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是一對天敵。二夫人又是個視財如命的性子,以前跟錢氏合作,偷換沐天華的嫁妝,倒是一心一意的,可自打俞清瑤進了京城,隨後就把所有嫁妝都帶走,她們兩人之間的矛盾越來越尖銳。遠的香、近的臭,錢氏越是思念小兒子,就對天天在她眼皮底下晃悠的錦浩夫妻不滿,不是說這個不好,就是那個不成。把二夫人氣得有苦難言。
現在分家,竟然錦哲佔了七成?憑什麼?有這麼分家的麼?二夫人要是不往大裡鬧,她也不是她了。
雖則「打發叫花子」一詞實在過分,但作為婆母,錢氏也是偏心的過分。不想想這些年都是老二一家盡孝,就是看在兩個還沒婚娶的孫子面上,也不能只給三成啊!而錦哲呢,除了老太爺早前分的田地外,大小還是個七品官,另有俸祿來源,妻家也是官宦人家。
一對比,三房、四房的人也都對錢氏不滿,這種分家方式叫他們過來見證?傳出去不說錢氏為人粗鄙不通,只說他們辦事不公道,太丟人了!所以,堅持不肯,只說要分可以,只能均分!錦浩和錦哲一人一半,都是親生的,這沒問題吧?
錢氏還鬧,說錦浩的兩個兒子子豪、子銘都大了,讀書不成,武藝更不成,料想娶親也找不到好人家,隨隨便便五六百兩銀子就夠了,哪需要那麼多錢?反倒是錦哲的兒子,又聰明又乖巧,是個好的讀書苗子,不好好栽培怎麼行?堅持要三七分!旁人再勸,她便拿出屠戶女的潑辣勁,
「這是我的家。請你們來是給你們臉面,不是讓你們橫挑鼻子豎挑眼的。不想聽就滾出去,沒人稀罕!」
這幾乎是把臉扯破了啊!
別以為錢氏沒讀過幾天書。就真的是昏庸愚昧的,她也有自己的算盤——俞錦熙,這個不是她親生。卻算在她名下的兒子,一直是她心口的刺啊!以前知道俞錦熙被發配北疆。回不來,她才敢虐待俞清瑤、俞子皓,知道他活生生的回來了,還成為名揚天下的詩仙,成了駙馬爺,心理沒有一分喜悅,有的只是害怕!總覺得俞錦熙不是善茬。總有一天會化身成魔鬼,害死自己!
所以,她要先發制人!分家!跟俞錦熙分的遠遠的,最好再也不要見面。
錦浩是她親生的,可惜目光短淺,竟然跟媳婦算計著,要巴結俞錦熙?這不是與虎謀皮麼?所以,她一咬牙,狠心的決定只給三成,那七成的家財只有她自己握在手裡。才放心。至於三房、四房,跟她沒關係,也懶得理會。
在錢氏的執拗下,分家勢在必行。
二夫人哭得給淚人似地。一句句念叨「天理不公」,罵錢氏「太過偏心」,「感情只有小叔是你肚子裡爬出來的,我們分當家的是外面撿來的」「十個指頭有長有短,可沒聽說那個當娘的這麼狠毒,兒子媳婦不要,孫子孫女也不管的……」
哭了半天,沒什麼效果。
三房、四房看這情形,也不想插手了——老太爺活著的時候,就把錢氏慣得內宅獨霸,他們就是想說,錢氏能聽麼?
錦浩紅著眼睛,忽然大吼一聲,「嚎什麼,分就分!」
二夫人愣了愣,隨即嚎啕大哭起來,「當家的,你是傻了呆了?這家能這麼分嗎?三成能分到什麼啊?老宅是長房的,咱們連住的地方都沒有,一年後就要搬走了。還有子豪、子銘,他們的前途怎麼辦!」
「前途?」錦浩含著滿腹的怨恨,「母親說的是,兒子的兒子都是笨的,文不成武不就,比不上五弟討母親歡喜。將來隨隨便便找個看得過去的閨女,娶了就是,又不是打一輩子光棍。你個婆娘,哭什麼!」
說罷,又對錢氏恭恭敬敬的跪下,重重磕了三個響頭,「兒子自娶妻之後奉養母親十多年了,這才知道兒子孝順的不好。兒子有錯。五弟他最討您老人家的歡心,母親想跟著五弟過,也是人之常情,兒子情願把七成家產分給五弟。」
「只是,今天當著咱俞家所有人的面,須得立下分家文書。今後父母親的奉養大事,都得交給五弟了。兒子……孝順的不好,且將來有兩個不成器的東西拖累,有心無力了。」
錢氏一心只想帶著財產趕快離開俞錦熙,想也沒想的答應了,「好!」
這麼快的回復,也讓錦浩最後一絲念想徹底斷絕。他垂著頭,猩紅的眼眸合上,牙齒都咬得出血,定了一會兒,才回頭向三房、四房的人求助,「那就有勞叔父做個見證了。」
分家文書是白紙黑字,錢氏這會子還沒想到簽字畫押後,錦浩這個親生兒子對她就沒有贍養的義務了,除了名義上是血親,其實跟三房、四房的侄兒差不離。滿懷欣悅的立刻按了手印。
一式三份,錢氏一份、俞錦浩一份,另有一份長房保存。這還沒完,分家文書後要附註二房的財產都有哪些,錦浩、錦哲都分了什麼?
