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章夜訪
那片衣角不是大妞的,如果是大妞的話定會在做工,雖然不說話花木的搖動也會讓紅鸞知道那裡有人;可是那衣角的主人躲在花叢裡一動不動,而不遠處的人還在喊著「刺客、刺客」,她真得不想把性命丟在花叢下做了花肥。
相信那人如果是刺客現在也不敢動手,因為動手會暴露他的藏身地,所以紅鸞才會出口說那麼幾句話,就是為了安撫那刺客的心,以便她能保住一條小命。
自紅鸞出鏟、開口不過是眨眼的功夫,可是紅鸞的額頭、後背全都是汗水;現在如果是白天,她就會發現她的手按在地上就會留下一個深深的印子,因為她手心裡也全是汗水,不斷冒出來的汗水。
生死懸於一線。
紅鸞不敢爬得太快、也不敢驚叫,她只能一下又一下、穩穩的就用剛剛爬過來的速度向另外一叢花木爬過去:心跳如鼓!
她爬出了一步,又爬出了一步,額頭上的汗水終於落了下來,發出輕微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聲音;就在紅鸞落下第一滴汗水時,她的胳膊被人捉到了。
紅鸞的身體一下子僵直,她張開了嘴巴——就差一點點她就要驚叫出來;千鈞一髮的時候她吞下了要喊出來的救命二字,也就是救了自己的命。
那手抓得紅鸞很緊,都弄痛了她,顯然對方很緊張;此時的紅鸞不敢動,身體僵硬的等著那人下一步要做的事情。
他,會不會殺了自己滅口?
紅鸞的腦子裡只有這麼一個念頭。
今天是初三再加上天氣並不好,幾乎是沒有月光;而花叢下面更是黑暗,只是在微風搖動或是紅鸞等人幹活時,微弱的月光才會在花木的葉隙間透下來。
現在的花叢下是黑暗的,紅鸞不動、那人也不動,不知道微風是不是也嚇到了,居然也不吹過來了,沒有一絲月光透下。
喊叫聲已經越來越近,紅鸞小衣已經完全的濕透。
忽然那人鬆開了紅鸞,並且有兩個字進入紅鸞的耳朵:「幹活。」很輕很輕的聲音,可是紅鸞聽到了。
紅鸞並沒有遲疑,她的身體雖然還是僵硬的,可是她依然舉起木鏟來開始挖坑;手臂也是僵硬的,動作並不快,她額頭的汗水還在滴落。
頭上一陣風吹過,有人在她頭頂的花叢上略停了一停,然後走了;接著又吹過幾陣風,又有幾個在她的頭頂掠過。
花宮女一直沒有叫她們這些宮奴回去——僵硬的幹著活的紅鸞忽然想起來。
紅鸞很聽話,因為她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雖然搜索刺客的侍衛大人們已經近在身周,雖然細著嗓子尖叫的公公們就在不遠處道路上跑來跑去,可是她並沒有出聲告訴大家刺客就在她身邊。
東宮裡的太子是死是活她不關心,因為那和她沒有關係;而眼下距她極近的刺客卻可以在眾人捉到他之前要了她的小命,所以她沉默且乖乖的聽話。
除此之外,她還能做什麼?她的腦子裡一片混亂。
宮中不缺少傳奇,像什麼小宮女智斗奸妃啊,小太監臨危自救並且救了皇帝之類的,其中當然也有宮奴的傳奇,傳奇當中的宮奴、宮女等簡直個頂個的都是智慧無雙,眼珠轉一轉就能想出百把十個主意來自救兼且救人,最終的結果當然都是平步青雲,從此後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自那人捉住紅鸞開始,她的眼珠子倒是轉了百把十圈,可是主意一個也沒有想出來:對一個武功高強,出入戒備森嚴的禁宮刺客,她玩什麼花招、動什麼心思都只是送死而已;她除了乖乖的聽那個刺客的話外,根本想不出法子能讓近在咫尺的侍衛和太監們知道刺客就在這裡,而又不會傷到她自己。
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宮奴,就像原本她也只是一個普通的乞兒一樣,並沒有智計無雙的本事。
主意沒有,汗水不少,因為嚇得;可是她的手雖然僵直卻很穩,並沒有發抖。
不抖並不是她不怕,她很怕:紅鸞不停的告訴自己,害怕不能救自己,可是她依然還是怕、極怕;因為她身邊的那人不是乞兒、不是宮奴,不是像她一樣不會功夫的普通人啊。
終於侍衛們遠去了,終於太監們也打著燈籠走了,終於四周安靜了下來。
紅鸞幾乎要趴在地上大大的喘一口氣,可是她在鬆一口氣的同時,又把心拎到嗓子眼兒:現在刺客已經安全了,會不會殺了她滅口?
