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心疼地看著床上重傷的墨遙,素來冰冷的目光盈滿了憐愛,如果說這世上她最心疼誰,那非墨遙莫屬,這兒子就是讓她操心的,她為他幾乎操碎了心,卻又什麼都不能為他做。
墨遙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比較精神一些,他知道十一會心疼,所以盡量表示著自己受的是輕傷的訊息,可這麼多傷口聚在一起,可不是輕傷能說得過去的。
她沉默地坐在床邊,凝著墨遙蒼白的臉,「怎麼把自己弄成這樣子?」
又是冰冷冷的語調,可那眼裡的關心卻真的不假。墨遙說,「媽咪,你別擔心,我真的沒事,調養幾天就好。」
他覺得自己這個說法特沒有說服力,十一很傷心。
墨遙說,「媽咪,保證,下不為例。」
十一看著他,診所燈光昏暗,十一的臉在燈光下也變得晦暗不明,她有很多話想和墨遙說,可又怕墨遙迴避,她問,「白柳是誰?」
「畫家。」墨遙說,順便把白柳的背景仔仔細細地說了一遍,「我這次受傷,關鍵並不是白柳,嗯,我承認是為了救他,所以才會受了傷。可我答應帶他來柏林,答應帶他回去,這就要做到,媽咪,這不是你經常教我們的嗎?」
「是,是我經常教你們的,可我沒讓你做一個癡情的傻子。」十一說,語氣不免生出幾分怒火,一想到有一個男人讓她的兒子傷成這樣,她就很不高興。
墨遙故作聽不懂,透過診所的窗戶,他看見葉薇和墨小白,葉薇似乎在教訓墨小白,那指頭幾乎要戳到墨小白的眼睛裡,那暴君形象依然根深蒂固。
十一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不免也是一笑。
在他們這些孩子看來,葉薇就是一個十成十的暴君,比墨玦和墨曄都暴君,對比起來,十一雖然音調冷冷的,訓練項目也是很強大的,可她卻溫柔得春風一樣。
十一說,「小白怎麼過來照顧你了?」
「他就在附近,順道就過來,我人落下河道下落不明,小白可能擔心就過來一趟。」這幾天的酸甜苦辣無意中向十一透露出那麼一點點……真真是酸甜苦辣都有啊。
墨小白啊墨小白,真讓他束手無策。
十一自然看得出兒子眼睛裡的情緒,她問,「我聽無雙說,你和小白挑明說了?」
墨遙一愣,暗罵無雙這大嘴巴,可這也正常,她知道這件事當然會四處放喇叭,可十一這麼問,墨遙是很尷尬的,破天荒的,尷尬之餘還有一點難掩的羞澀。耳尖都浮起那麼一點點紅,這對十一而言,視覺也是十分衝擊的,忍不住很蕩漾說了句,「你要和小白在一起,你是被他吃的主吧?」
墨遙臉色爆紅起來,果斷的,迅速的,認真的搖頭,十一嗤之以鼻,忍不住有感慨,「為什麼我總有我家有女初長成的感覺。」
「媽咪,你的冷幽默真的只有爹地受得了。」墨遙說,十一扁扁嘴,她說的是實話啊。
瞧這害羞的忸怩樣,這不是大姑娘初戀時被長輩發現的忸怩樣嗎?
