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墨生嘴上雖然嘀嘀咕咕著,但腿腳卻很麻利,幾乎貼著長孫蘭芷,隨著她東飄西蕩;而李叢息則笑得淡然,兩手負在身後,優哉游哉地跟著他們,始終保持著三步距離。
黃昏時分,長孫蘭芷已經玩得筋疲力盡。這一天,她帶著兩個奴僕四處晃悠,幾乎將整個長興城逛了個遍。
走到城西的暮橋上,下面過往的船隻輕輕揚揚,漁夫在船頭輕聲唱起小曲,按著拍子搖著船槳,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樣。
長孫蘭芷伏在橋欄上,抬頭仰望天空,見天際大片大片的雲被太陽的餘暉染成酒紅色,心情就像是泡在沸水中慢慢舒展開來的茶葉一樣,嘴角露出了寧靜的笑容。
李叢息站在長孫蘭芷的左邊,視線一沾上她的面龐便沒有移開過。見到她的笑容,心裡就好像被一片從空而落的羽毛輕輕地掠了略,儘管有些癢,卻只覺舒服得緊。
他知道長孫蘭芷在看夕陽,無需挪開眼睛,他便可以猜到她眼裡的那片夕陽美景有多麼的稀奇。
長孫蘭芷偶爾留露出的一個笑容,便足以使他覺得天地萬物彷彿都在這一刻凝固了。
孫墨生站在李叢息身旁,不動聲色地將李叢息的異樣盡收眼底,眼神在長孫蘭芷與李叢息身上望了望,斂起視線卻什麼都沒說。一雙眸子順著長孫蘭芷看的方向望去,學著她的模樣呆望著那片紅雲。
不知過了多久,天邊的那片雲由酒紅色轉變成了藏黑色,長孫蘭芷這才意識到自己該回去了。她今天玩得很開心,瞧著這兩人低聲下氣扮作奴僕的樣子就叫人忍俊不禁。
「喏,今日你們表現不錯,有賞!」她側過頭對著兩人,扯著嗓子,將音拉長,彷彿是頤指氣使的土財主般雙手叉腰。
李叢息傻呆呆地問道:「賞什麼?」
長孫蘭芷嘻嘻地笑著,從腰包裡掏出了個小物什:「來,把手攤開。」
兩人乖乖地將手攤開,長孫蘭芷一掌拍上去,有什麼東西膈著手心,兩人好奇地一看,竟是一枚銅板。
兩人相視,孫墨生爆發出一陣爆笑,捧著肚子指著長孫蘭芷道:「一枚銅板!哈哈,我還以為是什麼好東西呢,原來就是一枚銅板而已!哈哈!」
長孫蘭芷故作正經地咳了咳,頭微微地揚起:「什麼就是一枚銅板而已?這枚銅板的用處大著呢!你拿著去前街的包子三那,能拿這枚銅板換個手掌大的包子呢!」她音調轉下,又道:「你不要?那還我!」作勢便要去搶。
孫墨生忙握緊手中的那枚銅板,拍了拍手,說道:「誰說我不要?不要白不要,我就勉強收下。」轉頭去看李叢息,他早已將那枚銅板收下,貼在衣服裡的暗袋裡。
長孫蘭芷懨懨地收回手,指著天邊零星的幾顆星星道:「天色已晚,我可要回去了。」
李叢息往前賣出一步,像是要攔住長孫蘭芷,帶著幾分懇求的意味說道:「不過只是剛落夕暉,你又何必這麼急著回家。再與我們去喝一杯,可好?」
長孫蘭芷愣住,趁著李叢息不備,往他腦袋上狠狠地敲了一下:「堂堂的鎮南王爺,竟然這麼貪玩。我可不敢再陪了,你要是想喝酒,找這人,別找我。」她指著孫墨生,朝著回行宮的路上望了望。
李叢息失望地閃開道路,再抬起頭時,長孫蘭芷已經走出了好遠,只見她回過頭揮了揮手:「再見!」之後便毫不猶豫地往前奔去,她的身影落在地上,被拉得很長很長。
李叢息有些發愣,直到被孫墨生用手肘撞了撞才回過神來,就聽他戲謔道:「人都走了,還看?」
李叢息這才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扯起尷尬的笑容,試圖掩飾自己的情緒,殊不知這番情景早被孫墨生看在眼裡,只是他一直保持著沉默的姿態,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真想去喝酒?」孫墨生試探地問道,眼眸清澈,盯著李叢息。
李叢息沒說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真想去喝酒,還是想借此多留那個人一會兒,就算不能多說一句話,就算只能多看幾眼,那也都是好的。
孫墨生一把攬過李叢息的肩膀,他的身高剛過李叢息的耳朵,這樣一攬,卻是有些吃力。他一向行事不羈,乾脆將另一隻手也搭了上去,遠遠地看去,就像是他在摟著李叢息,吃力地想將這人抱起一般。
李叢息看著他的窘樣,噗嗤一聲就笑了出來,心情不覺暢快了不少,反手搭住孫墨生的肩膀:「好了好了,別攬了,還是我攬你罷。」
孫墨生不服氣地翻了翻白眼,往李叢息身上捶了捶。兩人勾肩搭背地一路嘲諷對方,走到酒樓,點了十壇飄香酒,取來海碗兩個,一碗碗地灌下肚,至夜半時分,已是醉得一塌糊塗。
鎮南王妃邱若水見李叢息未曾回府,便已派人外出尋訪,故而很順利地與李叢息的護衛接洽上,抬著大轎將他接回鎮南王府。而鎮南王妃,早已經披著狐裘親自到府前迎接。
一出馬車,李叢息便落入一個軟綿綿的懷抱,鎮南王妃柔聲地向著懷裡的人說道:「王爺,到府了。」
她身上帶著屋裡暖鼎熏香的餘味,纏繞在鼻間讓人不覺有種溫暖的感覺。李叢息喝酒時是下了死勁地往肚裡灌酒,喝得滿頭大汗,頭髮間還沾著汗水漬。
鎮南王妃掏出帕子,心疼地往李叢息額間擦拭著汗水,吩咐下人將李叢息抬至房裡,轉頭出了屋子,將派去尋人的小廝都喚來。
「王爺為何會喝得這麼醉?你們找到王爺時,王爺身邊可還有其他人?」
此刻她已拿出了王妃的威嚴,聲音陰沉,目光懾人。自從上次撞破了蘇子純的女子之身,這件事情便一直在她心頭縈繞。她放心不下,心中總是隱隱約約地不安。
小廝低著頭,謹慎地如實稟告:「稟王妃,是孫府的孫墨生陪著王爺一塊喝酒的,此外再無他人了。」
聽到回答,鎮南王妃鬆了一口氣,只要沒有那個人就好。
「你下去吧。」
鎮南王妃吩咐人將醒酒的物什準備好,端著托盤踏進了內屋。
李叢息半躺在床榻上,醉得一塌糊塗,嘴裡喃喃地說著些什麼,一手將衣襟扯開,一手拍打著自己的胸膛,臉上溢滿醺紅。
鎮南王妃上前,小心翼翼地抬起李叢息的腦袋,溫柔地俯下身,將茶杯遞至他的唇邊,柔聲道:「王爺,您先喝杯熱茶,醒醒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