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7章-588章淚痣
慈安宮的人是識得小惠的,自然也很明白水漲船高的道理,雖然眼下的小惠只是普通的宮人,可是她很快就不會再是:人家的主子怎麼也會封妃的;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啊,到時候小惠馬上就會是女官,而且依著元華的出身,她絕對不會止於妃位之上,那小惠的前途當然也就不可限量了。
當即有宮人上前笑道:「的確是有人在這裡伺候的,是個宮奴;宮奴就是宮奴根本就不知道禮儀為何物,剛剛說三急跑開了。」
小惠一聽臉色便放了下來,她倒不是對答話的宮人不滿而是因為杏兒走開而著惱,心知是自己晚了一步;現在就算是去追杏兒也不一定能追上:那些宮奴常常不走正經的道路,十個八個人放出去,想在宮裡捉住杏兒那簡直就是妄想。
「那叫紅鸞的正信呢?」她還抱著一絲希望。
答話的宮人再次恭謹的道:「剛剛被宣進殿裡去了。」她看一眼小惠:「要不要我進去大殿稟明太皇太后?」
小惠咬咬牙輕輕搖頭,她知道現在殿上有皇帝等人,當然不能進去要人的;如果只有太皇太后也就不必要人了;真得沒有想到她會來遲一步,不能把紅鸞帶到自家主子面前,連紅鸞的身邊人也沒有捉住一個。
她想到元華的吩咐心下更是有些沒底,也就沒有心思和慈安宮守殿門的宮人多話:守在殿門外的宮人當然不是什麼有身份的人,所以她急急轉身就離開了;也是因為近來宮中很多人的逢迎讓她習以為常,真得已經把她的主子當作皇后來看:還不是當成妃子來看,她真得是有點目下無塵了。
小惠完全是無意之舉,只是無意中做出來的舉止就非常的理所當然,讓殿門前的宮人和太監相互看了看,眼中都閃過了什麼,只是沒有人開口說話;答小惠話的宮人在小惠走遠後,也對著同伴欠了欠身子走開了。
大殿之上紅鸞已經被人抬了進去,她原本以為是太皇太后宣她進殿的,進來才知道是皇帝的意思,因為太皇太后的不快的話。
「皇帝現在放心了?」太皇太后根本不理會紅鸞要掙扎下長椅行禮的舉止,只是看著皇帝淡淡的問了一句:「在哀家的慈安宮裡,皇帝用得著如此小心在意嘛。」她是真得很不快,真得極為不滿。
皇帝一面擺手讓身邊的劉公公去扶住紅鸞,一面欠身道:「太皇太后言重了,朕只是擔心外面夜風太涼把她吹得病倒;她傷得當真不輕。」說完看向紅鸞:「你傷重在身不必執意行禮,太皇太后慈悲不會因此而降罪於你。」
太皇太后的臉色猛得變了,她小指上的指套劃過桌面,與堅硬的檀木桌面相觸發出脆響,就如同是她的怒喝一般:「皇帝,你這是什麼意思?!國喪當中,熱孝在身,你如此說話做事豈不是讓臣民生出誤會來?」她倒底還是要給皇帝三分臉面的。
紅鸞並沒有依著皇帝的話,而是掙扎著跪倒在地上叩頭,只不過劉公公到了她身邊扶她的時候,自手心裡傳過來一絲熱氣周遊過全身後,讓她的疼痛輕了不少。
她感激的對劉公公一笑,還是堅持行完了禮:「奴婢給太皇太后請安。」三個頭叩完,已經讓她滿頭是汗;她不能給太皇太后借口發作她。
劉公公並沒有強扶起她來,做做樣子後也就站在紅鸞的身邊:皇帝的話很明白,就是讓他過來保護好紅鸞的;在他的眼中,沒有任何人只有皇帝。
皇帝躬身:「孫兒不敢,孫兒沒有打算現在收她到身邊的;雖然這原本就是太皇太后賞給孫兒的人,可是熱孝在身,怎麼也要等些日子才成。」他答得清清楚楚,看著太皇太后的目光也沒有避讓半分。
太皇太后盯著皇帝,然後一指紅鸞:「好你個大膽的奴婢,讓你去伺候皇帝沒有想到你居然狐媚引皇帝做出不孝之舉來;哀家今天容了你,怎麼對得起哀家死去的兒子?來人,給哀家拖出去杖斃!」
