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夫人想到這,眼神不由自主地在長孫蘭芷身上打探。按道理說,這人在貴婦圈子裡混得極好,雖未有潑天的尊榮,但榮華富貴是少不了的,他又為何捨了那些舒適日子,跑到這裡來醫治病人呢!要知道,這個病可是連有著多年經驗的老大夫都不敢碰的,他卻偏偏跑到這裡來救人!
最最神奇的是,他竟然真的有法子治好這種疫病!
難道真如他所說,他做這些事只是為了興致所至嗎?
長孫蘭芷雖未說話,但卻一直在仔細觀察著宋夫人的神情。其實,她也不一定非要幫宋夫人,只是當初若不是宋然睜著淚眼汪汪懇求自己,自己可能也不會這麼快地下定決心跑到城外來救人!
再者,她答應了宋然,一定會替他找到母親。她長孫蘭芷沒有什麼優點,但答應了別人的事情,那就絕對不會食言。
「宋夫人,想好了嗎?願意讓我醫治你嗎?」長孫蘭芷淡淡地開口問道。
宋夫人不再拒絕,將手伸出來,仰起面龐道:「那就有勞蘇大夫了。」
長孫蘭芷為宋夫人紮好針,備好了糖水與芹菜,親手餵她吃下,這才放下心中的一塊石頭。病人病人,最怕病的不是身體,而是心。只要這心病醫好了,要想醫這身體上的病自然也就不是難事了。
她能為病人做的不過是微小的事情,其實最重要的還是讓病人自己相信自己能夠活下去,只要有毅力挺過來了,那便有生的希望了。
宋夫人一直在旁看著,見她將針扎進自己的身體,嚇了一大跳。畢竟是受過良好教養的人,很快便恢復了常態。
「蘇大夫。」宋夫人喚了一聲,平日裡那些貴婦人都是「蘇靈通」地喚,她和別人閒聊時也會跟著喚上兩句,現下換了稱呼,倒有些不習慣。
長孫蘭芷應著,微微笑著,笑容讓人覺得格外親切。
不久之前,聽蛋蛋說八卦,對宋府的情況多多少少有些瞭解。
宋府的主人宋大人是個當官的料,兩年連升三任,更是趁著梁善禮、宋高昇被抄家發配的機會,一躍成為吏部尚書。
儘管他很會做官,可家宅卻不安寧。如果不是李叢錦正是用人之際,像她這樣的官員是很難得到提拔重用的。畢竟,在北唐朝廷,官們還是講究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他這種不能齊家的官員,無論走到哪兒,都會被人恥笑。
按照蛋蛋所說,宋家後院刀光劍影,幾位姬妾各懷鬼胎,不僅沒有將當家主母放在眼裡,往日裡還常常因為爭寵而做出了不少出格的事。
想到這,長孫蘭芷不由瞥眼瞧了瞧這位宋夫人。或許正是因為宋夫人太過柔弱,這才被人騎到了頭上。要是她能雷厲風行、手段狠厲些,哪能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常言道妻不如妾,現在還被人施計逼出了家門,所謂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想來宋夫人自身的軟弱佔了很大的原因。
宋夫人見長孫蘭芷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蘇大夫,我臉上有什麼東西嗎?」
長孫蘭芷這才想起自己現在是男子身份,這樣盯著一位婦人,實在不合時宜。假裝咳了幾聲,說道:「沒什麼,我只是在想,你這樣的虎門千金怎麼會淪落至此。」
宋夫人的父親是北唐大將,為國捐軀後,母親跟著殉葬,現在只剩下一個副將舅舅在邊關鎮守。獨自一人在長興城,娘家沒什麼勢力,那個舅舅又遠在邊疆,遠水救不了近火,那些姬妾才有膽子用計將她送出了城。
宋夫人見長孫蘭芷提起自己的家事,臉上羞愧難當:「是我不孝,將娘家的臉全部都丟盡了。」
長孫蘭芷見她這麼說,急忙安慰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覺得以你的條件,無論如何也不至於落得個這樣的結果,宋大人他……」
宋夫人想起自己的夫君,盈盈淚水奪眶而出,那個她心心念著的人,那個她一心一意服侍的人,那個讓她甘心為他生兒育女的人,在自己染病的時候,竟然用無比嫌棄的眼神看著她!呵,她怎麼也想不到,她愛了十多年的夫君竟然會這樣對她!
長孫蘭芷微微垂下頭,她何嘗不知道男子的絕情呢?喜歡你時便將你捧在手心百般寵愛,厭煩你時便恨不得連你的影子都不要看到。她故意提起宋大人,不過是為了讓宋夫人想清楚,激起她的憤慨。
一個女人,只要對情愛死了心,才能所向披靡地保護自己。
「那些情啊,愛啊,不過是些浮雲,當那些愛戀不再屬於你的時候,你唯一能做的便是遺忘它,勇敢無畏地前進。畢竟,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長孫蘭芷一字一句地說著,見宋夫人的臉上有了釋然的表情,這才繼續說道:「宋夫人,護著你的孩子,這才是正道。」說到底,宋大人後院會有那麼多姬妾,還不是宋夫人自己沒有看清本質,一味地討好宋大人造成的後果?這男人啊,他要是不愛了,就是不愛了,你做什麼都沒用。
宋夫人的嘴角露出自嘲的笑:「現如今的我,又拿什麼去與她們爭鬥呢,又拿什麼來保護我的孩子呢?」
長孫蘭芷說道:「你是正室。且不談這次你被逼出府,待你好了,便趕緊回到宋府,她們逼你出府的原因不過是你染了疫病。你病好了,她們也就沒話說了。素來妾不壓妻,你要正視自己的身份。你要拿出正妻該有的魄力,自古寵妾滅妻是大罪,宋大人若是還想保住他的官位,就該知道收斂。」
提到宋大人,宋夫人有些氣餒:「他怎麼可能聽我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到最後幾乎聽不見了。
長孫蘭芷看著她臉上的神情,突然開口:「難不成你還對這樣的男人存有希望嗎?」
這一句話一針見血,宋夫人的身子猛地一僵,像是被箭戳中心臟一般,抬起頭時,她的眼裡噙滿淚水。是啊,難不成她還對他留有希望嗎?她還能奢望他對她顧念舊情回心轉意嗎?當年那個憨厚的少年,早已經死了。現在在宋府裡的那個,不過是被名利**佔滿大腦的宋大人。
長孫蘭芷知道她已經全部想明白,沒有多說什麼,準備起身去周圍察看其他的病人。
「你說男人絕情,可你恰恰也是個男子,怎麼能說出這樣一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