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過去了,錢嬸家兩居室的職工福利房除了舊了一些以外,沒什麼太大的變化,倒是錢小玉的父親頭髮白了大半,臉龐也消瘦了許多,看到了嚴寧,除了臉上展露出幾分對過去懷念的微笑以外,沒有過多的表述什麼,整個人顯得加的沉悶了
「哎呀,嚴寧,你這是幹什麼,來就來,怎麼還買東西,你這讓嬸多不好意思……」看著嚴寧拎著大包小裹的上門,錢嬸回想起十年前嚴寧帶著貴重禮物上門的一幕,彷彿就跟昨天一般,臉上不由地閃過一絲尷尬,一邊熱情的拉著嚴寧進屋,一邊不停地埋怨著
「錢嬸之前也沒意料到會看到您,沒什麼準備,這些都不是買的,是我在西北帶回來的土特產,給您嘗個鮮,您可別嫌棄……」嚴寧讓錢嬸先回家,一來是跟朱子鳥打個招呼,再者就是回到車裡取些禮物,畢竟馬上就要過年了,空手上門在雙江可是很不禮貌的
「快坐,快坐,讓你叔炒兩個菜,中午在這吃啊,這都要過年了,家裡面冷冷清清的,難得你來,一會嬸陪你喝幾盅……」或許是嚴寧拿著大包的禮物,市儈的錢嬸熱情的有些過了嚴寧的想像,甩給了錢叔一個眼神後,又是端茶又是倒水的,倒讓嚴寧覺得不好意思了
「嚴寧,你不是要寫什麼報告嗎?嬸給你說道說道,要說這橡膠廠啊,真是一年不如一年了,頭些年說設備不行,市場不好,近幾年又說原料漲價,成本太高,反正就是年年虧損,今年徹底,一下子給職工都放了假,連基本的生活花費都保證不了,這像我和你叔年紀大了,多少還有些積蓄養老,小玉又時不時的郵些錢回來,這日子還能過得去,可那些年輕的職工自打進了廠就這麼半死不活的,現掙現花都不夠,哪有什麼積蓄,這廠子一停產,可不要了老命了]就拿趴火車道的齊大鵬來說,老婆病,孩子小,又是吃藥,又是吃飯的,憑他一天到晚戳大崗,打零工掙的點錢又哪夠啊……」橡膠集團停了產,幾萬名職工為了生活一起湧向市場打零工,可如今的雙江經濟並不景氣,又哪有那麼多的零工崗位去滿足需求,否則也不會把一個六尺高的漢子逼的都沒活路了,錢嬸的話基本上反映了橡膠集團內部職工的現狀
「要說這企業停產,我就想不明白了,咱們橡膠廠的紅旗牌子午橡膠鋼胎,質量是沒個說,都拿過國際大獎的,全國各地哪沒有咱們的代銷處,就是那外國人都飄洋過海,慕名而來搶著採購,按理說產品不愁銷路,就是設備舊、資金少,不也通過上市貸到錢了嗎,可就是不知道為什麼,怎麼生產的越多,虧損的越多呢……」對於企業的停產,工人的待崗,錢嬸腦袋裡有著太多的疑問而且,這些疑問都是在她所通曉的道理中解釋不清楚的,這會兒說了出來,已經遠遠出了牢騷話範疇,牙縫裡都帶著一股子的憤恨
「你一個老娘們知道不知道能怎麼的,橡膠廠這麼大,是你一個二線職工能說明白的?來,嚴寧,吃飯了,別聽你嬸瞎說,這輪胎也好,膠帶也好,其他的什麼產品都好,從原料採購到生產加工,從車間管理再到出廠銷售,都是一個整體,你單單抓著你眼前看到的那麼一點,來說一個廠子的生產經營,可不對,人家嚴寧要寫報告呢,你可別誤導了……」錢叔的業務很熟練,沒一會兒的功夫,就從廚房裡端出了幾盤菜擺到了餐桌上,聽著錢嬸的話說的有些不著邊,忍不住的皺起了眉頭,沉聲駁斥起來]錢叔是個的老實人,平時話雖然不多,但有些事情看的明白,特別是作為一名車間管理人員,對橡膠集團內部存在的問題有著比錢嬸清晰的認識
「我怎麼就誤導了,我說的就是事實,我們九分廠勾兌黑色鋼化劑,研究的攪拌參數遠遠低於國家設定的標準,單單這一個技術創,一年就能省幾百萬還有七分廠的橡膠壓模回收技術,都申請世界專利了,從邊角廢料中都摳出了幾百萬,這不都是錢嗎?這生產成本降低了,不是競爭有力嗎,難道這也說錯了……」當著嚴寧這個外人的面,老伴不給自己留面子,在家中的地位受到了挑釁,錢嬸自覺顏面大失,頓時急的用力地一拍桌子,大有拉開架子跟錢叔開戰的意思
