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李明德分開後，楚特意多轉了兩圈方才回了楚國公府。
比起先帝在時的門庭若市，如今的楚國公府卻也並不冷清。楚家大老爺和二老爺尤善鑽營，兩人在爭奪權勢時並不顧忌兄弟情義，照樣明裡暗裡鬥著。
楚國公府中若是老公爺楚半山不在，那必定立刻就能成為一盤散沙。
楚站在楚國公府府門外站了片刻。
他抬頭望了望高懸的敕造楚國公府的匾額，側頭對楚盡說道：「去叫門。」
楚盡依言上前叫門，門房得知楚回來，忙撒腿去報信。
楚抬步進了楚國公府，並不停留，只往三老爺楚晉之和三太太顏氏的院子裡去。
他們所居住的地方略微偏僻些，三老爺說他不喜歡喧鬧，特意選了個幽靜的院落安居。
老公爺向來不管家中的事情，大老爺和二老爺見弟弟選的院落偏僻更加沒有意見。三老爺從和三太太成親起，便一直住在這個地方，從來沒有騰過地兒。
楚想要盡快見到父母，楚盡卻趕上他提醒道：「公子，按理來說您回府，首先得去拜見老公爺和老太太。」
楚頓住腳步，停了片刻卻道：「還是先去見過父親母親的好，祖父這會兒想必還沒起身。」
楚話裡有淡淡的輕蔑之意，楚盡便不好再提。
楚老公爺性喜漁色是廣為人知的事情，即便楚老公爺已經年老，但這個喜好卻未曾衰減過。
不過有些奇怪的是，楚老公爺女人很多，按理說應該也有很多子女才對。但他卻只有四個子女。楚國公府三位老爺，以及出嫁了的楚琴蘭。
楚一路疾行，路上遇見的僕役和丫鬟都很吃驚。
不消片刻功夫，楚回府的消息便已經傳遍了整個楚國公府。
楚已到了三老爺和三太太起居的院落。
楚盡通知了人去傳話，楚一路走到了偏廳等候。
半盞茶的功夫，顏氏便扶著三老爺走了出來。
「兒……」
顏氏激動得不能自持，因要顧及著三老爺，她只能注視著楚，扶著三老爺一步一步地慢慢朝他挨近。
楚幾步上前，對父母下跪。
「父親，母親，孩兒不孝……」
「快起來，快起來！」
三老爺楚晉之迭聲讓他起來，間或地低咳兩聲。
顏氏騰出一隻手去扶楚，楚反倒站起身扶住了她。
「父親，母親……」
時隔幾百日再見父母，楚也有些哽咽。他一手托住了雙親的手，不斷地在來回望著雙親。
楚晉之滿意地長歎一聲：「兒，你長大了，父親母親瞧你如今這樣頂天立地，也覺得放心寬慰許多。」
「都別站著了，我們坐下說，坐下說。」
顏氏笑著擦了擦淚，扶著三老爺落座。
楚在他們的下首坐了，笑望著他們道：「父親母親放心，我沒缺胳膊也沒斷腿，人好得很。」
「你身體康泰，無病無災就好。」顏氏憐愛地看著他：「母親聽說你曾經受過傷，也不敢把消息告訴你父親，怕他著急擔心。如今瞧見你四肢健全，母親就放心了。」
三老爺意外地道：「你怎麼沒告訴我？」
「你病情反覆，讓你知道了也只是徒增煩惱而已，自然不會告訴你這種事讓你心裡添堵。」
顏氏歎了一聲，關切地問楚道：「你傷在何處？如今可還有危險？」
楚笑道：「母親放心，都是一些外傷，傷口癒合結痂便好了，沒有什麼危險。」
「上戰場打仗衝在最前面的應該不是領軍將軍，你怎麼還會落下傷來……」顏氏望向楚，認真道：「你老實說，又是他對你下手了？」
楚淡笑道：「應當是吧，趁著混亂對我下手，也算他高明。」
顏氏狠狠拍了拍桌子。
「到底是他們兩個當中的誰！」
顏氏氣不順，楚忙上前給她拍背順氣。
三老爺伸手捏了捏楚的胳膊，笑道：「越發長得結實了，這樣很好，男兒要有肩膀和力量才擔得起責任。」
顏氏望向三老爺：「再結實有什麼用？有人一直要兒的命，即便兒長得再結實，還能把要置他於死地的人給嚇跑不成？」
楚低笑一聲：「母親不用擔心，我已不是孩童，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那樣最好。」顏氏歎氣：「剛聽說你離開徵南軍時，我和你父親都嚇了一跳，要不是緊接著便收到你寄來的書信，恐怕會一直生活在擔憂之中。」
顏氏頓了頓：「兒，你信中所說的那個女子……」
「父親，母親，孩兒正要和你們說此事。」