四周靜的嚇人,所有的宮奴都沒有發出一點聲響,久不出聲的花宮女依然沒有站出來叫大家離開。
紅鸞只能僵直一下又一下用著木鏟,挖著一個又一個的小坑:她不敢挖個大坑,怕被刺客以為她是故意那麼做報信而殺了她,另外她也不想事後被宮中的人懷疑宮奴們發現了什麼,而招來什麼麻煩——很有可能也是殺身之禍。
靜了好久好久之後,身邊的花叢忽然動了起來,紅鸞嚇得差一點驚叫:她再次忍住了,因為那個人慢慢的爬走了。
紅鸞在感覺不到花叢搖動後,她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淚水立時就湧了出來,因為她剛剛在生死邊緣轉了一圈,現在身體不僵硬了卻軟得根本站不起來。
她歇了好一陣子後,感覺到四周的花叢都搖晃起來,那搖晃是她所熟悉的,知道同伴們都已經在幹活,她再次舉起了木鏟來;在花宮女沒有叫她們回去之前,她們只能幹下去。
「哪個打我……,不好,有刺客!」花宮女的聲音響起,讓所有的宮奴都停下了手邊的活計。
她的叫聲立時引來三四個侍衛,喝斥了她幾句後便又離開了;花宮女這才招呼紅鸞等人回去,一路上她走得有些跌跌撞撞。
到了院子裡她打發紅鸞等人去睡,便帶著人直接出了院門。
紅鸞在睡下的時候在想:這麼晚了,花宮女會去找誰?她們這些宮奴晚上雖然因為差事雖然可以去宮中的某處,但是交差之後卻只能在自家院子裡行走而已,這個時候花宮女唯一能找的、能為她拿主意或是安撫她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花綻放花姑姑。
回到屋裡的大妞等人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只是依次都灌了不少的水進肚,就算是話最多的劉秀也沒有開口說一個字,白著臉爬上炕就睡下了。沒有人提起刺客的事情來,也沒有人提起東宮的事情,大家心知肚明今天晚上算是揀回了一條性命,可是天亮後還能不能繼續活下去,還真是不好說。
紅鸞沒有猜錯,花宮女就是去尋花綻放了。在大妞等人睡著,紅鸞瞪著黑幽幽的屋頂時,花綻放正一臉不快的看著花宮女。
「這麼晚了非要見我有什麼事兒?」花綻放皺著眉頭,不過她臉上倒沒有什麼睡意。
花宮女看著花綻放:「姑母,你可是我嫡親的姑母,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兒,姑母不會說不知道吧?天下就算是有巧合,也萬沒有如此的巧合!姑母那些宮奴的性命我不管,可是我呢,你有沒有想過今天晚上可能我也會……」
「宮中的規矩你還不懂嗎?你已經進宮多少年了,為什麼被罰來這個地方忘了嗎?」花綻放打斷了她的話:「還有,今天晚上有什麼事兒?」
花宮女長吸了一口氣,看著花綻放半晌後低下了頭:「對不起,姑姑。」
花綻放聞言收回嚴厲的目光:「不用你說我知道你是我嫡親的侄女兒,回去吧好好當差。凡事可以多想卻不可以多說,懂嗎?」
花宮女再吸一口氣躬身:「謹記姑姑教導。」她告辭出屋,只是步出花綻放的院子裡回頭看了一眼。
而屋裡的花綻放並沒有睡,盯著燭火想了好久之後喃喃的道:「又失手了?」聲音小的幾乎讓人聽不到,然後她失笑著搖頭低語:「失不失手又與我何干,我現在只是一個掌理宮奴的罪人罷了,主子沒有忘了我已經是天大的福份。」
她合上了雙眼:「那兩個要是爭氣的話,我才能離開這個鬼地方。」
夜色更重,天空上都沒有一絲光亮;如此黑沉卻已經是天色將亮的時分了,只是今天是不是能看到太陽還真難說。
東宮遇刺的事情並沒有在宮中傳開,一連三天紅鸞等人的日子還是像原來一樣,並沒有人來問她們的罪或是處死她們,包括紅鸞在內的所有宮奴都稍稍的鬆了一口氣;只是自東宮差事之後,院子裡再不聞笑語之聲。
紅鸞猜不透刺客的事情,不過花宮女陰沉的臉色她也知道東宮的事情還沒有完。
今天,天氣還是陰沉沉的,已經三四天太陽沒有露過臉了;紅鸞的心情就像天氣一樣,大早晨起來用過飯,便看到有一位紅袍、兩位藍袍太監進來,逕直去了花宮女的正房。
紅鸞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藍袍已經不是青袍的普通太監可比,更何況還有紅袍大太監同來——宮奴的院子裡有什麼樣的大事能勞動紅袍太監?紅鸞的眼角抽了抽,她立時想起了東宮的差事,難不成是禍事真得來到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