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幾分毫不妥協。
眾人倏地將目光朝著門口那邊聚攏了過去。
只見蘇牧和四兒身後的大門動了動,便緩緩的打開了。
下一瞬,一張蒼白且帶著幾分倦意的小臉出現在了眾人的面前開。
那,不是秦沐歌又是誰?
皎潔的月光灑下,在她身上鍍上了一層潔白的光暈。
此刻,眾人面上都是微微驚愕,似乎沒有料到秦沐歌竟然真的這麼快就出來。
而與此同時,對她的輕蔑又多了幾分。
之前說的那樣義無反顧,如今見了真傢伙果然是害怕了,還不灰溜溜的鑽出來?
原本心中鬆了一口氣的皇帝,卻在聽到秦沐歌那一番話的時候,面上露出怒意來。
「秦沐歌,你三番四次的頂撞朕,當真以為你是未央的未婚妻,我就不會拿你怎麼樣麼?」
皇帝一張臉此刻已然是青紫交加,週身的怒意也是突然就迸射了出來。
不過秦沐歌卻是從一開始,面上就掛著淡淡的嘲諷。
聽完了皇帝的話之後,她唇畔更是勾起了一抹冷笑,「秦沐歌不過是小小女子,身份哪比的上未央王?皇上連未央王的命都可以不顧,我又怎麼會奢望皇上能將我的命放在眼底?」
秦沐歌說完這話之後,目光卻是轉了一個彎,落在了皇帝身邊驚惶不已的皇后身上。
四目相對,皇后能夠從秦沐歌的眼底瞧出一絲失望來。
皇后一驚,鳳袍下面的手握的愈發緊了一些。
剛才皇帝帶御林軍來的時候,她就十分不贊同。
更加是沒有料到,御林軍竟然真的在未央王府裡面動手。
而且……
聽秦沐歌那口氣,剛才射出去的那一箭,恐怕已經將她好容易才修復了一點兒的母子關係又毀了個乾淨。
想到這裡,皇后只覺得週身的血液都要涼了。
再抬眼看向身邊的丈夫,眼中又多了幾分疏離。
皇后這一眼,恰好也叫皇帝給瞧見了。
這裡面的冷漠疏離,就如同當年發現未央中毒時一個樣兒。
皇帝心中一寒,連忙怒聲斥道,「秦沐歌,事到如今,你還敢在這裡妖言惑眾?朕最後給你一次機會,將未央交出來,否則這些御林軍便立刻取你的命。」
「皇上三思啊!」
就在皇帝話音落下之時,一旁的封貴妃卻是「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她眼淚婆娑的拉著皇帝的衣擺,上氣不接下氣的哭號,「皇上、皇上,清華還在裡面,求求您救救她,救救她!」
皇帝冷冷的瞪了封貴妃一眼,生生叫她將痛苦的呼號哽在了喉嚨。
「將清華和未央放出來,說不定我還會考慮留你一條命。」
皇帝沉吟了一會兒,終於開口。
秦沐歌淡淡的掃了皇帝一眼,也不搭理他。
只是微微傾身,將蘇牧喚了過來。
她頷首,附在蘇牧耳畔低語了兩句。
蘇牧面色一凝,狐疑的看向了秦沐歌。
那眼神裡面,沒有平日的疏離,反而是多了幾分疑惑。
「這三日至關重要,絕對不能出任何差錯。」
秦沐歌定定的看著蘇牧,吩咐著。
「可是你……」蘇牧定定的看著秦沐歌,面上有些猶豫。
「放心吧,等他傷好了,我等他十六台大轎來迎我。」
說完這話,秦沐歌才緩緩的邁出了門檻。
皇帝瞧見秦沐歌隻身一人走了出來,面上露出狐疑。
而那些御林軍也對秦沐歌用巫蠱之術控制未央王的事情有所耳聞,如今見她手無寸鐵的走了出來,不由的面面相覷,不知道其中是不是有詐。
見這些大男人一個個臉上露出狐疑且防備的表情,秦沐歌嘴角勾起嘲諷。
「皇上不是要捉拿沐歌問罪嗎?怎麼,如今我手無寸鐵的出來了,你們反倒是不敢了?為何不拿出剛才放暗箭的氣勢來呢?」
秦沐歌冷冷的話語叫皇帝怒火中燒。
明黃色的龍袍一揮,震怒的聲線便在夜空中炸開,「還不趕緊將秦沐歌給我綁了,押進大牢!」
皇帝語畢,那些個兒的御林軍才飛快的衝了上去。
兩個御林軍左右押著秦沐歌的臂膀,一下子便將她給禁錮住了。
而這個時候,四兒卻是雙目圓睜,作勢就要衝上去。
四兒的那一雙鐵拳不光是在整個洛陽城,就連御林軍裡面亦是有些名氣的。
如今見她雙目通紅的揮拳上來,那些御林軍一個個警惕地準備拔刀。
那些弓箭手亦是將箭鋒對準了四兒。
不過她的步子還沒有邁開,便叫秦沐歌輕聲給斥住了,「四兒!」
四兒一愣,腳下的步子卻不由自主的停了下來。
「回去!」秦沐歌低聲斥道。
四兒眸子裡面泛起水霧,卻倔強的望著秦沐歌不肯挪動腳步。
四兒不善言辭,但是光是一個眼神便能叫秦沐歌讀懂她的意思。
她,不放心。
即便是打入天牢,她也要陪著小姐一起。
不過,秦沐歌怎麼會允許?
