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景」二字彷彿一記悶雷,瞬間在這有些靜謐的林子裡面炸響開去。
而那一道大紅色的身影在聽到這兩個字之後,像是一陣風似得,倏地便衝到了秦沐歌的面前。
她猛的蹲下身子,那原本絕美的臉蛋已然是有些猙獰扭曲了。
那雙塗滿了鮮紅豆蔻的手一把揪住了秦沐歌的衣襟,雙眸泛起了血色,「你睜開你的眼睛給我看清楚,我到底是誰。開」
那淒厲到有些撕裂的嗓音叫秦沐歌倏地回過了神。
她壓下胃裡的不適,定睛一瞧,才發現那一襲紅袍的人竟然是如姬。
如姬在眾人面前從來都是溫婉有禮,有條不紊的。
可今日的她,似乎有些不一樣。
那面上帶著狠厲,眸子裡面亦是閃爍著嗜血的殺意。
嗅出了如姬的敵意,秦沐歌緩緩的吐了一口氣,撐起身子站了起來。
她環顧四周,是一片荒野,方圓幾里地都不見人煙。
而原本在駕馬車的車伕,還有連翹早已經不見了人影。
如姬身後五米開外的地方,一個身高約兩米的魁梧中年男子頷首站立著。
頭髮凌亂,面部晦暗,週身都散發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漠氣息。
看來,這一次的「偶遇」並不那麼簡單呢!
「如姬小主若是有話跟沐歌說,大可以去相府尋我,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秦沐歌的語氣帶著幾分疏離,那狡黠的目光不動聲色的打探著,似乎在觀察周圍的地形。
「別白費心思了,這裡壓根兒就不會有人過來。」
如姬冷眼望著秦沐歌,臉上的狠厲絲毫不減。
「我不記得我們有什麼過節。」秦沐歌望著如姬,心中雖然猜到了幾分,但是嘴上卻依舊在拖延著時間。
連翹發現自己被擄,一定會想辦法通知四兒。
只要自己能夠拖延一陣,那麼自己活下去的機會就會多幾分。
「不記得?」如姬冷冷一笑,雙眸通紅,「既然你不記得,那今個兒我就幫你好好想起來。」
說完這話,如姬一把便擼起了衣袖。
一截光潔無瑕的白/嫩手臂赫然在目。
如姬再將手臂一折,秦沐歌才發現那手臂之上竟然大大小小就七八道疤痕。
若換做一般皮粗肉糙的男人恐怕無所謂,但偏偏如姬肌膚勝雪。
那些疤痕在她手上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痕跡。
「看到這些疤痕了嗎?」如姬望著自己手上的傷痕,目光裡面有癡迷,但是更多的卻是眷戀。「這都是我愛景哥哥的證明!」
「你……」秦沐歌眉頭微微一蹙。
她不蠢,從一開始就猜出了一些。
只是,今日如姬當著她的面將自己的心意表露出來,她還是微微有些驚訝。
「他身體不好,每次都是我如姬不顧生命危險替他換血,才得以延續他的性命。你知道嗎,景哥哥身體裡面一半的血,都是屬於我如姬的!」
如姬雙眸赤紅,說話亦是帶著幾分絕望。
「我一直默默的守在他身邊,就只是為了讓他多看我一眼。可是,為什麼你要出現?你毀了我的一切,你奪走了景哥哥所有的注意力,我恨你,你該死!」
對上如姬那如蛇蠍一般的目光,秦沐歌總算是明白今日她挾持自己過來的目的。
這個走火入魔的女人,看來是想要自己的命呢!
