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楚彧開口,珂鳶公主便主動請示道:「聖父,既然幾位長老都言井口長老方才是幕後策劃之人,少不得要請井口長老上中央大殿來說明一番才是。我請命,親自前去請井口長老前來。」
楚彧微微一笑,道:「可是井口長老也已告了假,恐怕他如今身體不佳……」
猩紅氈毯上跪著的幾名長老頓時打了個寒噤。
其中一位長老哆嗦著嘴,道:「我們、我們本打算和井口長老一同前來向聖父聖母請罪的,可是井口家的人說,井口長老身體不佳,不能見人……我們這才進了聖域,同聖父坦誠此事。想必,想必佛祖真的降了罰……」
幾名長老自從在井口長老家赴宴回去之後,身體就各種不適,請了大夫來瞧,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這不適並不算太劇烈,卻也著實讓養尊處優了大半輩子的長老們無法忽視。
他們本以為是因為自己老了方才會出現這樣的症狀,卻沒想到其他人也都這樣。再加上昨晚受到了佛祖的警示,更讓他們篤定,定然是自己對聖子雙親作了惡,所以才遭致了佛祖的降罰。
他們都覺得難受,那作為主謀的井口長老自然會更加難受。這是毋庸置疑的。
幾名長老都開始擔憂起自己的性命來,頓時又匍匐在地,不斷給楚彧磕頭、認錯。
而田上長老一邊的人則都面面相覷,心裡多少有些鬆了口氣。
看來,果真是不能和聖父聖母作對了。要是他們當初繼續和井口長老站在一邊,今日的這幾名長老,就是他們的寫照。
楚彧只站著不說話,而珂鳶公主再次出聲,堅持要去井口長老府將井口長老帶來。
「珂鳶,行了。」
楚彧按住臉色難看的珂鳶公主,道:「若他肯承認罪行,擔下罪責,他自然也知道來。他若是不來,你去將他帶來又有什麼意義?」
「可是……」珂鳶公主辯解道:「可是若果然如此,井口長老他可是犯了大罪!這不是他不來承認罪責,就可以逃脫的!」
楚彧頷首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看看這幾位長老。」
珂鳶公主望向跪在地上的長老們,咬了咬唇。
「他們稱自己並非主謀,卻也遭受了這樣的災禍。井口長老告假的理由也是身體不適,想必他和這幾位長老都是一樣的情況,可能他的狀況還要更嚴重些。我即便不追究他的罪行,他也不可能逃脫得了佛祖的降罰。珂鳶,你說是嗎?」
楚彧輕輕笑了笑,安慰她道:「善惡到頭終有報,井口長老無懺悔之心,無改過之意,說不定他也命不久矣。如此,珂鳶你也就沒有必要去井口長老的府中走一趟了。」
因為楚彧的堅持,珂鳶公主只能悻悻地放棄了去井口長老府裡將他抓到中央大殿來的打算。
那幾名前來「招供」的長老,楚彧讓人將他們帶下去關上幾日,以示懲戒,並沒有對他們深究到底。
這讓那幾名長老感恩戴德,其中兩人竟然還老淚縱橫了。
楚彧心裡分析,大概是他們覺得來他面前懺悔了,而他這樣的舉動也表示了原諒,所以佛祖就不會再降罰了。
這樣的誤會倒也美麗,畢竟這幾名長老只是會難受上一段時間,並不會被奪了性命。
聖域中的事很快就被傳到了國都百姓們的耳中。
百姓們一邊譴責貴族長老們的膽大妄為,一邊又為楚彧和筱雨如此仁慈的原諒而褒貶不一。
而更讓他們津津樂道的還是佛祖降罰這件事。
連帶著對井口長老府裡的情況也十分關注。
此時的井口長老卻已經連話都已說不出來了。
藥效有三天的時間,他連說一句請求饒恕的話都不能,自然也無法表達他要進聖域的意思。
而井口長老毫無作為的舉動,被所有的人認定為了他不肯認罪、不肯懺悔,也不肯改過的鐵證。
在床上癱了一天一夜之後,井口長老歿了。
井口長老府邸向聖域裡發了訃告。
時間和筱雨算得差不多。
楚彧接到了訃告後,讓人也通知了在監牢中已覺得心安了不少的那幾名長老。
聽到井口長老亡故的消息,那幾名長老頓時又嚇得跪到了地上,朝著中央大殿的方向唸唸有詞。
楚彧拿著訃告回了後殿,將訃告遞給筱雨看。
「死了。」