「錢叔,您先別開那個酒這幾年我一直在西北工作,西北的地域特點挺明顯的,特別是酒,跟東北的酒味道不太一樣,今天我給您帶來幾瓶,開一瓶,您喝個鮮……」眼看著錢嬸怒氣值暴滿,嚴寧的臉上顯露出幾分為難,可不想看到這老倆口因為這麼點小事吵架拌嘴,急忙藉著錢叔要開酒的空檔,把話題轉移了出去
「喲,南春酒,這電視台不天天做這個酒的嗎?嚴寧啊,這能上電視做的酒,怕是便宜不了,你說你花這錢幹啥啊」相比於錢嬸的客套,錢叔的話則具有誠意,抓著酒盒上下端祥了一番,看著窯藏三十年的標識,臉上帶著幾分不捨得打開的意思
「呵呵,錢叔,您不用替我心疼,這酒是朋友送的,沒花錢來來,錢叔,我給您和嬸倒上一杯,這馬上要過年了,我提前給您二老拜年了,祝願二老身體健康,幸福愉快……」看著錢叔的動作有些猶豫,嚴寧站起身把酒接了過去,撕開了封口,小心地往錢叔和錢嬸的酒盅裡灌入,濃郁的酒香隨著瓶口飄蕩而出,瞬間便飄滿了整個房間倒完酒嚴寧就舉起酒盅,客氣的送上了年祝福
「錢叔,我覺得您剛才說錢嬸的話,雖然不完全正確,但也有些道理可能表述的不夠全面,但在間接上也證明了橡膠集團的產品質量過硬,技術革到位,這說明了橡膠集團在技術層面上並不差,在管理上也不落後那麼按照錢叔您的觀點,橡膠集團的問題可就呼之而出了……」輕輕地放下了小酒盅,嚴寧發現錢嬸的火氣沒那麼大了,錢叔的話又有著意猶未近的意思,嚴寧把話題又重提了起來既然生產和管理上沒問題,中間投入有限,那橡膠集團還存在生產乏力,無以為繼的問題,那不用說就是在原料採購和出廠銷售上出問題了,而這兩個環節也是最容易滋生**的環節,換句話說,橡膠集團的頻臨倒閉是倒在了集團內部上下其手,中飽私囊上了
「唉,橡膠廠啊,我在這干了大半輩子,抓過生產,也跑過供銷,這裡面的說道太多了,前些年企業也亂,大家是拿是摟,多少還有個底線可這些年,一聽說國家要企業改制,人心就都變活了,一門心思的往自己腰包裡抓,哪還有人管廠子的死活了換一茬領導刮一層地皮,換一茬領導變賣一些家當,等到刮不到了,賣不到了,就開始在生產上動手腳,一萬塊錢的成品膠,倒兩個人的手,就變成了兩萬多,翻番還拐彎呢,原材料價格這麼高,任你生產車間再節約,再技改,這生產成本也壓不下來還有銷售,把持銷售分公司的都是廠領導的親屬,每年產生的呆賬壞賬就佔了銷售收入的三分之一,這人家不給錢,你還賣商品給人家,這話說出來誰信呢?那這些貨款到底哪去了,其實都讓領導和銷售人員私底下分了原材料價格高,銷售收入又回不來,廠子不虧損才怪呢……」作為生產車間的管理人員,錢叔確實比錢嬸看得的清楚,一句話就揭露了錢嬸心中疑惑的本質,也為嚴寧揭開了橡膠集團破敗的根源
「原料採購,產品銷售,這些都不是問題的關鍵,根子還是在那些蠹蟲身上……」一句話揭露出了本質,嚴寧的臉色陰沉了下來,以李天放為首的橡膠集團的這些蠹蟲,扒開了企業的皮,貪婪的吸血吃肉,及至吃乾了,吸淨了還不罷休,為貪婪的敲開了骨頭吸吮骨髓就是這種貪婪的本性,使得橡膠集團偌大的一個企業成了空架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頻臨倒閉的邊緣這所有的一切,跟江南派的包庇縱容,跟雙江市委、市政府的監管不力有著極大的關係
從錢嬸家出來,嚴寧的臉上帶著微薰,心中卻是清醒無比錢叔和錢嬸就是橡膠集團數千個普通職工家庭的一個縮影,沒有太多的文化,也講不出什麼太大的道理,看待問題的出發點也多是從普通職工的角度去感受,但他們對於賴以生存的企業有著一種發自內心肺腹的關心和愛護,這種關愛是絕對假不了的而他們所期盼的也是企業能夠彭勃健康發展,進而能夠享受到企業發展所帶來的種種福利,能夠用辛勤的勞動換來豐衣足食,老百姓的心理其實就是這麼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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