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看表面上陳愛忠很冷靜,但是他的內心也是充滿了不安的情緒。
今天上午在辦公室裡面,他接到了市委趙良棟書.記市長方如皋分別打來的電話,市委市政府兩位主要領導都對他在事情發生之後的表現表示出了強烈的不滿。
趙良棟是自己的老領導了,趙書.記在台城區當區委書.記的時候,自己就是他的秘書。對於趙書.記的憤怒,陳愛忠理解為是恨鐵不成鋼。但是,對於方市長的憤怒,陳愛忠就不由得深感忐忑了。雖然說市裡面有趙書。記對自己的大力支持,但要是方市長鐵了心和自己過不去,在下一屆的班子調整中,只怕自己也很難坐到區委書.記的那個位置上去。
回到家裡之後,看到水桶一樣的老婆正躺在竹子製成的逍遙椅上,閉著眼睛微微的搖晃著那雙肥厚的大腳片子,他就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掉到山洞裡面生死不知的黃晶。
唉,這婆娘當初年輕那會子,可是老家那一帶方圓幾十里公認的一枝花啊,怎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了呢?要不是他給自己生了一個花朵一般的女兒,自己早就把她休了。這女人和黃晶比起來,現在簡直就是一堆爛肉,看了都讓自己感覺得噁心。
「你躺在這裡幹什麼,小婧呢?」強忍著深深地厭惡,陳愛忠衝著老婆牛麗吼了一嗓子。
聽到她的聲音,牛麗忽的一下橡皮球一般從逍遙椅上坐了起來,看清楚進來的人是自家男人之後,就笑得很甜蜜的樣子說道:「你回來啦?小婧關在自己房間裡面一上午都沒出來了,我按照你說的話哪裡都沒去,就在家裡看著她呢。我剛做好了飯,剛坐了一會兒你就回來了。餓了吧?我馬上盛飯去……」
陳愛忠越是討厭她,偏偏牛麗還木麻不覺,自認為感覺良好。
自己一個農家女人,加了一個好丈夫,居然當上了區長夫人。不要說在娘家無限風光,就算是在城裡,自己不管是走到哪裡,別人還不都是看著自己的臉色說話?這個滋味簡直太美妙了,沒有當過區長老婆的女人絕對是體會不出來的。
雖然說這幾年自家男人在床上不大兜搭自己,讓自己心裡有點美中不足的感覺,可那又怎麼樣呢?比起來自己所得到的,牛麗已經覺得萬分的滿足。
可她哪裡知道,自己的那一張笑臉,看在丈夫的眼裡面,居然是要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行啦,你趕緊的去盛飯,然後叫小婧下來吃飯。」一邊說著,陳愛忠就挪動著那一條瘸腿,走到沙發跟前坐下來,伸手摸起了茶几上面的一盒紅塔山。
剛抽出來一隻煙還沒有點著呢,茶葉櫃上面放著的電話就響了起來。
「陳區長,我……我是黃晶啊……」陳愛忠抓起了電話,輕輕喂了一聲,電話裡面就傳出來黃晶那熟悉的聲音。
「黃晶?真的是你嗎?你是怎麼上來的?你……沒事吧?」聽到黃晶的聲音,陳愛忠的心頭一喜,但緊跟著,他又有點懷疑了起來。消防隊的郭隊長親自下去看過了,連他都說下面是一條暗河,掉下去的人基本上沒有生還的可能,黃晶怎麼能夠給自己打來電話呢?該不會是這女人不放心孩子,從陰曹地府打過來電話叮囑自己要好好看待那個孩子的吧?
「嗚嗚嗚……老陳……我,我沒事兒,我和李媛媛,楊小年三個人都沒事兒。我們現在正在楊小年的家裡呢,我怕你擔心,就給你打了這個電話,我先打的辦公室,沒人接才打的你家裡的電話,老陳,你不會怪我吧?」電話那邊的黃晶,聽到了陳愛忠關切的聲音之後,就再也忍不住的哭了起來。
「你說什麼?你們三個人都沒事兒?李媛媛和楊小年也都上來了?好好好,這就好了,沒事兒沒事兒,能知道你們平安的消息比什麼都好,我怎麼會怪你呢?」得到了李媛媛和楊小年三個人都平安無事的消息,陳愛忠心頭的鬱悶一掃而光,哪裡還記得自己曾經要求黃晶不管在什麼時候都不要往自己家裡的電話上打電話的規定呢?
