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得了初一,躲得了十五嗎?」楊小年說完就搖了搖頭,看著他身邊那個四十來歲的中年男人問道:「你是信訪辦主任?」
那人不認識楊小年,但剛才聽了薛世義的招呼,他哪還能不知道眼前這個年輕人是誰?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擠出了一臉的笑容對楊小年說道:「是是,楊市長,我是信訪辦主任梁憲文……」
今天這位爺剛上任就碰到這麼一個下馬威,心裡能不憤怒那才怪呢。看他那張臉黑得跟鍋底似得,可別把一肚子火都發到我身上啊?雖然這個事情猛一看好像是我信訪辦的事兒,但你們當大官的不發話,我也只能施展太極推手滿嘴跑火車了。現在要是被這位剛來什麼情況都不清楚的常務副給擼了,我這比海深的冤枉到哪裡傾訴去?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就轉頭看了看站在他身邊的另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人。心說老楊,這事兒你可得給我兜著啊,一會兒要是楊市長發火,你可得給我說兩句好聽的。
那人是市政府秘書長楊茂禎,是跟的曹福元市長最緊的人了。梁憲文平時可沒少巴結他,也就是通過這麼一層關係,他才坐上的信訪辦主任這個位置。
別看信訪辦主任手中的權力不大,可好歹那也是正處級的一把手啊。
楊茂禎不由得苦笑了一下,眸光瞟了一眼梁憲文,那意思是說:兄弟,這個事情我也不好開口嘛,誰知道新來的這位楊市長是什麼德行?
楊小年卻好像並沒有發現他們私底下這種眉來眼去,他看著梁憲文說道:「梁主任,這麼多人圍堵市政府,你覺得咱們應該怎麼辦?」
梁憲文心說怎麼辦也不是我說了算啊?這裡你最大,你說怎麼辦咱們就怎麼辦就是了。可他心裡這麼想,嘴裡卻不敢這麼說。梁憲文抹了一把冷汗,看了看站在另一邊的薛世義,方才斯斯艾艾的說道:「楊市長,信訪辦上下堅決服從市政府的指示……」
楊小年聽他說到這裡,不由得就笑了下:「看來你是沒有解決的辦法了?被上訪的群眾堵門,本來就是信訪辦要做的工作,你現在卻把市政府搬出來擋在前面,那潞河市只要市政府就行了,還要信訪辦幹什麼?」
這話一出口,梁憲文腦門子上的汗水就冒得更猛了,楊市長這什麼意思啊?這不光要撤我的職,還想要把信訪辦這個部門也砍了還是怎麼地?如果常務副市長是這麼一個態度,那信訪辦被再一次合併進政府辦也不是沒有可能。
「楊市長……我……我……」梁憲文一邊說著,一邊大著膽子看了楊小年一眼,心說這個事情你拿我開刀我冤不冤啊?我說給鋼窗廠的職工把工資補齊了,可這個錢財政局能出麼?還不是要你們這些當老大的說了算?
「你怎麼樣啊?有什麼話就說,不要吞吞吐吐的。」楊小年看著他急得一頭大汗的樣子,肚子裡面暗笑,但一張臉卻陰沉似水,絕不表現出來。
反正伸頭也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今天我豁出去了。想到這裡,梁憲文的聲音突然就穩定了很多,強笑了一下道:「楊市長,年前年後這段時間咱們潞河市群訪不斷,市委市政府的領導都是知道的。不瞞楊市長,咱們政府不給我一個明確地說法,信訪辦也沒法向這些工人們交待,所以我只能拖著,成了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這個……這個事情,也只能等政府有了解決的方案,給這些人一個明確的說法,他們自然也就不來了……楊市長,信訪工作也難啊,我這是……我這也是沒有法子……」
他這個話音裡面有不滿、有委屈、有憤怒、又不甘、但更多的還是不敢。在剛來的常務副市長面前發脾氣,那不更是找死麼?可這些話要是不說出來,眼看這位什麼情況都不瞭解的副市長就要拿自己開刀,他實在是有點兒不甘心。所以,梁憲文大著膽子把想說的話說出來了,可那心裡頓時就是一陣後怕也空虛。
誰知道自己這麼說,這位楊市長能不能理解啊?年輕的副市長據說仕途一帆風順,可從來都沒有碰到過這種事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理解下面具體幹活的人的苦衷。
楊小年不由得心裡一笑,心說不容易啊,我以撤職相威脅,終於把梁憲文逼急了。可他臉上卻好像寒氣更盛了一些,沉聲問道:「你說的這個話是什麼意思?工人鬧事上訪你們信訪辦是要耐心做工作地,做不好那就是你的責任。你剛才自己也說了,這也不是從今天才發生的事情,你退些什麼責任啊?難道說這麼長時間,市委市政府都沒有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嗎?」
「嗯……這個……」對於楊小年這個問題,梁憲文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好了。自己要說市委市政府從來都沒有給自己一個明確的說法,這不是在新來的副市長面前說市委市政府原來這幫人無能麼?不要說別人,眼前這還一個常委副市長呢,他能饒得了自己?
