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6章-257章局中人
太子的話落入不同人的耳中就有不同的意思,有人會以為太子還真是仁孝,對太后也算是投桃報李了;而有的人就認為太子不喜太后賜下人來,怎麼也算是太后放在他身邊的眼睛,因為太子年歲雖然不大就算現在登基也不是「兒皇帝」,當然希望能大小事情都能遂自己的心思。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看法,那對太子、太后間的關係自然也就有了不同的猜測;有認為太后和太子極為親密的,也有認定太后和太子只是在做戲暗中並不是那麼和氣。
不論如何就目前來說,太子的話聽起來就是不喜歡紅鸞去御書房當差。麗妃和柔妃都看向了皇貴妃:太子有些不領情呢,這臉面多多少少都被掃了;能看到太子如此強勢已經不再有意外,倒是太子如果能和皇貴妃生嫌隙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皇貴妃點頭稱善:「怨不得太后如此疼愛太子,太子果然是孝心可嘉啊;不過宮奴院的事情太子不必太過擔心,」她說到這裡目光飛快掠過諸妃,把她們的神色盡收眼底後輕輕的道:「太后說了,御書房的差事並不繁重、而宮奴院的事情也不必紅鸞天天守著,眼下先讓她兼著兩樣差事吧;看這孩子也是個能幹的,相信不會有什麼難處才是。」
太子當即微微欠身:「還是太后想得周到,那就全憑太后安排讓她到御書房裡遞茶吧。」他並沒有再堅持不要紅鸞伺候,實在是讓不少人很失望的;但是這樣的回答讓人更確定太后和太子間有些不能調和的矛盾。
皇貴妃站起身來向太子彎彎腰:「沒有什麼事兒了,看時辰也快到太后用晚膳的時候,我要去慈安宮中伺候著;太子,那我就先行一步。」她倒是極為乾脆,把要做的做完立時就起身,半句閒話也沒有、半刻也不肯停留。
太子站起身來:「皇貴妃慢行,請代為向太后請安。」目送皇貴妃離開後,他微笑著對麗妃欠身:「我也要去給父皇請安,伺候父皇用藥的;今兒事情不少貴妃也早些回宮歇著,不要再累得頭疼了。」
他走出兩步回過頭來:「二皇弟,今兒下午沒有看到他呢;有兩份折子送到了東宮裡,我想找二弟商量商量,打發的人卻沒有尋到二皇弟——他還好吧?還是出宮去了?」
麗妃笑道:「他啊,今日被我捉住坐了半天的瑣事生厭了,找借口出去就不見了人影兒,我也是沒有尋到他呢;太子想要找他的話你三皇弟應該知道他在哪裡;我原以為下午沒有什麼大事兒,也就由著他去鬆泛鬆泛才沒有讓你三皇弟去找人。」
「也是,三皇弟定能尋到的;不過這個時辰有些晚了,找個空檔再和二弟議事吧;」太子很有些擔心:「貴妃還是打發人尋二弟回來用膳吧,我猜想不是在哪裡貪涼睡過了,莫要讓他著了涼、就是涼到肚子也是不好。」
麗貴妃的笑容裡多了一絲什麼:「還是太子心疼他們兄弟,我這就打發人去尋他回來。」看到太子沒有再說什麼走了,她的心卻還是提得有點高——莫不是被太子知道了什麼,應該不可能啊。
宮奴院中的紅鸞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經高昇,而且還得到了宮中極體面、極好的差事;她還在床上伏著想事情,琢磨著太后的心思。
窗子輕響她轉過頭去看到孟副統領,立刻臉不是臉、鼻子不是鼻子的開口:「你堂堂的統領大人放著門不走,翻窗很好玩兒嗎?小心哪天有人把你當賊抓;」她斜睨著眼睛:「當賊還是好的,如果是把你當成刺客,看你有幾顆腦袋。」
孟副統領也不在意,取了桌上的茶壺嘴對嘴就亂灌一通;看得紅鸞直瞪眼:「喂,喂,你這人還讓不讓其它人喫茶了?」
「你要喝?」孟大人轉過頭來把茶壺遞過來:「那你先吧,我這人毛病很少,你喝完我再喝,我向來不嫌棄人用過的東西。」
