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寒的冬天總是那麼漫長,徐徐吹來的寒風,夾雜著飄飛的雪花,讓人忍不住會打一個寒顫。
貞觀五年的正月,似乎不是那麼平靜,從這一年來臨的前夕,貞觀四年的最後一天開始,整個長安城就變得微妙起來。因為那一天,當朝宰輔,國舅爺長孫無忌的兒子,聖上最喜愛的公主——長樂公主李麗質的未婚夫婿,在這長安城裡被一群身份不明的人襲擊了。這件事情讓大唐國都長安城變得緊張起來,百姓們明顯發現巡查在街道上的兵丁多了起來,見到陌生面孔都會上前詢問。而且,長安城夜間巡邏的武侯更是人人佩刀,在那些陰暗的角落更是有著一些隱秘的身影忽隱忽現。
風聲鶴唳的日子已經持續了好幾天了,百姓們打都不敢隨意出門了。這讓無數人都感到非常的不便,但是卻迫於這件事情關係到的人實在是他們惹不起的,長孫無忌現在就是一隻刺蝟,誰敢上前就扎誰。所以有能力阻止的不願去,而其餘人也只能忍氣吞聲。
長孫無忌這幾天清減了許多,那堆滿脂肪的雙下巴已經小了不少,臉上的標誌性的微笑也不見了,一整天都板著臉,陰沉得像要滴出水來。
至從那天接到房玄齡的消息之後,他立馬帶人前往消息上的那些地點,結果全都撲了個空,那些地方全都沒人了,甚至有的地方的床榻都還是溫熱的。看來是剛剛急速撤離了。這讓長孫無忌心中那口氣一下子憋住了,甚至李二也感到一陣背心發涼。對世家的實力再次警惕起來。當時在場的也就那麼幾個人,其中長孫無忌和房玄齡定然是不會洩露消息的,而其餘人李二也都是引以為心腹的人。可是這些人中居然還會有人給世家通風報信。這豈能不讓李二感到背心發涼?這天下到底有多少人是世家那一邊的?要是大唐和這些世家大族起了衝突。又會有多少人站在大唐這一邊?有多少人會在背後捅刀子?
所以李二再一次在心中升起了警惕之心,對世家大族的忌憚再一次升到紅色警戒的位置。不敢再有絲毫的小覷,這些家族根深蒂固,在整個大唐的影響力實在是深不可測,誰知道自己身邊還有多少他們的人在潛伏著?這幫子看似一心只讀聖賢書,其實背地裡做了無數骯髒勾當的腐儒,他們將自己擺在道德的制高點上。然後對世間的芸芸眾生指指點點,只要不合他們的行事規矩的,那就是異端。就是居心叵測,就是有悖倫常。但是他們自己卻在人後做著相同的勾當,甚至比起那些綠林強人都還要來得過分,還要肆無忌憚。
長孫無忌沒辦法。他從撲空之後。就知道襲擊自己兒子的一定是這幫世家大族之人,不然他們沒有必要會這麼快的撤離,而且這些家族全都有份!所以現在他都有點齊十萬精兵,要將那些大家族全都掀翻的衝動了。只是被李二阻止,他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因為現在的大唐還是沒有那個實力和這幾家同時翻臉。
「輔機,再給朕三年時間,只要三年。朕一定會將這些房舍奴拉下他們千百年來鑄就的神壇。不過是幾個大儒的後代,居然比孔聖人的後人還要囂張!」李二有些不忿的說道。他現在能真實表露內心情緒的人不多了,長孫無忌兄妹卻都在其中,可見李二對他們的信任。在其餘的武百官面前,李二是威嚴無盡的大帝,在黎明百姓面前,李二是仁慈的君主。只有在這幾個特定的人的面前,他才是一個人,一個有著自身喜怒哀樂的人。
長孫無忌從李二那裡回來,坐在長孫沖的床榻之前,看著躺在床上面露痛苦之色的沉睡的長孫沖,老淚縱橫,他只是默默地流淚,沒有出聲。想他長孫家一向人丁單薄,他祖父下來的這一脈到他這裡都是一脈單傳,而他雖然也娶了好幾個妻妾,但是兒子也就只有那麼兩三個。其中最為出彩的就是這躺在床上的長孫沖了。長孫無忌其餘的兩個兒子一個天生放蕩不羈,十足的紈褲,而另一個則還年幼,看不出什麼來。所以長孫無忌將自己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自己的大兒子身上,希冀將來他能在自己為他打下的基礎之上,將長孫家的門楣光耀下去。可是現在開沒有開始走出第一步,這個計劃就這樣胎死腹中,怎麼能不讓他感到憋屈與悲憤?怎能讓他平息心中的怒火?