黃晶的這個電話太及時了。
薛占奎現在正帶著人在鳳山鎮忙活呢,他救人是假,把水泥廠楊二喜開山毀林、攻擊林場的事情攪渾才是真的。今天上午趙書.記和方市長打來的電話,都是批評自己組織不當,救人無方的,只差指著自己的鼻子罵自己漠視下屬的生命了。
自己被他惡人先告狀壓得死死的,這三個人要是找不到,或者找到的是三具屍體,到時候這個罪名自己就算是背定了。和死了三個人的事情比起來,什麼開山毀林,什麼攻擊林場等等事情就都成了小事一樁。
到時候薛占奎就可以輕描淡寫的找個人輕輕處理一下揭過去,自己要是敢在揪住不放的話,只怕市裡面兩位大佬都不會答應自己的。
關鍵的關鍵,就是當時自己行事太小心,生恐打狗不成反被狗咬一口。黃晶手裡掌握的一些關鍵性的素材,自己沒敢讓她一股腦的全都拿出來交給李奮進。哪些材料自己雖然也清楚是什麼,但如果沒有了黃晶這個活證人,哪些材料基本上也就和廢紙差不了多少。
官場上講究的是一團和氣,就算是私底下鬥得再厲害也擺不到桌面上。如果自己拿著那些材料赤膊上陣的話,就算是斗倒了薛占奎,自己也絕對落不了好兒。不管是哪一個領導,也不願意看到自己的手下善於窩裡炮。這樣的人一個把握不好,誰知道你的炮口下一步會對準到誰的身上?
讓別人拿著這些材料舉報行不行呢?一般情況下來說也不是絕對不行。但是,自己這一次抓得是蘇全忠的漏子,敲得卻是薛占奎那頭大老虎,人選如果不夠份量的話,不僅僅達不到自己的目的,反而有可能會暴漏出來自己的真實面目,這樣可就得不償失了。
鬥爭是一門哲學,是一門高超的藝術,不是賣大力丸的耍嘴皮子,更不是賣藝的當街耍大刀。這裡面,既要有深厚的功底,還要有拈重若輕的技巧。能夠達到不顯山不漏水的斗倒敵人,達到自己的目的,那才算是一個合格的政客。
黃晶本身就是建材局的副局長,在自己的支持下很是和蘇全忠掰過幾次手腕子。在局裡面也有一批追隨者,這些人在各自的崗位上,多多少少都掌握著建材局一些不為外人所知的秘密。
這一次黃晶提供的重磅炸彈裡面,有一項就是蘇全忠老婆的親侄子肖磊拿著薛占奎批的條子倒賣鋼材的事情。
這個事情也不知道是薛占奎混蛋,還是蘇全忠覺得自己太聰明。為了堵住局裡面其他人的嘴,蘇全忠居然讓內侄冒充是薛書.記介紹來的關係,從建材局低價購買了一批「圓盤」。本來要是肖磊肯費點力氣,拉出去倒賣的話也能賺不少錢。只可惜,這個肖磊也是個典型的無腦貨。他居然連這點力氣都懶得出,只是走了一張單子,中間相隔不到十天的時間,接著就又把貨按照新的行情,高價賣給了建材局。
他連貨物是什麼樣子的都沒有看到,只是單子一出一進,就憑空得了五十多萬。
這樣的一筆錢是很容易讓人看著眼紅的,結果,一個平時和黃晶能說得上話的會計就帶著羨慕的口氣把話傳到了黃晶的耳朵眼裡面。黃晶安排人一查,居然發現這樣的條子就有二三十張之多,其中涉及到了鋼筋、水泥、板材等建材局所經營的幾乎所有能夠賺錢的物資。每一張單子上面都有薛占奎簽的名字,要說這裡面沒有別的貓膩那才是怪事。
像這種事情,也只有內部人員反映出來才更能增加可信度,如果自己找了別人,沒準舉報人首先就會成為被調查的對象:你一個局外人,是怎麼知道這些事情的?
到時候,不僅僅做不成事,反而還會壞事兒。
現在,黃晶活著出現了,那事情就又出現了轉機。陳愛忠接到黃晶的電話怎麼能不喜?他抱著電話正想再詳細的問問情況呢,哪知道手裡的電話劈手就被人搶了過去,陳冰婧對著電話通一疊連聲的問道:「喂,你是誰啊,你怎麼知道楊小年沒事的?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我是建材局副局長黃晶,楊小年是和我一起掉下去又一起上來的,我說的話自然是真的……」黃晶的話還沒有說完,陳冰婧就很沒有形象的又哭又笑了起來:「咯咯,我就知道那傢伙不會這麼輕易死的。我就知道……他會沒事兒的……」
「這孩子到底是怎麼啊?從昨天一回到家就不對勁兒,問你們爺倆你們誰都不給我說實話。這又是接的誰的電話啊這是,一個大姑娘家又哭又喊得這成什麼樣子啦?」看著一向穩重大方美麗明艷的寶貝女兒這會子就跟個小瘋子一樣,牛麗有點擔心的問道。
「你問我,我問誰去啊?」陳愛忠沒好氣的說了一聲。
「爸爸,媽,你們吃吧,我出去啦……」陳冰婧也不管他們兩個人說什麼,扔下電話就往外跑。牛麗在後面高聲喊道:「死丫頭,你就這麼出去啊?你倒是穿上衣服啊,有這麼穿著睡衣出門的嗎?」
可是,陳冰婧就好像沒聽到一樣,匡的一聲把門關上了。轉回頭,牛麗正想抱怨丈夫不管不問女兒的事情呢,哪知道還沒等她張開嘴,陳愛忠居然對著她揮了揮手,就像是驅趕一隻讓人討厭的蒼蠅一樣,伸手又摸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