紅鸞知道他是故意的,生氣轉頭不理他。
「不習慣用壺嗎?你不知道用壺和用杯子是不同的,這樣才能喝個痛快;你喝吧,我保證只要你喝過一次後,就再也不會喜歡用杯子喝水。」孟副統領坐到床頭的椅子上。
紅鸞不想再和他糾纏,直接道:「說吧,你今天來有什麼事兒?快說,說完就走人。」
孟副統領聽到後也不答話,又抱著壺喝起茶來,喝飽後打了響響的飽嗝放下茶壺,自懷裡拿出幾樣東西來:「這是土法秘製的傷藥,雖然樣子不好但比宮裡所用的,但藥效好三分不止;這個是能讓傷口極緩慢癒合的藥,但是不會疼痛也不會留下什麼根兒;這個嘛是磨薄的牛皮做得護膝。」
他說一樣就把東西放在床頭上:「以後你就要到御書房去當差了,說起來是個極好的差事,不過世上從來都是福禍兩相依,依你入宮以來的情形推算,我看你三天兩頭會被責罰的;那邊不是宮奴院,打人是不太可能但卻動不動就讓人去跪碎瓦當、小石子什麼的,護膝多少能管些用,也不容易被發現。」
「現在這種天氣在大太陽下跪石子兩個時辰就能要了人的小命,可是這個我問了不少的人也沒有什麼法子;所以你最好是機靈點兒,不要讓人捉到短處被罰;這護膝也只能護你的膝蓋罷了。」
「至於這種藥;」孟副統領看一眼紅鸞:「你如果不想讓傷勢好得太快的話可以用,用針實在是……;而且這種藥你放心不會讓人看出什麼來的,就是土法兒,所用的東西也不是尋常的藥材,只是幾樣雜草罷了。」
說完話他拍拍手站起來:「好了,我說完了,沒有其它的事情我走了;你好好養傷吧,記得高處不勝寒就好。」最後一句話他的聲音有些低沉。
紅鸞已經看傻也聽傻了,看到孟大人居然當真說走就要走連忙開口:「喂,你、你慢點走。」她現在還真不好意思說讓人家不要走,瞧瞧這些東西她感覺自己好像真得有點過份,把人家的好心全當成驢肝肺,可能是和孟副統領鬥嘴成習慣猛然間她就是不想承認自己錯了。
孟副統領的腳步在紅鸞開口就停下來了,不過卻沒有轉過身來:「我不姓喂也不叫喂,姑娘你如果不記得在下是哪一位,我可以很好的提醒你。」
紅鸞翻白眼:「孟大人,孟副統領,您老人家可不可以再聽奴婢說幾句話?」
孟副統領回過頭來很認真的看著紅鸞:「我不喜歡聽你自稱奴婢的,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的。」說完極認真的話後他忽然一笑露出滿口的白牙:「你叫我大人什麼的我也不喜歡聽,不如你句孟大哥聽聽?」
紅鸞瞪他一眼:「孟大哥,孟大爺,是小女子錯了好不好?麻煩您老人家移駕過來,容小女子給你賠禮道歉。」其實在宮中紅鸞還真沒有幾個能說笑的人,算來算去也只有孟副統領一人而已。
孟副統領摸摸鼻子無辜的看著紅鸞:「剛剛好像有人讓我有什麼事兒說完就走的,我硬賴著不走好嗎?再怎麼說我也是頂天立地的男兒,臉皮說起來很有些薄呢……」
紅鸞真想說:「你走吧。」可是床頭上擺放的那一堆東西讓她只能悻悻的道:「我錯了,是我不識好人心;孟大哥你大人大量原諒小妹好不好?」她心知自己佔不了上風的,倒也很乾脆的認輸。
對於孟副統領的關心她是真得很感動,而且孟副統領現在扯東扯西的其實就是不想讓她說出感謝的話來。
孟副統領坐回床頭的椅子:「我知道你想問我御書房的事兒,不過我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多如果不能告訴你,你問了我也不會說的。」他很直白,不過也極為坦率;坐下就提及此事就是不想聽紅鸞對他傷藥的事兒,他會——不好意思的。
紅鸞再次聽到依然還是震驚一次:「怎麼可能,我在宮奴院的差事還沒有做完呢。」她不想離開宮奴院,御書房裡哪個不是人精,哪個不是人脈極廣、出身極好的?她去了不被人生吞活剝了才怪。