「什麼這個那個的,有什麼事情就說。」他越是著急,楊小年偏偏又給他加了一把火。也許是被楊小年的威嚴震懾,梁憲文順著楊小年的話音,張嘴說道:「沒有,市委市府沒有拿出統一的意見……咳咳,那個,是咱們市財政根本就拿不出來這麼多錢……」
他一邊說著,一邊偷眼瞟了一下薛世義,果然薛大市長的臉色也變得有點兒猙獰起來。
楊小年就冷冷的哼了一聲:「這個事情,我會調查清楚的。現在你去讓那些人選出幾個代表來,我和他們座談一下,瞭解清楚之後會給你一個明確的說法。這個事情你能辦到麼?」
「能…只要領導放話,我保證完成任務。」梁憲文心說你願意和他們談那最好了,我這個信訪辦主任可不敢給他們承諾什麼。你接手之後,我也就不用再兩頭受氣了。
「報告,公安局局長於海水、政委羅向陽奉命來到……」梁憲文這邊咬牙跺腳的剛走,那邊於海水和羅向陽就跑過來了。兩個人齊刷刷的給楊小年和薛世義舉手行禮,然後於海水解釋道:「楊市長,我們過來先安排了人維持秩序,然後再過來的……」
他這麼說著,自然是在解釋兩個人超過了五分鐘才出現在楊小年面前的原因。
楊小年就點了點頭說道:「我都看到了,你們出警的時間沒有超過五分鐘,來到現場能根據情況馬上展開工作,處置的很好。我已經讓梁主任去給那些工人談話了,讓他們選幾個代表出來。你們要維護好門前的交通,但不要激化矛盾,注意安全……」
看著這一幕,薛世義和楊茂禎才明白,原來這兩個人是楊小年叫過來的。薛世義還沒覺得怎麼樣,可楊茂禎心裡卻吃驚不小。這兩個人就算自己打電話也不可能跑得這麼快吧?楊小年一個電話,這兩人五分鐘之內就來了?
楊小年卻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和於海水說完了之後,楊小年又轉頭對薛世義說道:「薛市長,咱們進去吧,讓人打開會議室,一會兒我們和那些工人代表談談。」
薛世義點了點頭,對楊茂禎說道:「楊秘書長,這個事情你安排吧。呃……楊市長,這位是政府秘書長楊茂禎……」
一直到了這個時候,他才想起來還沒有給楊小年介紹楊茂禎呢。楊小年和楊茂禎握手,沉聲道:「冒禎同志,現在也不是說話的時候,那就麻煩你了。」
「請楊市長放心,我會安排好的。」楊茂禎連連點頭,轉身先越過一排拿著橡膠輥扛著盾牌的警察,往政府大院裡面走去。
楊小年和薛世義兩個人也跟在後面走進了院子,原本站在門裡面的那些人看到門口已經被警察用人牆隔出了一條警戒線,薛世義陪著一個年輕人走近來,雖然很驚訝於楊小年的年輕,但心裡卻也大多都猜到了這個人是誰,於是一個個的都擺出了一臉笑容,雙目僅僅的盯著走過來的這位新任常務副。
剛才這些人的表現楊小年都看在眼裡呢,心裡頭早就已經憋了一肚子的火,這個時候在看到他們這幅諂媚的嘴臉,那還有心思給他們說話?看到薛世義站住了腳,那意思好像還想給楊小年一一介紹呢。
楊小年就搶先一步往前站了一下,看著那群人說道:「大家都是市政府的工作人員吧?雖然我不知道你們都擔任著什麼職務,可剛才被工人堵了咱們市政府的大門,敢走出去和工人說話的也就只有一個秘書長,一個信訪辦主任。你們在後面看著,可不知道心裡面有什麼感想啊?」
聽到楊小年突然說出這麼一番話來,大家的神情明顯就是一楞,心說你才來多長時間啊?你懂個屁?嘴上沒毛辦事不牢,上班第一天就擺出這麼一副嘴臉,你以為你是誰啊?常務副市長最大啊?你還沒當上市長呢。這種唬人的嘴臉,你還是等當上市長再擺吧,現在甩臉子給誰看呢?
儘管這些人心裡憤憤不平,卻沒有一個人敢當著楊小年的面直接說出來。官場,自然有官場的規矩。官大一級壓死人,可不是白說說就算了的。官場,只看誰的官大,誰的權重,卻不以年齡論英雄。
這位年輕的常務副自從踏入官場一路走來,據說踹倒過區裡的官,扳倒過市裡的官,最近更是連省裡的官也放倒了好幾十個。這樣的人,能是軟皮蛋任人欺負的?當著他的面駁斥他,還真的沒有這個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