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銀風寡淡的看著他:「莫痕可是去找花遲了?」
莫鈞沉吟了一下,無奈歎息:「是,大哥前幾日本欲查過花遲的行蹤後便與莫霖一同回皇都,以準備好到時假送陛下到九合山行宮養病之事,但花遲那人一向狡猾多變,本來大哥不欲追蹤,但後來因為一些陳年舊事,還有十幾年前暗門與花氏一族的糾葛,不得己所以才與花遲糾纏起來,不能分身。」
銀風略沉默了一會兒,隨即勾了勾唇:「竟有十幾年了。」
聽出他彷彿有些感慨,莫鈞不由同樣一笑:「主人自從十年前登基後,便鮮少再去聽聞這些江湖之事,暗門一夜間消失,包括主人當年在江湖上的聖名,恐怕即便現已過了十年,也同樣還會有不少舊人識得銀風之名吧。」
銀風……
這個名子,是那個同樣一腳在宮廷,另一腳卻在江湖上的拓跋玉靈賜給他的另一個名子。
自己的母親,對他的殘忍即便傷害再深,歲月總是會抹得去。
但是十年前那個才剛剛十幾歲的少年在江湖上來去匆匆,拓跋玉靈在他十歲那年便已故意裝死而隱退,以江湖上威名赫赫的五毒聖母出現,她帶著一個剛十歲的兒子卻奇跡般的叱吒風雲。
那是一段仍然不願被想起的過去,那時還年少輕狂的銀風自以為是,才十幾歲便收買了太多的人心,他以為自己鬥得過自己的母親,卻是在最後被母親一怒之下差點親手毒死,將還殘留一口氣的他放進了棺材裡。
若不是他硬撐了過來,若不是暗門的人前來相救,也許這世間便也不再有銀風,也不會有凌司煬了吧。
見銀風垂眸不語,深暗的雙眸閃動著微微寒光,莫鈞呼吸一滯,陡然恭敬的開口:「主人,時候不早了。」
「你隨莫霖林皇都,不必派人跟著我。」銀風回過神,目光微斂。
「主人,這萬萬不可,就算沒人識得您的身份,但畢竟現在不比當年您身為皇子的時候,您現在畢竟是這耀都皇朝的天,總會有意想不到的危機潛伏著,何況近日已經有亂黨出現,您獨身一人,恐怕……」
「我自有分寸。」銀風不打算再與莫鈞說下去,轉身便走。
「主……」莫鈞上前一步。
銀風沒有回頭,纖長的冷漠身影很快便淹沒在人群當中。
莫鈞歎息,雖然他們對花遲瞭解不多,但還是聽說過一些傳聞,但是花遲隱居數年,這忽然出山,定是有原因。
恐怕,朝廷裡的動亂才剛剛開始,江湖裡的那些預想不到的紛爭,也該紛踏至來了吧。
銀風默然的走在人來人往的街上,面具之下臉色有些疲憊,十五歲之後,銀風的這個身份便不再常常出現,只偶爾在一些時候潛進竹林裡向那個女人索要解藥還必須大打出手時才會現身,因為他不想用那個皇帝的身份去面對那個女人,因為她會得意,得意的大笑著說他現在的無情無義現在的冷漠都是被她逼出來的,說她是為了他好,說做帝王就應該沒有心,說他現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她教會了她什麼叫殘忍什麼叫無情!會得意的叫他兒子,還會笑得一臉陰陽怪氣的說著那些他早已麻木的不堪話語。
他恨拓跋玉靈,恨自己的母親,恨一個可以親手把自己的兒子推向深淵的母親,剷除整個拓跋氏和所有鳳凰血幾乎成了他半個人生的目標,他坐擁江山,彷彿仁德愛民,卻只有懂他的人才知道眾多蒼生在他眼裡不過螻蟻,一顆一顆任他操縱的棋子罷了。人人都說耀都皇朝的那個年輕的皇帝嗜白如命,看起來柔弱單薄,不過就是長的好看些罷了,不過就是笑起來能迷惑太多人罷了,曾有很多人不服如此一個看起來柔弱的帝王,然後一夜間那些人便消失了,府邸血流成河,滿門被誅。