或許現在自己真的還惹不起你們這些0盤根錯節的世家,但是暗地裡悄悄地使絆子還是可以的吧!只要手腳乾淨,不被抓住馬腳,那麼就像他們現在讓自己無言以對的情形一樣,他們也拿自己沒辦法!長孫無忌面色掙扎,似乎在思量其間的得失,然後狠狠的一點頭,轉身離去。
銀裝素裹的幾顆棗樹矗立在院落的一角,在樹中間的空地上,有一個小小的涼亭,此時亭中兩個俏麗的女子正在守著炭火,上面是一個小小的陶鍋。在其中裝著熱水,還有一個小小的精緻酒壺。在她們前方,一個少年正站在亭子的兩根庭柱之間,手中是一把折扇。雖然大冬天的在雪地裡還拿著折扇,實在是顯得騷包,可是不可否認穿著天藍色長衫,頭頂葛巾,手執折扇的李寬現在看起來還真是一個翩翩佳公子。
折扇這東西起源於南北朝時期,只是一直還沒流行起來,直到風盛行的兩宋時期方才真的形成一種人間的風氣,手執折扇指點江山,當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殿下,酒熱了!」憐星,現在叫紅袖,輕盈地起身,對李寬說道。
「嗯,知道了!」李寬沒有回頭。還是那麼站著,看著園中那幾株老樹,還有樹梢上的積雪。
「主子。想什麼呢?為何皺著眉頭?」另一個小小的身影也站起身來,輕輕的伸展了一下已經開始萌發的身姿,小臉上帶著純澈的笑容問道。
「小丫頭,你說主子在想什麼?」李寬轉過身來,剛好見到小丫頭不淑女的懶腰,臉上閃過一絲溫柔的笑意。
「人家又不是主子肚子裡的蛔蟲,怎麼會知道!主子想的事情都好深奧的。天香才想不通呢!」小丫頭輕輕地搖了搖頭,腦袋頂上的包包頭裡幾許青絲垂落下來,隨著她的動作輕盈的滑過她的小臉蛋。
 
「就你嘴會說!還不幫主子斟酒!」李寬來到亭中的石桌前。石質的凳子上面鋪上了弱軟的皮毛,坐了下來,端起桌上的酒杯,在小天香的服侍之下。慢慢的呡進嘴中。
一線火熱。就這樣直直的穿過喉嚨,向著胃裡而去,並且在其間或作一團暖流,流向了四肢百骸。這一刻李寬似乎感到了全身通透:「這酒真不錯!是新糧造出來的吧!」貞觀四年天下獲得了罕有的豐收,所以酒仙居也就受夠了一批新糧,釀造了這一種更加烈度的酒。這酒比起之前的酒仙釀都要純,而且勁大,哪怕之前要喝酒三斗的程妖精。喝那酒仙釀也是三碗就醉,更別說這新釀造出來的還未曾命名的酒了。
「紅袖。既然有酒,那麼就幫本王彈奏一曲,當做下酒菜吧!以琴曲為菜,想來後世也會傳為一段佳話!哈哈……」李寬對站在對面的紅袖說道。
「不知道殿下想聽什麼?」紅袖的古琴是隨身攜帶的,不論走到哪裡,在她的身邊始終會有一個大大的琴盒,那裡邊裝的就是她的寶貝,平時看得比命都重的那張古琴,相傳這張琴在幾百年前,是曹孟德府上的。曹孟德是誰?三國時期大名鼎鼎的權臣,甚至稱之為梟雄也不為過。之後在之後司馬一族篡權奪位,取代了曹操的子孫,並且改了國名,被稱之為『晉』!這樣的大人物收藏的琴尤其會是凡品?而且據瞭解內幕的人透露出來的消息,這張琴的隱蔽角落用篆字攜刻了兩個小字——號鐘。
而從晉時起,這張古琴就不見蹤影麼,直到二十年前再現世間,卻是流落到了一個風塵歌女的手中。當時為了這張古琴,好多勳貴世家都前去那名女子那裡捧場,使得一艘新開的小小畫舫在一時間從無數的畫舫中脫穎而出,奠定了當時自稱小杏仙的女子在曲江池的地位。
當得知這張古琴不會出售之後,許多的勳貴世家都成想過用強,可是卻因為彼此掣肘,無法真的將東西奪到手中。直到今天,這張古琴傳到了李寬的侍女紅袖的手中,並且隨著它的主人一起成了李寬的私人物品。
「殿下想聽什麼?」紅袖將身後的琴盒取下,輕輕地放在石桌上。然後展開包裹著琴盒的布,露出了裡邊斑駁的古琴。這一方古琴已經看不清是什麼質材做成的了,上面的朱色紅漆已經斑駁脫落,形成一片片的龜裂,似乎是一種古老的字,含有獨特的韻味。
「你會彈奏什麼?」李寬不懂琴,他的逼格還沒有這麼高端,只是聽得出來好不好聽,至於什麼感情,什麼昇華之類的都是浮雲,那都不是他這人能品味的出來的。所以他乾脆直接問紅袖能彈奏什麼樣的曲子,挑個聽得順耳的聽。
「殿下,奴婢會的很多,只是不知合不合殿下的品味,奴婢先彈奏一曲陽春白雪吧!」紅袖躬身回答道,經過這幾天的適應,她已經有點開始接受自己的新身份了,再自稱奴婢的時候,也沒有那麼說不出口的滯澀感了。
「陽春白雪?彈來聽聽!」李寬端坐在紅袖的對面,折扇在手心輕輕的敲擊著,炯炯的看著眼前嬌俏的侍女裝扮得憐星。
「叮……咚……」琴聲悠揚,像是拂過松林的風,帶著一股子愜意的溫暖的味道,就像是春天裡的陽光,照在人身上一樣。當然這是聽懂其中意味的人的感覺。他們會隨著琴聲融入它講述的世界,這樣的人絕對不包括李寬。
此時李寬只覺得昏昏欲睡,似乎這一首逼格高的陽春白雪就是一首母親輕哼的搖籃曲,在他的耳邊響起,讓他很快的沉入夢鄉之中。
就在此時,一陣呼嘯的北風吹來,帶來寒冬徹骨的清冷,讓他一個激靈:「這是什麼曲子?催眠效果不錯,每天晚上都彈奏一曲,保證不會失眠了!」
聽得李寬的評價,紅袖臉色一寒,沒想到自己引以為傲的琴技,在這個人的眼裡就是讓他快速睡眠的催眠曲!她站起身來,將古琴抱入懷中,轉身就離開了這小小的涼亭,頭也不回的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