「因為王爺不愛你,所以你就要我的命,你有沒有想過,如果我死了,王爺更加不可能再多看你一眼。」
此刻的秦沐歌琢磨著如何轉移如姬的注意力,便一直想方設法的拖延時間。
「秦沐歌,你以為我沒有殺手鑭就會對你出手麼?」
如姬死死的盯著秦沐歌,咬牙切齒之間,身體彷彿還出現了一抹興奮的顫慄。
「只要我願意,景哥哥就只能屬於我一個人。原本我是打算耐心的等下去的,等景哥哥真真正正的愛上我。可是你出現了,我等不到了……」
說道這裡,如姬面上突然變得無比猙獰,「所以你必須要死!」
聽著如姬那荒謬的言論,秦沐歌那張小臉亦是變的越發的冷了起來。
「你有什麼資格決定別人的生死?就因為你對容景付出了那麼多,得不到回報,所以就可以掠奪別人活下去的權力?」
「你的確是有活下去的權力,但,那僅限於你認識景哥哥之前。」
如姬似乎沒有耐心再與秦沐歌繼續說下去了,她素手一揚,「魍魎!」
她的話音剛剛落下,魍魎竟是如同一抹鬼魅一般,倏地便出現在了秦沐歌的面前。
幾乎是不用任何的指示,他徒手一撈,便穩穩當當地擒住了秦沐歌的下頜。
那比一般人大腿還要粗的手臂略微用了一些力道,便將秦沐歌拔地而起。
「唔……」
被扼住喉嚨的秦沐歌條件反射地握住魍魎的虎口,藉著自己的力道抵擋他致命的一擊。
她是大夫,她知道哪裡是死穴,但是現在出手,無異於自尋死路,她必須要尋找機會。
望著秦沐歌逐漸變紅的面頰,如姬彷彿看到了曙光。
就連上午因為容景的拒絕而變得支離破碎的心,似乎也在這一刻漸漸長合了起來。
只要秦沐歌一死,景哥哥眼底心底就永遠只有自己一個人。
思及此處,如姬只覺得週身都興奮的微顫了起來。
這突如其來的興奮之感,叫如姬週身的血液都向著胸口之處湧了過去。
胸口一陣劇烈的火熱之感,她有些負荷不了的開始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
急喘了幾聲之後,如姬渾身脫力,痛苦的捂著胸口,整個人身子一軟便朝著地上跌坐了去。
那愈發急促的咳嗽喘息聲叫魍魎那滿是疤痕的下頜動了動。
那如同野狼一般的目光沉沉的看了秦沐歌一眼,最終還是大掌一鬆。
原本被扼住的秦沐歌只覺得胸腔一鬆,整個人也隨著他放鬆的力道跌坐在了地上。
她雙眸微微一沉,大口大口的呼吸著新鮮空氣。
魍魎快步走到了如姬的身邊,一手便將她瘦弱乾枯的身子給撈了起來。
如姬此刻咳的只剩下半條命了,可那雙嗜血的眸子卻還是死死的定在秦沐歌身上。
看見魍魎朝自己這邊過來,她幾乎是費盡了全身所有的力道想要將他推開。
那嘶啞的嗓音因為急喘而變得微弱,可眸子裡面的狠厲卻是分毫未減,「給我、給我殺了她,殺了她啊!」
魍魎蹙眉,望著因為呼吸困難差點要暈厥過去的如姬——
片刻的猶豫之後,他還是大掌一翻,將體內的真氣朝著如姬的體內灌輸了過去。
原本馬上就要暈厥過去的如姬在得到了這一口真氣護體之後,才算是漸漸緩過了一口氣。
可當她呼吸順暢之後,第一件事卻是指著秦沐歌,「魍魎,我要你馬上殺了秦沐歌。」
魍魎的目光掃過如姬的臉,見她面色似乎恢復了一些,這才緩緩起身,朝著秦沐歌那邊走了過去。
那陰森森的目光如同毒蛇一眼落在秦沐歌的身上,就像是無數雙手扼住了她的脖子,叫她幾乎就要喘不過氣來。
望著越走越近的魍魎,秦沐歌的身子稍微朝後面挪了挪。
那藏在廣袖之下的素手亦是緩緩地朝著身後摸了過去。
不過她的小動作卻是沒有能夠逃過魍魎的雙眸。
就在秦沐歌馬上就要觸到身後的東西時,魍魎的大掌裡面已然是凝滿了十成的內力。
掌心朝下,那內心在掌心湧動,竟然是幽幽的散發著一道微藍的光暈……
秦沐歌曾經聽四兒說過,掌心的內力若是能夠看到顏色,那就代表那人的武功修為已經達到了常人難以企及的地步。