凌司煬,是踩著一條血路活過來的,他不是沒有死過,他死過很多次,只可惜老天爺有意讓他繼續活下去。
而銀風,本該在他身上的子母蠱毒被解了之後,就沒有必要再出現了。
可是最終,銀風還是被一個他曾最不願看見的理由引誘了出來,那個會疼他,會牽住他的手,會猖狂的要保護他,會親手給他做吃的,會為了他冒著生命危險替他解毒的女人……
他曾真的想要殺了她。
可終究還是心軟了一次,犯了他的大忌,卻終也還是生怕自己晚了一步,就只能看到那個女人的屍體。想像不到如果那個女人真的死了,那會怎麼辦?無法想,還是不敢去想……
他還記得那日在火光漫天的木陽城外,當他趕上去踢開莫痕對蘇瞳那致命的一箭時,他有多慶幸自己的及時。
銀風的再次出現,甚至是明目張膽的如此出現,只恐怕有些事情就無法隨便就能終結得了。
他承認自己終於還是懦弱了一次。
他不敢在那個女人面前承認自己是誰,只能無賴的以著銀風的身份跟在她身邊。他動搖過,想過告訴她,可是那天在馬車裡,她通紅著雙眼滿眼冰冷的說著的那些話,終也還是讓他不得不繼續隱瞞。
儘管,他聽得清清楚楚,她說她可能會真的恨他,因為她不喜歡欺騙。
「蘇瞳……」腳步停在客棧門前,銀風忽而歎笑,彷彿笑得有些無奈:「但願,你不是我凌司煬的劫。」
他不懂什麼是愛情,因為銀風也一樣沒有心,不懂愛,不敢愛。
他或許也是有著許多不甘心的。
不甘心自己的無情無義,不甘心自己被她罵做不懂感動,不甘心自己表面風輕雲淡私下卻是魔鬼般的日子,不甘心心底的那一片死寂,他只想,試著過一下,人的生活。
緩步走進客棧,他閉上眼停頓了一下,垂眸看了一眼手上拎著的紙包,便轉身叫住一個小二:「過來,把這些藥拿去熬半個時辰,然後送上去。」
「哎,是!」那小二一邊接過藥,一邊笑嘿嘿的接過銀風扔到他手裡的碎銀子,轉身就要走。
卻彷彿是想起了什麼,小二轉身叫住正欲上樓的銀風:「哎,大爺!跟您一起的那位姑娘剛剛叫我們給燒了水,恐怕此時正在沐浴呢,她說若是您回來了,讓我們跟你說聲,讓您在樓下等一等。」
銀風倏然挑眉一笑,不喻理會,催他去熬藥,便旋身上了樓。
走至房門前,抬起手欲開門,卻仍是頓了一下,畢竟他現在是銀風,就這樣進去恐怕那女人定會罵人,但是從房間時傳來的聲音卻有些古怪,抬手放在門上,猶豫了一下便推門走了進去。
剛一關上房門,便嗅到濃烈的酒氣從屏風後邊傳來,銀風不由猛地轉過眼看向屏風那邊的身影:「瞳兒?」
蘇瞳沒有聽見聲音,只是酒液在傷口上那種鑽心的痛讓她整個身子都麻林的在顫抖,劇烈的喘.息,幾乎快要咬斷了牙根。
沒聽見她的回應,銀風忙快步走了過去,停在屏風外,試探的低喚:「你在沐浴?」
終於聽見她有些不太自然的彷彿在忍著什麼的喘息,銀風不由一掌將屏風推開,瞬間只見蘇瞳坐在浴桶裡,滿頭的濕發包裹著赤.裸的身子,舉著一罈酒正往肩上那道箭傷處淋著。
「該死的!蘇瞳!你發什麼瘋!」
蘇瞳瞬間只覺手中一空,隨即一聲酒罈碎裂的聲音響起,她一愣,麻木的身子動彈不得,只能咬著牙顫抖著忍著肩上那幾乎讓人狠不得殺了自己的那種鑽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