她狠狠的瞪了四兒一眼,「回去,聽蘇牧的話。若是你敢跟過來,那以後就再也別跟著我!」
說完這話,秦沐歌便隨著那些御林軍朝著後院出口那邊而去。
四兒緊緊的咬住下唇,絲絲血跡從唇畔溢出來。
蘇牧望著她全身輕顫的樣子,知道她正在努力地控制著自己情緒。
他有些不忍的上前,輕輕拍了拍四兒的肩膀,「跟我進去。」
望著秦沐歌逐漸被擋住的身影,四兒終於是渾身發顫,轉身邁著沉重的步子跟在了蘇牧的身後。
明明是容景和秦沐歌身邊的書僮和丫鬟,可如今看起來,卻多了幾分壯士般的豪情。
就是這份驚訝,叫眾人都安靜了下來。
待蘇牧和四兒兩個人走進容景的臥室時,發現連翹正站在床頭,淚流滿面的望著他們。
是秦沐歌吩咐的,他們三個人必須好好的在這裡看著容景。
蘇牧望著快要哭成淚人兒,卻一絲聲音也沒有發出來的連翹,心中震撼。
他萬萬沒有料到:為了救自家爺,秦沐歌那個醜女人竟然可以做到這個地步。
就在剛剛,為了避免皇帝生疑竇,影響容景的恢復,她竟然一句話都沒有反駁,就這麼背著那巨大的冤屈,進了天牢……
若是換做一般女人,誰有那樣的肚量和勇氣?
就在這個時候,蘇牧亦是在心中暗暗下了決定。
在王爺醒來之前,他蘇牧就算是傾盡所有,也一定要護秦沐歌那個笨女人周全。
當秦沐歌被兩名御林軍押著朝門外走過去的時候,恰好與立在門邊的皇后擦肩而過。
皇后秀眉一蹙,輕聲道,「慢著。」
這一聲輕斥叫皇帝不滿的皺起了眉頭,「梓潼?」
皇后聽著往日寵溺的聲音,如今心中卻是連一絲波瀾也掀不起來了。
因為剛才,她哭著求皇帝不要發動攻擊的時候,皇帝並沒有聽她的。
而且,還有人趁亂射出了一箭。
這一箭射出去容易,可是,未央醒來之後,知道自己的父皇母后將利箭對準自己心愛的女人,甚至還將她投入大牢……
那麼,他們的這份母子、父子關係,將永遠再無緩和之日。
想到這裡,皇后只覺得這麼多年夫妻感情都變得沒意義了。
九五之尊身上的傲氣,讓他永遠都沒有辦法真切的體會到自己作為一個母親的心情。
淡淡的看了皇帝一眼,皇后飄忽的眼神裡面帶著從未有過的失望。
「若我與秦沐歌說兩句話就惹了皇上不悅,皇上是不是打算也將臣妾投入天牢裡去?」
沒有料到皇后會說出這番話,皇帝面上一滯,臉上露出尷尬的神情,「梓潼,你怎麼能說這話?」
皇后頷首,不去看皇帝的臉。
甚至是當眾朝著皇帝跪了下去,「臣妾請求皇上讓我與秦沐歌說兩句話。」
明明是溫婉有禮的聲音,卻端的是強硬的態度。
生生的叫皇帝臉上難堪萬分,他憋了半響之後,才拂袖扭頭朝著容景的房裡走了過去。
倒是皇后,在皇帝離開之後,這才緩緩的站了起來。
她輕輕拂去衣服上的塵埃,朝秦沐歌那邊走了兩步。
原本押著秦沐歌的御林軍亦是恭敬的鬆開雙手,後退了幾步,背過了身去。
「沐歌……」皇后看了秦沐歌半響,這才輕聲喚了一句。
秦沐歌從第一眼看到皇后起,便有一種莫名的親近之感。
只是今日她會陪同皇帝一併前來,說明她想的還不夠。
低斂了雙眸,秦沐歌淡淡的道,「皇后娘娘是不是也要過來嘲諷一番,替王爺出口氣?」
「你誤會了,」緩緩的說完這話,皇后唇間溢出一抹幾不可聞的輕歎,「我信你,就像我相信自己的孩子不會看錯人一樣。」
聽見皇后這一番話,秦沐歌有些狐疑的看向了她。
如今,站在她面前的是,不是一國之母,而是一位極愛兒子的母親。