墨遙是覺得,他在十一面前承認自己愛小白這件事是很尷尬的,雖然每個人都知道,可每個人一直都心知肚明的裝不知道,從不提起。自從他和小白挑明後,無雙就肆無忌憚了,墨晨也肆無忌憚了,如今他的媽咪也沒顧忌了。那是他的媽咪啊,他喜歡的又是弟弟,這多尷尬的事啊。
所以墨遙算默認,卻沒說話。
「小白是什麼意思啊?」十一問,轉頭又看外面的葉薇,這回看見葉薇的臉都快要貼上小白的耳朵咆哮了,小白則是把自己縮成小人,抵擋暴君的暴政。十一心想,葉薇一定在問和她同樣的事情,在這件事情上,她們是心照不宣的,不用問都知道,十一看墨遙,發現墨遙眼眸深處閃過那一抹心疼。
她有點納悶,心疼什麼啊,葉薇和墨小白就是這麼相處的,葉薇不管怎麼對小白,吼也好,罵也好,親也好,愛也好,她都是最疼小白的,而且小白被揍了還會搖著尾巴投向葉薇的懷抱,磨蹭著主人乞求憐愛,所以啊,那是他們的特別交流模式,其實沒惡意的。
十一惡寒,回頭她得和葉薇說一說,免得她總是雞皮疙瘩。
墨遙沒回答十一,可十一是打破沙鍋問到底的人,她心中有什麼疑問她是一定要弄清楚的,就像年輕的時候寧願弄清楚把自己弄得遍體鱗傷也不會藏著掖著。
墨遙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意思。」
十一又問,「你和他談過這個問題嗎?認真的?」
「沒有!」
「為什麼沒談?」
墨遙沉默,為什麼沒談,他沒勇氣談,怕看到他眼裡的拒絕和厭惡,哪怕聽了他那些話,他仍然是怕,小白最擅長的就是把一個人捧到最高處,又狠狠地摔下來。
這麼多年來,從天堂落到地獄的感覺,他受夠了。
也怕了。
十一坐近他,握住他的手,此刻的她可以稱得上是慈愛的,「試著和小白敞開心扉談一次,你也看得出來,小白對你並非無情,是不是?」
「他只是把我當哥哥。」墨遙說,「把我當成神一般的哥哥,依賴我,期待我期許的目光,媽咪,這和愛是不同的,這讓我壓力很大,這讓我很沉重,你能明白嗎?」
「不明白。」十一直接說,「我不明白你這麼多鬼心思哪兒來的,我和葉薇年輕的時候,想要的就伸手去拿,哪怕拿不到你也曾經伸手過,你日後想起來不會覺得遺憾,我沒記得給你灌輸過這麼多顧忌。」
「你不明白的。」墨遙輕聲說,這種感覺,十一是不會明白的,十一也知道,她是不明白,可她卻知道什麼叫坦誠面對自己。
當年她想墨曄死,所以下狠手去殺。
他真的為這一切付出代價的時候,她想原諒,她就去看他,這是很簡單的事情。
墨遙說,「小白只想著我給他壓力很大,他給我的壓力其實更大,他不愛我,卻不願意失去我,他要我永遠期待著他,疼愛著他,他多任性,可這是我寵出來的,我只能一直寵上天。如果有一點他發現他的哥哥不是神,他沒了期待,恐怕我連他半分心思都佔不到了。如今這樣,至少我在他心裡是有份量的,媽咪,我……我承認我很失敗。」
在感情上,失敗得一塌糊塗。
十一說,「你沒和小白談,怎麼知道他怎麼想。」
「我昏迷的時候,他在我耳邊說了很多,可我醒來,他卻什麼都不說了,媽咪,你知道為什麼嗎?就是因為有些話他只說給沒有神智的我知道,在我清醒的時候,他不願意。」墨遙說,一切都看得明明白白,「而我,明知如此,還該死的一直縱容他。」
十一說,「那你打算怎麼辦,就這麼一直等下去,等他結婚,等一輩子嗎?」
「不知道。」
「那個白柳,你又是怎麼打算的。」十一問,墨遙很顯然想過這個問題,他受傷期間,多的是時間像這樣的問題,他說,「我想和他一起走下去。」
「你說什麼?」十一十分驚訝,墨遙抬頭看著十一,「我想試一試,我有沒有可能真的再愛上一個人,小白讓我太累了,他讓我很開心。」
十一有些心慌的感覺,如果是這樣,那墨家以後恐怕真要演變一場風波。
墨遙突然一笑,又加了一句,「在我去廢棄場救他以前,我是這麼想的。」
十一鬆了一口氣,忍不住瞪他,「說話就說完,別說一半留一半的。」
