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昕焦急不安的等待著,命人緊緊盯著安樂候府的大門,一有消息就直接過來通知。如今的齊國公府差不多都是景昕的天下,哪個人敢違逆他的意思。所以,接送的宮車一回來,消息比跟長了腿似地,立即傳到景昕的耳朵。
聽聞沒有加派侍衛,景昕估量著應該沒有大事,可沒有親耳聽景暄談及面聖的經過,心總是不能安穩下來。好不容易熬到入夜,他就迫不及待的從書房的機關後進了秘道。
密道裡空無一人,只有一盞清幽的古燈如豆,發出微弱的光芒。
景暄竟然沒來?
怎麼會,他明明知道自己的擔心……
景昕生氣了,第一次順著通道往安樂候府那邊走去。暗道曲折黑暗,對於一個常年在黑暗中的人不算什麼,無非是路而已,可對於一個正常人,什麼都看不見,只能伸手觸摸,一路磕磕絆絆的,走得越長,景昕的心就跟落進冰窟窿裡似地。
到底是什麼力量,支撐著兄弟熬過了失明的痛苦?
捫心自問,景昕是絕對受不了盲眼的,那比砍了他一條胳膊和一條腿還難受。眼前所見,沒有色彩,連黑白都沒有,就是一片無窮無極的漆黑。奮力的睜大眼,可連自己的手都分辨不出,粗重的呼吸和強烈的心跳聲,壓抑得他心口沉甸甸的。
這是景昕第一次意識到,景暄的付出比他想像的,還要多,還要沉重。如果連景暄他都能負,那還算的上一個人麼?默默的發誓,同患難、共富貴!將來哪怕他只剩下一口飯吃,也有一半是景暄的。只要他還剩一口氣,就絕不容許再有人傷害景暄!
不知走了多久,終於摸到了終點。密道通向安樂候府主院寢室。就在雕花床下方。微微的一點光亮,從頭頂的縫隙傳下來,景昕十分喜悅,剛想給兄弟一個驚喜。忽然聽得低低的抽泣聲……
「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是我衝動了……」
「這怎麼能怪你呢……」
「不,我不該糾結母親的死。原以為他至少對我娘還有一丁點情分,看在我娘份上,不會為難。誰想得到,他早變了心……我太糊塗了。也不想想,他但凡對我娘還有一絲情分,就不會容許旁人害死我娘……景暄,若是連累了你,我百死莫贖!」
「沒那麼嚴重的……唉,以後盡量少進宮吧,他已經不是原來的他了。祖母也曾說過,先帝沒登基的時候待她極好。」
聽聲音。似乎是俞清瑤在哭訴,而景暄在安慰。
暗暗的偷聽一會兒,景昕緊緊的握住拳頭——俞清瑤。你還有自知之明啊!你說的沒錯,若是牽連了景暄,我讓你死一百次!
……
月上中梢。景昕就那麼待在陰冷潮濕的暗道裡,空間狹小,他連轉身的餘地都不多。
至於又溫暖又溫馨的房間內,侯夫人俞清瑤累了,在夫君的安撫下睡著了。景暄起身,默默的在身上攜帶的香包裡摳出一點淡黃色的粉末,灑在熏香爐中。他呆呆的定住了,視線凝結在窗前月光撒入的花紋上。眸色深沉沒有變換。許久,才動彈了一下,走到雕花床前放下帷幔,然後敲了敲床沿。
「出來吧!」
景昕立刻爬出來,不滿的叫,「你明知道我來了。還這麼久!」
「唉,不然怎麼樣呢?我不想讓她起疑心。」
「真麻煩!對了,還沒問你在宮中的情況。端宸他猜疑你了?」
「應該是發現了一丁點。呵呵,他到底不是正經皇子出身,不曾自幼跟跟親兄弟一處廝殺出來……」景暄的嘴角掛著奇異的笑意,似在嘲笑端宸的首尾難顧、猶豫不決,也似在嘲諷廣平千挑萬選,就選了這麼個做繼承者。他雖然看不見,可心裡明鏡似地,端宸,無論怎麼改變,性格中固有的弱點改變不了——那就是貪婪!既想享受高高在上的權勢,又想順從內心的情感需求。卻不知,皇帝都是鋼筋鐵骨、鐵石心腸,恨不下心就站不穩那個位置。
廣平打下很好的基礎,現在國泰民安,還沒有發生什麼影響全局的大事。等幾年看看!