她收斂了面上的清冷鄙夷,換上了一臉處之泰然。
「如果不是,那皇后娘娘找沐歌還有什麼事?」
皇后回頭看了一眼皇帝,「只希望,日後你別因為今日之事責怪景兒。若是要恨,就恨我與皇上,好麼?」
望著堂堂一國之母眼底的懇求,秦沐歌目光淡淡,「這件事原就與王爺無關,我也不會將這筆賬記在王爺的頭上。之事,今日我所受之辱,我秦沐歌也斷不會就這麼算了,希望皇后娘娘日後也不要責怪我!」
說完這話,秦沐歌也顧不得看皇后臉上的詫異,轉身便朝著門外走了過去。
而皇后則是目瞪口呆的望著秦沐歌的背影——
明明是未及笄的年紀,明明就是單薄的身子,可是週身散發出來的氣勢,卻是任何一個成年人都無法企及的。
半響的怔忡之後,皇后面上的憂慮褪去,換上了一抹柔和的笑容。
有這樣一個女人陪在景兒的身邊,她還在擔心什麼呢?
而就在這個時候,封貴妃的哀嚎之聲,卻是陡然打破了這個沉寂,亦是叫皇后面色一沉,飛快的轉身朝著容景的臥室裡走了過去。
「我的女兒呢,我清華呢?」
封貴妃聲嘶力竭的哀嚎在未央王府上空迴盪。
容景的臥室裡面,除了躺在病榻之上的容景,還有蘇牧、連翹、四兒幾個僕人之外,壓根兒就再沒有旁人的身影了。
而那原本就瀰散在空氣中的血腥味兒亦是刺激著所有人的神經。
連翹看了蘇牧一眼,便道,「清華公主進來的時候,從窗戶那邊闖進來一名男子,將她擄走了。」
說完這話,封貴妃哀嚎一聲,身子一軟便癱倒在地上。
皇帝亦是快步走了進來,一雙虎目犀利的瞪了四兒他們一眼之後,便快速的朝著容景的病榻那邊走了過去。
而這一次,蘇牧他們竟然是十分配合的沒有攔著,反而是讓開了一條路來。
只是,那三雙眸子卻是緊張的盯著病榻上的容景,生怕皇帝將他弄出個好歹來!
皇帝快步停在床頭,一把便將擋在前面的幔帳給撩了起來。
幔帳裡面是睡的一臉安詳的容景。
這夜晚時分,燈光昏暗,站在皇帝那個角度,隱隱約約能夠看到容景那張依舊絕美的容顏。
就在皇帝想要伸手去碰容景的時候,隨之而來的皇后卻是伸手將他擋了開去。
「皇上,未央已經睡了。」
病榻上躺著的是自己的兒子,僅需一眼,她就能察覺容景靠裡面的那半張臉有問題。
想到幼時景兒瘋病發作時的模樣,還有身上詭異的紋路,皇后只覺得心頭窒息一般的疼。
什麼蠱毒都是狗屁。
他的景兒分明就是蠱毒發作,又不想讓旁人看到罷了。
自家寶貝兒長這麼大,誇讚他貌美,為他容顏傾倒的女人不計其數;
但,能夠在她的景兒毒發之後,依舊不離不棄,甚至為了保存他的顏面,不惜身陷天牢的,除了秦沐歌那個小丫頭,就再也沒有旁人了。
意識到這一點之後,皇后更是心頭一痛。
她緩緩的放下擱置在床頭的幔帳,將容景隔絕在眾人的視線之外。
轉過身去,她才疏離的朝皇帝見禮,「若是皇上不放心,我便徹夜在這裡守著。待會兒御醫便會過來,皇上還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梓潼,你……」皇帝隱約似乎明白了皇后情緒的變化。
他看了一眼容景,這才說道,「既然如此,朕便先行回去。待明日御醫診斷結果出來,若秦沐歌真的有罪,那朕絕對不會手軟。」
聽到這裡,皇后臉上劃過一抹莫名的怒意,那鳳袍下的素手倏地握緊,似乎是在強行隱忍著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