孟副統領聳聳肩:「有什麼不可能,這裡是宮裡;只要有哪位主子需要,明天冊封你成美人、麗人、良儀等妃嬪都沒有不可能;至於宮奴院的事情你不用擔心,咒術之事沒有查明之前宮奴院太后是不會再次給任何人的,也不便於交給太后的人。」
他說完深深看紅鸞一眼,相信她聽得懂。
紅鸞聽懂了,太后要找那個人出來線索並不多,用她的人就落了下乘而且說不定嚇到那人;只有一切不是很鬆也不是很緊,才有可能讓那條多疑的蛇露出馬腳;而紅鸞,就是其中的一枚棋子。
她想不做棋子也是不可能的,太后和太子讓她兼御書房的差事也絕不會那麼簡單;她猜得出來猜不出來,這差事她只能應承下來。
「是太后的意思,還是太子的意思?」她總要知道這一點,才知道以後的差事倒底如何做。
孟副統領聽完笑了:「現在,太后的意思就是太子的意思,太子的意思就是太后的意思。」他眨眨眼:「有時候太聰明會招禍的,不過有時候不聰明些就會送命;這差事我原本對太子進言,想用你身邊那個李女史的。」他不需要再說下去,現在事情已經成了定局,當然是太子沒有聽他的。
紅鸞苦笑:「我何德何能,又做過些什麼,怎麼這些貴人們的事情會把我捲進去?」她只是想報仇而已。
孟副統領看著紅鸞用極為認真的態度道:「在這宮裡,只要沒有出局的就都在局中,不止是你,還有我,以及宮裡幾乎所有的宮人及太監、侍衛們;除非我們無所求、我們甘願出局。我不行,我有所求,男子漢大丈夫豈能平庸一輩子?說什麼閒雲野鶴、談什麼淡泊的人,在我看來不是灰心的,就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紅鸞聽到他最後一句話笑了出來:「你這一棒子打倒了多少人,小心被文人們知道罵也罵死你;你啊,就是功利心重,想那銅臭味兒的好日子唄。」她倒是極欣賞孟副統領,因為他很真他不假。
孟副統領的出身也不算高,經歷過那麼多事情後,他如果還有什麼淡泊名利的想法,還不想手握大權不再被人踩在腳下的話,他還能算是男兒嘛;而且對紅鸞挨過饑受過凍的人來說,臭銅味兒的好日子就是她所欲、她所求,反正她不想再挨餓,再和野狗搶東西吃。
「我就是想一呼百偌,就是想華服金樽,就是想天天泡在銅臭味才能換來的山珍海味中,就是想欺人不想被欺;」孟副統領笑的很得意:「我這樣的才算是真男兒,記住啊;不要被那些全身上下沒有幾兩銀子的家當,卻天天說著心懷天下的小白臉們騙到,那種男人最不可信。」
紅鸞倒是贊成他九成,不過卻撇嘴道:「你臉皮真厚,城牆以後不用再修,割你的面皮放那兒管保比現在結實。」
「我的話你可記住了,不要再以為不關你的事兒;」孟副統領的臉皮豈是兩句話就能刺透的,他完全不理會紅鸞的調笑:「除非你無所求,便什麼也不用做甘心出局,不過有兩種下場。」
「其一,你不是死在青睞你的人手中,就是死在其對頭的手中;其二,僥倖能活命的話浣衣局就是歸屬,如果運氣再好點兒可能會去做宮奴,再好點就會去冷宮當差。」孟副統領歎氣:「就算是這樣也不能保證就能活到老、活到你出宮之日。」
「皇宮是貴人們的皇宮,而我們每個人都是他們手中的棋子,區別在於他們是看得到你還是看不到你;並不會因為沒有看到你、你就不會入局;比如咒術牽連到的那些宮奴們,如果現在皇帝沒有……你以為她們能活下多少人?你又認為你能活嗎?」
他盯著紅鸞的眼睛:「進宮就是入局,不要再想些什麼被捲進來的話,好好的、努力的為自己而活;你如果有所求,就要好好的利用眼前的機會,富貴從來都是險中求。」
他擔心紅鸞的心態,如果一直抱著那樣的想法早晚會被人謀算的;在宮裡的,有幾人是不在局中的?寶良儀好像多年前掙脫,現如今還不是一樣要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