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笙鼻間的呼吸是那般均勻，從而可知他有多麼的辛苦疲憊。
今夜的月色並不明亮，故而看不清楚他的面龐，只能分辨出那精緻的輪廓。
長孫蘭芷就這樣看著他，突然有了一種探尋的衝動，想仔細瞧瞧，這張染了灰塵的臉，究竟有著怎樣的風華。
她的手觸到了子笙的下巴，手指一點一點往上移去，為他輕輕拭去臉上的灰塵，動作輕柔且和緩。
只是，長孫蘭芷的手才撫了幾下，子笙便醒了過來，一雙星眸微微睜開，在一片黑暗中凝視著長孫蘭芷。
長孫蘭芷倏地一下將手收回，像是碰到什麼鬼怪一般的驚慌失措，垂著頭，嘴裡支支吾吾地說道：「你醒了？」
子笙沒有回應，一手握住長孫蘭芷的手腕，另一隻手飛速地搭上她的脈搏。
過了片刻，他抬起頭，緩緩地舒了一口氣，認真地看著長孫蘭芷：「你沒事便好。」
長孫蘭芷愣住，子笙是在關心自己嗎？一絲暖意自腕間傳入心底，她忙將手從他掌中抽出，神色慌亂地說道：「我們回去吧。」
子笙點點頭。兩人一同起身，卻因為蹲坐的時間太久，腳已經發麻，還沒站起身，就齊齊向前傾去，兩人措手不及，下意識地便伸手攙住了對方。
兩人不由一愣，四目相對，卻只對視了那麼一瞬間，便像受了驚似的，急急地將頭偏到一邊。
子笙尷尬地咳嗽了幾聲，將長孫蘭芷扶好後，說道：「你看你，連站都不會站！果真是個麻煩精！」他一邊說著，一邊往前走去。
長孫蘭芷揉了揉膝蓋，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心裡有點不服氣：「你不還是一樣也差點摔倒了，怎麼能說我是麻煩精呢。」聲音越來越小，還帶著鼻音。
子笙卻沒有回應，甩了甩袖子，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過了一會，他走出了好遠一段距離，發現身後沒了動靜，這才覺得有點不對勁。
這大半夜的，不會又出事了吧？
他急急地回頭，身後卻哪有長孫蘭芷的影子？無邊無際的黑夜下，羊腸小道上空無一人，只有兩邊的雜草偶爾被風撩動，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
他有些著急，往回跑了兩步，在視野裡及時搜尋長孫蘭芷的身影，卻哪裡找得到？
「麻煩精！麻煩精！」他禁不住喊了起來，聲音裡帶著焦急。
「嘿嘿。」突然有人從背後冒出來，往他腰上戳了一下，惡作劇般地躥到他的面前，扯著他的袖子問道：「你喊誰麻煩精呢！」長孫蘭芷笑得燦爛，頗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子笙皺了皺眉，扯出自己的衣袖，面色遮遮掩掩，「哼。」
長孫蘭芷不依不饒湊上前去：「吶，你看，剛剛明明那麼擔心來著。」
子笙不欲理會，闊步往前走去，嘴上嘟囔著：「你想在這逗留的話，隨便你。萬一出了什麼事，你自己負責。反正與我是不相干的。」他才不會承認自己剛剛確實有那麼一點擔心呢！
長孫蘭芷笑嘻嘻地跟上去。不知怎的，她看著眼前這個男子生氣的背影，心裡竟有些高興。加快速度小跑了幾步，又撈住那個人的袖子。子笙掙扎了兩下，她便愈加使勁，扯得更緊。
「你幹什麼!」子笙用力瞪了瞪她，明明是想責備來著，但話語一出口卻又不自覺地軟了下來。
長孫蘭芷撈著他的袖子，彷彿一副吃定他的樣子，有些耍流氓地聳聳肩：「想和你一起走唄。」
……
所謂的大夫營地，不過是幾快蓆子拼湊起來的方圓不足五丈的地方，白天忙來忙去的大夫們現在已經睡著了，有的打著鼾，有的咬著牙，有的說著夢話，還有幾個大夫似在夢中哭泣著……
子笙指了指一塊狹小的空地，長孫蘭芷並不搭理，隨著她走進大夫中，一屁股坐下。
「你去那邊睡。」子笙冷冷地命令。
長孫蘭芷聳肩，嬉皮笑臉地指著自己坐下的地方說道：「我就喜歡待在這。」
子笙有些無奈，剛想走開，袖子卻又被人一把扯住，連帶著他整個人也往下倒去。幸好他身子敏捷，一下子反應過來，這才沒有摔倒在地，而是一屁股坐到了長孫蘭芷身旁。
他瞪眼，剛想開口訓些什麼，卻聽得長孫蘭芷在他耳邊說道：「這麼晚了，磨蹭什麼，睡吧。」
長孫蘭芷笑嘻嘻的一張臉便埋在膝間，兩手抱著雙腿，就這麼蜷縮著。
這裡本來就小，為了節省出更多的空間讓別人也能有歇息的地方，幾乎所有人都是坐著睡覺，。子笙愣了愣，見長孫蘭芷將一張臉埋進膝間後並無其他動作，彷彿真的睡著一般。
夜風吹來，薄涼的寒氣刮在臉上，卻並無平日裡那般凜冽，反而是輕飄飄地便從臉上過去了。子笙抿了抿嘴，也將頭埋進了膝間。
不知過了多久，許是聽到身邊人傳來了均勻的呼吸氣息，長孫蘭芷才緩緩地將頭抬起。
她望了一眼身邊的男子，又仰頭望著天空，深邃的夜空彷彿要將人吞掉一般。
她閉上眼，輕輕呼吸著，彷彿在感受著來自城外的另一番不一樣的空氣。
漫長的夜，就在這靜寂與喧鬧交織中緩緩度過。
黎明時分，一些鬧哄哄的聲音從東邊傳來，細碎的聲音裡摻雜著些許混亂的情緒，子笙被這聲響吵醒，睡眼惺忪地睜開了眼睛。
「不得了了！」一個人連滾帶爬地跑過來，嘴裡含糊不清地喊著什麼。
子笙猛地一下子站起來，身邊的同僚也紛紛醒來，弄不清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子笙一把將那個人抓住，問道：「到底怎麼了？」
那個人顫抖地指著城門口：「官兵……官兵要來殺我們了！」
子笙眉頭深皺，鬆手放開了那個人。
難道上面已經等不及要處理掉他們了嗎？朝廷已經徹底放棄他們了嗎？
子笙還來不及多想，不遠處便有大量官兵往這邊行進。
身邊的同僚也聽見了那個人的話語，此時臉上緊張不已，一把抓住子笙的袖子，哭道：「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我兒子才三個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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