二夫人識字不多,但偏巧上面的她都認得,看到最後,兩眼一閉,昏厥了過去。
原來,錢氏把二房那些笨重的傢俱,還有不值錢的瓷器杯盞,花圃裡種植的各色牡丹、芍葯都算了錢財,折算到那三成裡。至於值錢的銀票,金銀首飾,全都拿走了。
分家之後二房,可謂是一夜回到赤貧階段。
三房、四房的人俱是不可思議的看著單子,深深的盯了一眼錢氏,心說天下有這麼狠心的母親,真是難得一見。暗中,都起了分家也好,再也不跟她往來的心思。
錢氏才不在乎呢,立逼著錦浩按下手印。之後,呼啦啦一群人,都是錢氏手底下的婆婦,把該搬的東西搬走,該收拾的東西收拾好,竟然一絲多餘的時間也不願意再等,意欲馬上去尋小兒子。
錦浩慘笑一聲,顫巍巍的站起來,瞥了一眼二夫人,心說往常這個婆娘總是跟母親過不去,背地裡說壞話,自己聽了,還罵她不孝,嫌棄她不賢惠。現在……為什麼覺得最蠢最笨的人,是自己呢?也好,今天過後,就徹底解脫了。但願嬌生慣養的五弟……嘿嘿,願意接收他的親娘!
分家之後,眾人還沒有散開,因守寡而獨居一室的雪瑤不知怎麼得了消息,哭著跑到錢氏面前,
「祖母,您不要雪兒了嗎?您不要雪兒,雪兒也活不得了……」哭得淒淒慘慘,好不可憐。
死了丈夫的女人想再嫁,自然是比不得清白閨女。雪瑤未出閣時,是二夫人的掌上明珠,要什麼給什麼。可現在,完全是拖油瓶!
她們母女的矛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前幾日二夫人跟丈夫商量巴結俞錦熙,也是雪瑤對錢氏告密——否則分家這一幕至少要推遲十天半個月。
錢氏最疼小兒子,但對雪瑤這個一直養在膝下的孫女也是無比疼愛的,看了一眼在她心中不成器的錦浩,開口說,「你捨得你親父母,便跟祖母一起走吧。」
「雪兒……」雪瑤咬了咬唇,「本不捨得。只是父親母親還有兩個弟弟,想來他們一定會好好照顧父親母親。雪兒……跟祖母走罷!」
二夫人被丫鬟掐人中,好不容易清醒了,聽到女兒的話,又兩眼一翻。俞錦浩則麻木了,冷淡了看了一眼女兒,心裡說「就當我沒生過」,嘴上則道,
「那雪兒就交給母親了。她有什麼淘氣的,母親儘管打罵,我們夫妻沒有任何二話。」
雪瑤怯怯的看了一眼父親,這樣的父親讓她害怕。只是她不能留在家裡了啊!家裡沒有錢了,就算有,也是給弟弟,哪有她的份?難道她要留在家裡受窮不成?再者說,她走了,家裡也省下口糧,不好麼?
好不好,各人心中一本賬。
等到所有鬧劇都演完,俞家二房分家一事告一段落。次日錢氏便帶著雪瑤和二房將近八成的家產,輕車簡行的走了,投奔小兒子去了。
就是不知,等她發現小兒子因未曾丁憂,被上司彈劾,丟了官職不成,還無法在當地立足,只能返鄉回老家,是何感受?
說起來俞錦哲也是滿腹冤屈,他知道老太爺病逝後立刻準備請假回家的,哪裡曉得無端被人迷昏,清醒後,才發現被人弄上了海船。趁海船上的人補充淡水,他千方百計的,辛辛苦苦的,好不容易逃了出來,回去就被上司以「大不孝」為名彈劾了!灰頭土腦的丟了官職。
真可謂禍不單行啊!
待知道母親來投奔他,還自作主張把二房分了家,氣惱的不得了。在外面做官再風光,也得本家人支持啊!哪有把自己的臂膀都斬斷的?
錢氏挨了一通埋怨,裡外不是人。只能回去,想辦法跟老二家的重修舊好。不料待她們回去,老二一家已經從老宅搬走了。
搬出來容易,再想搬回去就沒那麼簡單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