她是容不得紅鸞了,不是因為紅鸞勾引沒有勾引皇帝,而是因為皇帝肯為了紅鸞違她之命;這樣的女子,她是絕不能容得,不只是對她、對元華不利,對她們整個上官家都極為不利。
她絕不能允許京城再出現一家新貴,絕不能允許皇帝的心不在元華的身上:不在元華的身上無所謂——不在元華的身上就不能在任何其它女子的身上;皇后必然是她上官家的,也絕不能讓其它人分了皇帝的心走,她兒子所為的事情她絕不能容許在她眼前再上演第二次。
所以先發制人就想置紅鸞於死地;現在的太皇太后只能悔自己當初選錯了人,一如多年前的她同樣是選錯了人,才會讓兒子的心他屬,以致於中宮之位旁落。
皇帝站起身:「且慢。」他的聲音不高不大,淡淡的一聲吩咐伴隨便著一道目光,卻讓湧進來想拉紅鸞的幾位嬤嬤止住了腳步;他回過身看向太皇太后:「不關她的事情,早在父皇還在時,就是太皇太后把鸞兒賜給孫兒時,孫兒已經想收她在身邊;只是父皇的病讓孫兒擔憂,雖然當時有情卻沒有那個心思,就如現在一般;請太皇太后明鑒。」
他的話並不足以說服太皇太后,他本也不是打算用話說服太皇太后:今天的事情,就是把天說破也不可能說得服太皇太后的,他明白所以他不去做那個打算;他只是要讓太皇太后明白他的心意。
他的心意就是,無論如何他要保下紅鸞、要把紅鸞留在他身邊——誰也不能攔住;因為他是皇帝。
太皇太后看著不遠處站立的皇帝,怒極而笑:「好,好,果然不愧是人君啊;大孝期間就要讓天下人見識你的人君鐵腕嗎?」她沒有想到皇帝會做到如此地步,因為現在的皇帝翅膀並沒有長硬。
她瞇起眼睛來:「你可當真想好了?」此時的她心中更是堅定,紅鸞這個宮婢是絕不能留她活命的。
紅鸞看看衝進來的嬤嬤們,知道太皇太后是要動真格的了:如果只是責打,進來的應該是宮人而不是這幾個嬤嬤。她看一眼身邊捧著拂塵站著的劉公公,對著太皇太后叩頭:「奴婢沒有違過太皇太后之命,不知道太皇太后為什麼要重責於奴婢。」
生死之間還有什麼貴賤尊卑,她抬頭看向太皇太后:「奴婢是奉太皇太后之命去伺候皇上,並沒有出過錯;至於說到大不孝三個字,奴婢更是沒有那麼大的膽子,實是不知道太皇太后所指奴婢的錯事是什麼,還請太皇太后明示,不要讓奉太皇太后之命當差之人生出誤會來,也讓奴婢死也死得明白。」
太皇太后本來就被皇帝氣得不輕,再聽到紅鸞質問加上一點點的威脅,她一掌擊在幾上:「你勾引皇帝還敢說不是大罪?要知道,現在皇帝還在大孝中。」
紅鸞不服的道:「奴婢不敢行那種大膽之事,敢問太皇太后可有憑證?」
皇帝看向太皇太欠身:「孫兒也想問問太皇太后可是有什麼憑證,要知道宮裡亂嚼舌的人多了去;」他的目光冰冷的掃過皇貴妃、柔妃、麗妃等人:「太皇太后莫要被人用詭計或是花言巧語騙過了才好。」
麗太貴妃是麗貴妃的時候,馬上就會反問一句:「不知道皇上所指是何人,不會是妾吧?」可是現在她只能當作沒有聽到,因為她的靠山已經不在了,現在的皇帝也不再是當初讓她揉搓的太子。
太皇太后沒有想到皇帝居然和紅鸞問出相同的話來,更是氣得她心血上湧:「憑證,還用得著什麼憑證嗎?!」她長吸一口氣看向福王,認為應該讓皇帝清醒清醒,便對福王道:「過來,到哀家這裡坐下;你和你皇兄說說,莫要讓他糊塗下去,要知道大不孝的罪名可是不輕的。」
她這是在威脅皇帝了,殿上所有的人都聽得出來,高興卻只有麗太貴妃一人。
柔太貴妃的目光在皇帝身上一轉就已經拿定了主意:「太皇太后,正所謂是捉賊拿髒,說紅鸞正信有那等舉止,看看她的守宮砂不就都清楚了?還請太皇太后莫要生氣。」她看紅鸞眉眼間的細細絨毛沒有散亂,依然還是個處子所以才會說出這番話來。