景暄眉眼沉凝著,說不出的成竹在胸。「放心,他暫時不會對付我,他太貪了,還想要個好名聲。害了我,多年積攢的『賢』就都沒了。何況,我已轉移了視線,以後他操心的事情還有很多。」
「嗯!」景昕點點頭,「沒有也可以製造出來幾樣嗎!惠安太后太閒了,聽說她母家出了幾個讀書苗子,要參加秋闈了?太后的娘家人,這可要大大的幫襯啊!還有謝貴妃的娘家,那麼多的謝家女兒都是貴妃的表妹表侄女,沾著親,還不得慎重挑人家嫁了?」
宮裡一件件、一樁樁,鬧騰到宮外就都是大事。沒事也能生出波浪來,可況端宸的後、宮本就是篩子——到處都是窟窿眼!別的不說,只說一國儲君太子的地位,有多尷尬?若端宸聰明點,就別想什麼雨露均沾,好生教導好太子,於國於民有利。若他還想在幾個皇子中選擇跟他一樣「賢良」的,怕是後起的風波越來越大。
要緊事說完,景昕是小人肚腸,怨恨俞清瑤讓他在暗道裡苦等了兩個時辰,厭惡的瞥了一眼朦朧的帷幔,「她,怎麼辦?她失蹤的可是八天,足足八天!這八天,可什麼都會發生!」
醒過來就迷迷糊糊的,說明她這八天自己也不清楚,稀里糊塗怎麼過來的?
「我……我在想,到底是什麼人?她自己說,懷疑是謝貴妃一系的人做的。可我始終疑惑,以婦道人家的手腕,怕是不會繞這麼大圈子。便是不想讓旁人發現,也有一千種法子。」
「管他什麼人做的!」景昕有些著急,「現在我關心的是,你要怎麼處理她?她已經是不潔婦人,難道還留下她整天礙眼嗎?」
景暄沉默了一下,苦笑道,「礙眼,有什麼可妨礙的,我又看不到。」
「我……我不是這個意思。」景昕埋怨自己情急說錯了話,「我是為你不值。憑什麼為她守身如玉?將來,還要讓她這種女人生下你的孩子嗎?失去貞潔的女人,哼!」
景昕自己從不在乎身邊女人是不是處子之身,就算發現受寵的歌姬跟外人勾勾搭搭,他也無所謂的賞賜下去。可若景暄的妻子不貞了,他覺得這是莫大的侮辱!忍受不了!
「唉!以後不要再提了。我迎娶清瑤的時候,曾經對詩仙大人保證過,一生一世,只有她一個妻子。所以無論發生什麼,她都是我的妻。到死都是。」
「那不是說,即使她死了,你也不你個續娶?她不生,你就一輩子沒有嫡子嫡女?狗屁的詩仙,他怎麼不想想萬一她生不出來呢!」
「這種事情,詩仙應該不會考慮的。」
景暄淡淡的說。
想起詩仙送過來藏在山水盆景中的廣平遺詔,景昕也說不出話來,仍是氣憤。
兩兄弟合計了許久,那些朝政大事且不談,變化太快,很多都是今天計劃了,明天就作廢了。但唯獨有關俞清瑤的,不得不慎重,還不能不做出反應。最後,兩人都覺得,那八天非常怪異,一定要搞清楚發生了什麼。
最悲慘的真相也不過是……那樣了。抱著最壞的打算,反而能心平氣和。
具體的行動,選在玄真觀。景暄曾經跟觀主有過一段時間的交流,還做過記名弟子呢!那神神叨叨的老觀主,雖然有些不著調,但也許真能提供幫助呢。
不久,景暄就以病弱告了半年假,帶著俞清瑤在京郊附近散心遊玩。不知不覺的,進了風景秀麗的玄真觀。那老觀主早就恭候了,客客氣氣的讓小道童把貴客迎接入門。俞清瑤的心情鬱結,見到美麗的湖光山色,的確放開了一些,再說有丈夫陪伴,也有心情品茗了。
喝下琥珀色微苦回甘的清茶,俞清瑤剛想說,這茶的滋味不錯,就感覺一絲絲頭暈。片刻後,就迷迷糊糊的,看人忽遠忽近,聽聲音恍惚在夢境。
「我不希望她再出什麼事情。」
景暄的聲音下沉,那老觀主笑瞇瞇的,「當然。你不放心,就在旁邊旁聽也可。就是……嘿嘿,你知道有些隱秘,不知道反而好。至親骨肉發現了內心真是所想,也會變得離心離得。」
景暄不說話,站起身來轉身離開。
老觀主臉上的笑容不變,從懷裡拿出一個吊著的項鏈,搖醒了俞清瑤,在她面前晃來晃去。
「你叫什麼名字。」
俞清瑤的眼眸放大,無意識的盯著搖晃的項鏈,「俞清瑤。」
「你的父母是誰。」
「俞……沐^」
「你家裡有幾個人……」
「我和夫君……」
「你多大了。」
「不……不知道。」
「怎麼會不知道。再問一次,你幾歲了?」
「不……」
俞清瑤苦惱的皺著眉,「二十……三十六……」
越說越亂了。
老觀主額頭也冒了汗,不會吧,碰到一個精神防禦強的?
怪不得需要八天呢!(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