而魍魎那陰森的目光瞬也不瞬的落在秦沐歌的身上,目標明確,就是她的天靈蓋。
這一掌若是當真打在沒有任何武功底子的秦沐歌身上,必然是九死一生,更何況他明擺著就是衝著天靈蓋而去。
難不成,這一次自己真的要命喪於此?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了重活一次的機會,絕對不可以就這麼死了。
秦沐歌一咬牙,右手剛剛觸上後腰的機關時,魍魎的一道掌風便朝著她這邊襲了過來。
不偏不倚地打在了她的右臂之上,叫她右手一陣酸麻,再也使不出什麼力道來。
望著越走越近的魁梧男子,秦沐歌下意識的朝後面退了過去……
而在她生生退了好幾步之後,身後小石滾落激起的回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她轉過頭去,果不其然的看到身後竟然是萬丈懸崖。
若她在這麼退下去,只怕是要摔個粉身碎骨的。
就在她退無可退的時候,魍魎掌心的力道已然是凝聚到了最高峰。
那微藍的光芒也逐漸變得有些耀目了起來。
在秦沐歌冰冷防備的目光之下,在如姬幾近癲狂的期盼之下,魍魎大掌一揮,飛快的朝著秦沐歌的天靈蓋之上劈了過去——
眼看著帶著十成力道的掌風就要襲上自己的天靈蓋,秦沐歌雙眸一冷。
她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縱身一躍,便朝著身後那萬丈懸崖跳了下去——
如姬和魍魎似乎都沒有料到秦沐歌竟然會這麼乾脆利落的跳崖。
魍魎原本衝著秦沐歌而去的大掌因為她的動作而撲了空,那一掌直直的砸到了對面的山崖,一聲巨響之後,打落了無數巨石。
而秦沐歌那縱身一躍亦是帶著拚死一般的最後一搏。
週身失重的她緊緊的閉上了雙目,只盼著自己不要死的太難看。
可就在她往下掉落了三四米之後,數道大紅色的長綾如同長了眼睛一般,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那些長綾凝著十足的內力,從各個方向將秦沐歌的身子緊緊的纏繞住。
秦沐歌只覺得原本失重的感覺驟然消失,似乎有許多雙手從身下托住自己,將她朝著上方推了去。
帶她再次睜開雙眸的時候,整個人已然是被那些紅綾給送進了一道微暖的懷抱。
她一頭撞進了那寬大的懷抱,鼻尖被撞得生疼。
她頭暈眼花的,還來不及抱怨,便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悶哼。
優雅清淡的龍涎香瞬間便將她籠罩。
下一瞬,秦沐歌只覺得週身猛的被人一把給緊緊攬住。
那雙臂似乎用了十足的力道,彷彿要將自己揉進他的身體裡去。
頭頂傳來了微顫的聲線,「你怎麼敢往下跳,若是我晚來了一步呢?」
即便是清冷如秦沐歌,在聽到這滿是擔憂和慌張的聲線,她亦是忍不住眼眶一酸。
「容景,我以為我剛才一定會死掉。」
她是人,不是神,她也會怕。
剛才她會選擇跳崖,那是因為她不想就那樣死在魍魎的掌下。
她有尊嚴,她寧願跳下懸崖摔的屍骨無存,也不願意在如姬的注視下,死的毫無尊嚴。
幾乎是在容景聲線落下的那一瞬,秦沐歌便用力的環住了他的精壯的腰肢。
也許她並不知道,就在容景抱住她的那一瞬,就能感受到她微微發顫的身體。
那樣驕傲,那樣倔強的一個女子,如今卻露出這般柔軟脆弱的一面,只能說明一件事——
容景陰冷的眸子裡面捲起了狂風驟雨,週身那冰冷到如同寒冰一般的氣息叫鋪天蓋地,彷彿隨時都要將那天地撕裂。
那陰冷入骨的目光落在如姬和魍魎身上。
此刻無風,他週身卻因為怒意而揚起了駭人的震怒。
他們,怎麼敢這樣對待秦沐歌?
