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曹福元在潞河市經營了大半輩子,從鄉文書到副鄉長再到縣長、市長,可以說,在潞河市他的觸角無處不在。但為其這樣,他的家長製作風嚴重,家族觀念、小團體思想氾濫,不管做什麼事情,首先考慮的都是團體的利益,這已經嚴重的阻礙了潞河市經濟、政治的正常發展和運行。
鄭耀民這個人私心太重,為了攫取權力,和曹福元抗衡,簡直也是無所不用其極。
楊小年這個人年輕,又闖勁,後台過硬,這是薛世義現在已經看得到的。可是,正因為他太年輕,闖勁太猛,卻讓薛世義擔心他在潞河不會站住腳,就算是他在省裡有強硬的後台,只怕也不是老謀深算的曹福元和鄭耀民的對手。
薛世義才剛四十出頭,年齡上還有相當大的優勢,他心裡也自然還想著再進一步。但是,現在就讓他把寶壓在楊小年的身上,他還有點拿不定主意。在政治立場上,稍微一不注意跌了跟頭,那可是會讓人一輩子都爬不起來的。事關自己的前途和命運,他不能不慎重。
現在,楊小年趕鴨子上架,讓他來解釋王明堂這份報告,其實就是在變相的給他出了個二選一的考題。要麼,你反對,今後咱們各走各的路。要麼,你支持我,今後咱們就是一個戰壕裡面的戰友了。
薛世義知道,只要自己站起身,順著楊小年的意思解讀這份報告,就算自己不站到楊小年的戰車上,今後曹福元也不會放過自己。這不同於平常曹福元在的時候開會,當著曹福元的面自己有的時候也反對過曹福元的提議,但那時諍諫,是為了給曹福元拾遺補缺,曹福元不僅不會反感,反而會讚賞的感謝自己。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是楊小年在曹福元不在位的情況下主持召開市長辦公會議,完全繞過了曹福元在行駛代理市長的權利。不管今天這個會議的結果如何,這都是楊小年嘗試著對曹福元的權威正面發起的一次挑戰。
失敗了,根本就影響不到楊小年什麼,反正現在他也是一無所有,但成功了,則會增大楊小年在市政府的話語權。對楊小年來說,這是一個無本萬利的好生意,可是對自己來說就不一樣了,自己今天選擇了倒向楊小年,今後就成了曹福元的眼中釘肉中刺,只怕曹福元恨自己還要超過恨楊小年。
因為,在他的眼裡,楊小年本來就不屬於他這個陣營。而自己,則是曹福元一派人眼中的叛徒……
可是,如果自己今天不按照楊小年的意思辦,那自己也就得罪了楊小年。就衝他這幾天的初始風格來看,只怕這個小年輕也不會饒了自己。就連潞河市第一常委、市委書.記鄭耀民都被他弄得很尷尬,更何況是自己這位排名在他之後的副市長?
唉,本來自己就不該玩什麼腳踩兩隻船啊,要不是自己既不想得罪曹福元,又想和楊小年搞好關係,何至於弄到現在這種尷尬的境地?
薛世義心裡面正琢磨著自己到底應該怎麼辦呢,沒想到張嵐卻搶在他前頭笑著開了口:「楊市長、薛市長,我想先說兩句……」
看到楊小年輕輕的點了點頭,薛世義不由得就鬆了一口氣。有張嵐在前面打頭陣,不管她說什麼,自己都還有緩衝的餘地。
「剛才聽了楊市長的講話,又看了酒廠遞交上來的這份報告,結合現在國內的經濟形勢,以及我省白酒消費趨勢,我覺得現在酒廠擴大生產規模很有必要。」張嵐一上來就肯定了這份報告的正面價值,等於是旗幟鮮明的亮明瞭支持楊小年的態度。
「咱們濟海省市白酒生產大省、消耗大省,但是,濟海省內數得上規模的酒廠卻沒有幾家。這一點我們和川省、桂省沒法子比。隨著我國經濟水平的不斷發展,路況質量不斷地提高,物流運輸方面越來越便利,地域之間的距離等於在不斷地縮小。川桂等省份生產的優質高檔白酒東進北上所需要的時間越來越短,這就給他們衝擊我省的白酒市場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如果我們不能盡快抓住當前白酒銷售的黃金檔期,做大做強我們自己的白酒企業,一旦到了那一天,等待我們潞河酒廠的歸宿只能有一個……那就是關門大吉!我這絕對不是危言聳聽,看看咱們的鏈條廠、保溫瓶廠,就知道這個結果是不可避免的……」
在張嵐一開始發言的時候,大家基本上都是一個心思:「這女人被壓制的沉不住氣了,這是打算投向楊小年了……」