筱雨淡淡地歎了一聲,道:「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楚彧換了家常的衣裳,雙腿盤坐到了一邊,道:「這下,其他貴族們也應當不敢再輕舉妄動了。」
「沒了領頭的,誰還敢做那樣的事情?」筱雨笑道:「不怕落得和井口長老一樣的下場嗎?」
楚彧懶洋洋地仰靠到了後面的腰枕,輕聲問道:「井口長老的喪事可要辦得隆重些?」
「辦,當然要辦。」筱雨道:「還要將他的喪事辦得讓全西嶺都能知道一樣。」
楚彧頓時莞爾道:「你是想讓大家都知道對我們心存惡意的下場?」
「除了這一點——」
筱雨頓了頓,起身走到楚彧面前,跪坐了下來,說道:「我們不是一直想改善西嶺的奴隸和百姓們的現狀嗎?這也是一個好機會。」
「哦?」楚彧笑道:「說來聽聽。」
筱雨道:「井口長老和前西嶺王有些相同的地方,比如,他們都很固執。前西嶺王要奴隸殉葬,而我依稀記得,井口長老十分反對我們以陶俑代替人殉,也是怕他死的時候沒有奴隸殉葬。我們可以趁熱打鐵,在大家都認定井口長老的死是佛祖降罰的事情,嘗試著以『佛祖』的名號,在取締奴隸存在這件事情上做文章。依附在井口長老的喪事上,一切都顯得很順理成章,而對我們也有益處。」
筱雨頓了頓,道:「我聽說百姓們對我們饒過其他長老的事情,褒貶不一,總體來說,貶斥的人很多。百姓和奴隸常年受貴族們的欺壓、****和侵害,有這樣的機會,他們當然希望能夠讓貴族們遭受懲罰,好讓他們也能一吐口中的惡氣。這種現象對我們並不利。藉著此事,我們也好扭轉他們的想法。」
「你的意思是……」
楚彧想了想,道:「要隆重操辦井口長老的喪事,但不允許奴隸陪葬。以『佛祖』暗示這樣的說法,讓貴族們無力反駁。」
「對,然後我們再塑造我們自己的形象。」
筱雨輕聲道:「我們可以像這一次散播輿論一樣造勢。給井口長老隆重辦喪事,並不是原諒了他,而只是為了讓人明白『人在做,佛祖在看』的道理,希望將來所有人做事都要三思而後行。其次,從井口長老的喪事起,以後貴族、皇族辦喪事,都不允許再用人殉葬,而一律只能以陶俑代之。這也是佛祖希望西嶺摒除的一項惡習。」
楚彧輕輕吐了口氣:「趁熱打鐵的確好,但會不會過猶不及?人殉之制已經持續了很久了,說斷就斷……貴族們說不定會因此而反彈。」
筱雨笑了笑,道:「要是有貴族反對,我們就說這不是我們的意思,而是佛祖的示意。哪位不接受,哪位就可以試試,看佛祖會不會二次降罰。」
楚彧頓時輕笑一聲,無奈地搖頭道:「你啊,真是鬼點子多,一個接一個的。」
筱雨輕輕笑了笑,問楚彧道:「我這樣的法子怎麼樣?」
「可行是可行,風險還是有的。」
「但值得一試,對不對?」
筱雨莞爾一笑,伸手拉了楚彧的手搖了搖,道:「不守株待兔,也就只能主動出擊。現在解決了一個麻煩,收拾殘局的時候,快刀斬亂麻是最簡單的。」
楚彧點點頭,道:「依你。」
「是因為我的說得有理才聽我的。」筱雨輕笑一聲,楚彧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道:「對,是因為你說得有道理才聽你的。」
確定了接下來的計劃之後,楚彧便發了詔令,讓井口貴族隆重舉辦井口長老的喪事,並附言因佛祖示意,自井口長老的喪葬之事後,所有的貴族都不允許再以奴隸殉葬,削減西嶺人口之數。
這項詔令一發出,自然引起了國都內的軒然大波。
貴族們經過井口長老一事後,雖不敢明目張膽地反對楚彧這個新的詔令,但暗地裡倒苦水還是能做到的。
苦水倒的多了,傳得便也多了,連百姓們也聽聞了風聲。
百姓之中有上林奎琪和珂鳶公主的眼線,二人將從百姓們口中聽到的消息匯報給了楚彧。
楚彧不以為意,第二日便又發了一道詔令。
「廢除奴隸殉葬之制,乃是佛祖授意,我等依示意照做而已。若有反對者,我等不禁止。但若有佛祖降罰之事再發,恕我等也無能為力。」
這一詔令頓時讓貴族們抱怨的聲音小了很多,聚在一起時雖然還是會說等自己死的時候要多少多少個奴隸陪葬這樣的話,當那真正敢不顧子孫後代而違抗佛祖之令的人,畢竟還是少數。
悄無聲息的,殉葬之制便這樣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