感受到了懷中人兒依舊在顫抖的身子,容景一手攬住她的腰,一手輕輕撫著她的後頸,聲音溫柔的哄道,「我說過,我不會扔下你一個人,也絕對不會允許任何人傷害你!」
說道這裡,容景桃花眼一瞇,裡面瞬間迸射出嗜血的殺意。
那冰冷陰鷙的目光直直的朝著如姬身上射了過去,「不管那個是誰,必須得死!」
接受到了容景那陰冷入骨的目光,如姬只覺得週身的血液瞬間凝結成冰。
剛才,她竟然從景哥哥的眼中看到了殺意?
怎麼可能,不管自己做什麼,景哥哥最多只是生氣,絕對不可能憤怒到要自己的命的。
想到這裡,如姬撐著虛軟的身子朝著容景那邊走了過去,「景哥哥,你為什麼要救那個賤人,她該死,她奪走了你,她該死啊!」
眼看著如姬就要靠近,容景大掌一揚。
那含著七八分內力的掌風,朝著如姬的面門之上就劈了過去。
如姬不敢置信的望著迎面而來的掌風,一時間幾乎是連躲避都忘記了。
身後的魍魎雙眸一冷,一個閃身便將如姬一把撈開了。
兩個人朝著一旁一滾,堪堪躲開了容景那致命一掌。
如姬呆呆的望著容景那一掌,轟然在地上打出了一個巨大的坑洞。
支撐著她這幾年活下去的信念,幾乎是在這一刻瞬間崩塌。
她的景哥哥非但不愛她,而且還想要她的命……
她耗盡了自己幾乎一半的血換景哥哥的命,而他卻用自己給予的生命,來要自己的命。
望著如姬幾近絕望的樣子,容景一雙眸子越發冷冽了起來。
「我警告過你,不准動她。」
如姬望著容景,淒慘的笑了,「景哥哥,當初是誰告訴我,這輩子永遠不會動心。可又是誰,不顧胸口的傷,動用內力,就是為了護秦沐歌周全?你那日胸口才受了傷,不管大夫怎麼勸你,你都不聽,非要跟著四兒去什麼桃花坡找秦沐歌,你還敢說你這輩子都不會動心?你這個騙子!你騙了我!」
容景微微蹙眉,頷首之間,能夠看見懷中的秦沐歌似乎已經恢復了一些理智。
那原本還微顫著的身子,也是恢復了平靜。
只是,在聽了如姬那一番話之後,她的目光亦是低了下去,落在了容景的胸前。
那滾金的雪白中衣之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沁出來,觸目驚心。
秦沐歌只覺得心頭一震:如姬剛才說了那些,容景根本就沒有反駁。
那就代表她說的都是真的。
容景在當日自己被困桃花谷的時候,胸口受了傷。
所以,他才會一反常態,並沒有親自送自己回相府。
所以,蘇牧才會一臉憤怒的說自己忘恩負義。
可是,為什麼那麼巧,他也與夙玉一樣,在同一時間,都傷在了胸口的位置?
腦海中突然蹦出來的念頭叫秦沐歌週身一僵,身上的溫度似乎也在以飛快的速度褪去……
而如姬自然是不清楚秦沐歌心中的這一番天翻地覆的變化,她癡癡的望著容景。
想到剛才容景驚慌失措的樣子;
看著他如今緊緊攬住秦沐歌的樣子;
如姬只覺得這麼多年的等待,這麼多年的期許完全成了泡影。
當初毒醫鬼仙說要得到一個男人,就要得到他的心。
所以她才一等三年,就是為了等到景哥哥的心。
不過現在看來,他的心已然是被秦沐歌那個賤人給奪走了。
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便得到他的人吧。
想到這裡,她嘴角揚起了一抹陰鷙的笑容。
那白皙的素手緩緩的從懷中摸出一柄尖銳的小刀來……
她雙眸虛無的落在那懷抱在一起的兩個身影之上,像是自言自語一般的呢喃細語,「景哥哥,不要怪我,我實在是太愛你了,我不能沒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