但是,隨著她侃侃而談的講話,大家的思緒也不由得順著張嵐的思路沉了下去,細細的品味她說的話,就連楊茂禎也不得不承認她說的有道理。
「……我們改、開的目的是什麼?絕對不是為了打擊我們自己的民族企業。我們為企業改制的目標是什麼?是增強凝聚力、向心力、順應時代的潮流,讓企業充滿蓬勃向上的活力、具有頑強的生命力、擁有永不敗退的核心競爭力。只有這樣的企業,才能振興經濟,造福職工,回報社會。……在企業謀求發展的時候,我們應該扶上馬送一程,而不是給它戴上緊箍咒……大公無私,勇於決斷,敢於承擔,這是我們這些政府官員應該做的事情,而不應該考慮這樣或者是那樣私底下的蠅頭小利……」
張嵐的話說完之後,所有的人都在沉思,都在想一個問題:「這些年,我是不是只從個人利益考慮問題的呢?」
就在這個時候,丁伯善張口說道:「張市長,我知道你以前做過縣委書.記,理論水平很高。但是,我想知道,你就知道酒廠擴大之後銷路一定沒有問題嗎?如果我們同意酒廠生產規模擴大一倍,產量翻番,一旦生產出來的產品賣不出去,把現在好好地一個企業壓垮掉,這個責任誰來負?敢於承擔是好事,可咱們誰能承擔得起這個責任?」
張嵐伸手理了一下額前的秀髮,笑著看了看他說道:「丁市長,你手裡的報告你看完了嗎?這裡面王明堂給出的對比數字和市場行情分析你沒有看到嗎?」
「我當然看到了,但你剛才也說了,這是分析,不是現實。我說的是,萬一到時候現實和分析不一致,出現了產品積壓怎麼辦?」丁伯善也伸手撫了撫鼻子上面的眼鏡,不緊不慢的反問道。
聽著他的話,楊小年不由得就笑了:「丁市長,你主要分管什麼工作啊?」
「我?根據市長分工,我主要負責商務、旅遊、食品藥品監督等方面的工作。楊市長,這個咱們現在討論的話題沒有什麼關係吧?」丁伯善的眼神看向楊小年,那目光裡面展露著譏諷和不屑。
我分管的是商務、旅遊、食品藥品監督,你要是打算拿我的工作來說事兒,只怕這個岔子可不大好找吧?
楊小年好像根本就看不懂他眼神裡面的表情似得,依然面帶笑容的問道:「我市食品生產、加工領域,10人以下的小企業、小作坊有數百家之多;在食品流通領域,集貿市場有近千個,個體戶的數量則有萬家之多。行業規模化程度低、生產加工企業小而多的現狀,直接導致我市食品安全風險和控制成本大大增加。另一方面,市場經濟條件下投資主體的多元化、價值觀的變化、對經濟利益的追逐,以及市場的惡性競爭,促使部分企業拚命壓低成本,甚至不惜以犧牲質量安全為代價。在這種情況下,你是怎麼確保食品監督到位,保障食品安全的呢?」
我不管你分管的旅遊啊、商務啊那些其他行業,咱們就單說說食品安全這件事情好了。且不管大街上露天擺放的早點攤子,現在整個潞河市這麼多的小手工業作坊製造麵包、糕點、熟食出售,你不是分管著食品藥品安全監督嗎?你是怎麼保證這些食品都是安全的呢?
「這……」官樣文章好做,但現在當著這麼多官員的面,丁伯善還真就不敢說自己分管的部門監督完全到位了。可現在,他還真沒有辦法承認在監管方面存在的漏洞。
如果自己承認有漏洞,那楊小年接著就會問了:「既然你明知道監管不到位,還存在著安全隱患,那這些食品為什麼還能擺攤出售?你怎麼不考慮到可能出事情,把這些食品全都予以沒收?」
再說了,就算是那些在你這裡領了執照的廠家,他們生產的食品就一定沒有任何問題嗎?這個包票你敢不敢打?
既然不敢,你憑什麼說人家張嵐說的不對?還陰陽怪氣的說人家敢於承擔是好的,問題是出了事兒之後誰能承擔得了這個責任。你負責的食品要是萬一發生了事故,你能承擔的了嗎?既然你自己都說承擔不了,那按照你的邏輯,承擔不了責任的事情就不要做,你怎麼不把大街小巷生產食品的廠子全都查封了?你怎麼不把商店裡面的食品全都沒收了?大家乾脆都扎脖子不吃飯算了。
想到楊小年可能追問的問題,丁伯善不由得張口結舌,很是尷尬的低下了頭。
看到他低頭,楊小年卻搖了搖頭,然後眼神掃視了一周,接著說道:「我們做什麼事情,靠的是科學的論證,細緻的研判和精準的分析,只要有超過百分之七十的成功率,這個事情就可以拿出決定。在這個世界上,不管做什麼都存在著風險,百分之百沒有風險的事情不要說沒有,就算是有也不一定輪得到咱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