如果證實紅鸞還是個處子,當然就沒有勾引一說,也就沒有皇帝所謂的大不孝;禮經之上對「發乎情、止乎禮」也是極為肯定的,那不但不算是違禮而且是極為守禮。
太皇太后狠狠的瞪了一眼柔太貴妃,對她自然是極為的不滿;不過她對柔、麗二妃的不滿也不是一天兩天,柔太貴妃根本沒有放在心上:就算是太皇太后又如何,只要她沒有大錯落在太皇太后手裡,太皇太后想拿她如何也要問過皇帝、問過朝臣才成——世上不止是有不孝的罪名,還有個不慈的說法呢。
福王自皇帝身後站出來,卻並沒有走到太皇太后面前,回頭看一眼紅鸞再回身行禮:「孫兒認為皇上並沒有做錯什麼,紅鸞正信的差事也沒有出差錯,請太皇太后明鑒;就如皇上所說,莫要被人所欺。」
他當然聽出了太皇太后話中的意思,說不心動是假的,但同時他極為清楚太皇太后此時不過是氣話,只是用他來威脅皇帝罷了,並不是真得有意扶持他;而他還記得對紅鸞剛剛說過的話「我欠你得」,欠得總是要還的。
麗太貴妃愕然看過去,卻只看到她兒子的側臉,根本看不到福王的神色;她再看向康王,卻發現那個兒子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但是很明顯他並沒有把心思用在眼前的事上。
她最後看向紅鸞,眼中就只餘下了恨意:她的兒子就是毀在這個該死的宮奴身上,居然讓康王開口求她為妾,讓福王為她而忘了大事為重——該死的宮奴,她是非死不可的。
福王忽然轉過臉來,對麗太貴妃使了個眼色,又掃一眼紅鸞重新垂頭站好:他提醒他的母妃,不要忘了他們曾向太子妃說過要把紅鸞弄到福王府為側妃的,此時提起此事來他們當然也要擔個大不孝的罪名兒。
麗太貴妃猛得省起,馬上明白她兒子的心思了,至少她自己是認為明白過來,心頭的火氣消掉大半,開始琢磨如何替紅鸞和皇帝開脫。
紅鸞對著太皇太后叩頭,雖然沒有說話可是無人不知道她的意思;她在向太皇太后要個說法,不想做個糊塗鬼。
太皇貴妃抬手:「來人,看看正信的守宮砂。」她這可當真是自作主張,說完後她看向了太皇太后輕輕的道:「仔細您的鳳體要緊,不過是件小事兒罷了。」她是來和稀泥的。
太皇太后看到太皇貴妃的目光瞭然,能讓皇帝如此維護那當然是失了身子的:她和太皇貴妃坐得高高的,當然看不清紅鸞的臉;也就沒有攔太皇貴妃的話,只要守宮砂沒有了,那麼她就要讓人馬上杖斃了紅鸞。
皇帝也要好好的教訓一番,讓他知道什麼事情是可能做的,而什麼事情是不可以做的,看他以後還敢不敢如此的忤逆於她。
有嬤嬤上來帶紅鸞出去,忽然太皇太后的眼睛一閃看向尚儀:她是久在宮中的人,當然不想事情有變故,她要萬無一失;而她的那一眼不止是落在尚儀的眼中,也落到了紅鸞的眼中;紅鸞當然明白太皇太后是打定主意不讓她活了。
她看看皇帝、福王和康王三人,再看看走過來的嬤嬤,心知只要被帶下去就算是有皇帝相佑,到時候她的清白說也不說清:皇帝還會不會保她?福王呢?他們兄弟會不會就此相疑,而置自己的死活不管。
男人最容不得就是女人的不貞,她豈能讓人污自己的清白?當下紅鸞銀牙錯咬,突然伸手用力一把就把自己的右臂衣袖扯了下來:「奴婢絕沒有違太皇太后之命。」她拼了,也豁出去了;想要在太皇太后手上保住她的性命,就要對自己狠些。
殷紅的守宮砂在雪白的肌膚上,如同是顆血淚一般,落進了皇帝還有福王的心裡,成為抹不去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