰明的,就該配合自己將事情瞞下,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暴怒。
「關於刺殺蘇子純的行為,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您是王妃,何必與一個不相干的人過不去?大家相安無事,不是挺好的嗎?」孫墨生低低地說了一句,稍稍側著頭抬起眼睛。
「不相干?她若是個不相干的人,你又何必站在這裡與我說這些話?難不成我知道的事,你也知道?」鎮南王妃不緊不慢地一字字說道,眼睛凝視著孫墨生。
哼,說得好聽,怕是他也看穿了那個人女扮男裝的秘密吧?巴巴地救了那個人,又不知好歹地跑來這裡見她,莫不是心裡藏了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
孫墨生被鎮南王妃一問,有些措手不及。他本就懷疑蘇子純是個女人,不然也不會三番兩次地想要證實。「知道什麼?你知道什麼,我又該知道什麼?」
他心裡有個聲音呼之欲出:蘇子純是個女子,是個女子!
「不男不女的東西,也值得你與王爺這般上心?呸!」鎮南王妃不欲多說,示意身邊的老媽子推開孫墨生,甩袖離去。
孫墨生被震在原地,久久沒有回過神。鎮南王妃說什麼?她說蘇子純不男不女,是什麼意思?難不成,蘇子純真的是女子嗎?腦袋裡有什麼東西攪在一起,有些記憶慢慢地自腦海深處浮現出來。
不小心跌進池塘的那晚,孫墨生並未喝得爛醉如泥,他清晰地記得將蘇子純扯下水時,她胸前那兩團柔軟是怎樣地貼在自己的胸膛上,他記得那晚月光如銀灑在她散開的頭髮上,他還記得她的面龐是那般柔和,她拽著自己往岸邊靠的時候,偶然回頭罵罵咧咧,那唇分明是一張櫻桃小口。
所有的細節,所有的懷疑在這一瞬間爆炸開來,那些碎片從他腦海裡抽出,卻又一股腦鑽進他的心裡,拼湊成了蘇子純的面龐。
她是個女子,她一定是個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