墨遙說,「媽咪,你別問了,我有分寸的。」
「狗屁分寸,你要有分寸,小白早就被你拿下了。」十一說,「沒見過你這麼死心眼的人,你知道你錯失什麼?小白的性子吃硬不吃軟,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吃硬不吃軟,你越是縱著他,他越是無法無天,你不慣著他,他能翻出你的五指山?你錯失了他最好的時光,如果一開始就沒藏著掖著,小白早就是你的了。」
所以造成今天這局面,十一一點都不怪小白,有時候是很心疼墨遙,可墨遙一手造成如今的局勢,也只有他自己來承受,這是自虐體質,沒辦法。
十一和葉薇在診所待到很晚,一人給一個做工作,一個是溫情的,一個是暴君的,到最後,葉薇和十一也有點疲倦,就在附近找個酒店住下,她們要在柏林住上幾天,墨小白哭喪了臉,這時候他最不想看見他的剋星了。
可沒辦法,葉薇可不是你不想見就不見的。
否認後果很嚴重。
墨小白送她們出了街道就回來,墨遙沒睡,人很精神,他的困意都被十一趕走了,整個人處於一種比較精神的狀態,墨小白坐過來,兩人默默無言,墨小白被葉薇教訓了一頓,心中對墨遙是越發的愧疚。他正和墨遙說知心話,雲一個電話打過來,墨遙接過,「白柳醒了?太好了,他度過危險期了是不是?嗯,明天晚上就讓他們行動,為了保證能成功,我會讓我媽咪和嬸嬸去幫忙,有她們在就沒問題了……嗯,她們剛到柏林,你一會兒聯繫她們,順便說這事,她們知道怎麼做……行,明天行動前給我一個電話。」
墨遙語氣很平和,冷靜地交代所有的事情,墨小白在一旁聽得臉色陰沉,十分不悅,彷彿自己的專屬權利被人搶走了,整個臉都是陰沉沉的,十分難看。
他知道,墨遙很激動,雖然語氣聽不出來,可他還是知道,他很激動,他的激動讓他對白柳這個路人甲更是討厭,墨小白忍不住爆發,「他是什麼人啊,憑什麼讓我們媽咪給他賣命,我不准,要是我媽咪有個損傷,我一槍斃了他。」
墨遙淡淡說,「這是我媽咪的意思,她剛說的,你有意見找她去。」
墨小白見不得墨遙對他這麼冷淡,心中一團火竄上來,白柳一醒來,沒生命危險,他哥哥就拋棄他了,就這麼冷淡地對他了,以後是不是當他是空氣啊。
「你老實說,他醒了你是不是很開心,樂得沒邊了。」墨小白雙眼冒火,他是一個脾氣極好的人,總是笑瞇瞇的,最近發火的次數都趕上這幾年發火的次數了。
「他是因為我才受了重傷,他能醒來我當然很開心。」墨遙說,墨小白的臉幾乎是扭曲的,他心裡一貫扭曲,可臉上扭曲還是第一次見。
「你也因為他受了重傷,你也因為他快死了,因為他我還給你輸了幾百cc的血……我都快失血過多死亡。」
墨遙看著墨小白,也動了一些怒火,他這該死的任性真的要好好整一整了,「你是為了白柳嗎?我以為你是為了我,你在生氣什麼?嫉妒什麼?」
墨小白的臉色更是扭曲了,幾乎是歇斯底里地看著墨遙,似乎要在墨遙身上看出一個洞來,從墨遙的眼睛看到他的唇,那蒼白的唇色因為憤怒而變得微紅,墨小白的心突然跳得很快,幾乎忘記了他為什麼生氣,要幹什麼,雙眸死死地看著那兩片看起來很誘人的唇瓣。
墨遙的唇色一貫很漂亮,嘗起來是什麼滋味……他記得幼年第一次吻到他的唇是在水中,很軟,很軟,墨小白喉結因為渴望而滾動……
墨遙幾乎是破釜沉舟地低吼起來,「墨葉琰,你有種就吻下來,馬上甩掉那個女人我們過一輩子,否則立刻滾出我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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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大偶然也要爆發一次嘛,至於後果……下回分解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