楚站起身鄭重地給父母行了個禮道：「孩兒同她已經成了親，但只是在海國舉辦了儀式。這次回來，孩兒本想將她一同帶來，但奈何岳父覺得這般帶她回來名不正言不順，不合禮數，這才作罷。兒子回來想要辦的頭一件事，便是將她娶回家來。還請父親母親恩准，以你們的名義上門提親。」
三老爺和顏氏面面相覷。
過了半晌顏氏方才問道：「你說你跟她已經成了親，那也就是說……她已經跟了你？」
顏氏話中隱含的意思楚聽得分明，他點點頭道：「是，兒子和她在海國成親後便在一起了。」
三老爺開口道：「既然是這樣，那理當是盡快向她家提親才是。」
三老爺對顏氏道：「這件事你著緊去安排，咱們兒娶了妻，很快我們也會抱孫子了。」
楚面部微微頓了頓。
顏氏本想應下三老爺的話，但楚面部細微的表情變化卻沒能逃過她的眼睛。
顏氏詢問楚道：「你父親哪兒說錯了不成？為何你面色忽然僵了僵？」
楚沒想到母親竟然注意到了這麼一個細節，思索片刻後還是如實答道：「母親，筱雨她身體弱，體內餘毒未清，恐怕在近一年的時間裡，我們都不會有孩子。」
三老爺和顏氏互視一眼。
顏氏遲疑道：「兒，你年歲也不小了，在你這個年齡，有的人孩子都能有十歲了。父親母親只你一個兒子，難道你還不著急生子？」
楚笑容淡淡：「子嗣一事父親母親不用操心。筱雨如今身體弱，即便要孩子，孩子恐怕也不健康。她身體好了，生的孩子才能既身體好，又聰慧。這事不急，父親母親少說還要活幾十年，等著看孫子娶妻生子呢。」
三老爺笑道：「你什麼時候學得嘴那麼甜？」
顏氏仍有些顧慮，她建議道：「不如等她過門，你再納兩個妾？」
楚搖頭。
「父親母親之間沒有旁人介入，我和筱雨也不想有人介入我們之間。」楚對顏氏道：「這一點我承諾過筱雨，母親，我不能食言。」
顏氏歎了一聲：「我也只是建議，沒要你就照著我說的做……只是，兒，我和你父親對你這個……『妻子』，知之甚少，她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女子？」
三老爺也道：「沒錯，你同我們說說，她是個什麼樣的人。」
楚笑了笑。
他腦子裡浮現出筱雨的模樣，嚴肅的，認真的，嬌嗔的，平靜的……
他忽然想到，他似乎從來沒有在她臉上看到過有關「放棄」這樣的表情。
她一直很堅強，很執著地往前行進著。
楚輕歎一聲：「她啊，是個很有原則的人。她重視家人，很堅韌，很有勇氣……我見她的第一面時正被人追殺到了一處林中，是她救了我。她不輕易招惹人，但若有人惹了她，她一定會反擊，不會傻乎乎地柔弱地被人欺負……」
「你說，她救了你？」顏氏不大相信。
「是真的母親。」楚道：「雖說她也是投機取巧地救了我，但的確是救了我。」
楚彎了彎唇：「我們認識已經四五年了，那時分別時，我存了將來會來找她的心思，只是世事難料，我無從回到北縣，我給她寫了很多信，她都沒有給過我回音。我本以為，她到了歲數，多半都會嫁人，卻沒想到天意如此，讓我在南灣又見到了她……」
楚臉色凝重起來：「她本來身體很好，她會醫術，身上也有功夫足夠自保，騎術了得……可在麗都國時她為了救我，替我擋了災厄。她如今該受的痛苦本該是由我來承受的……」
顏氏聽得心有慼慼：「兒，照你的意思，她救了你兩次？」
楚點頭。
顏氏和三老爺對視一眼，顏氏說道：「兒，你們……怎麼走到一起的？」
楚笑道：「母親，我和筱雨心靈相通，我們走在一起，從沒有對彼此承諾過什麼，自然而然的，就在一起了。父親母親或許覺得有些離譜，但這就是事實。我心裡清楚明白地知道我離不開她，她也心知肚明，她離不了我。很自然地相處，如同父親母親在一起時一樣，那就是我從小一起期望的感情。」
顏氏輕歎一聲，點頭道：「母親明白你的意思了……既然你打定了主意，母親當然也沒有別的話可說。提親的事，母親放在心上了。」
三老爺也頷首道：「聽你這般說，那應當是個好姑娘。雖然身體有些弱，不過不要緊，你母親會醫術，讓她幫忙調理調理，給她清清餘毒。」
楚抿了抿唇，沒有告訴二老在筱雨的手腕上摸不到她的脈象。
三老爺提醒顏氏道：「籌辦婚事的事，要同父親母親說一聲。」
頓了頓，三老爺問楚道：「對了兒，你回來，可有去給你祖父祖母請安？」
楚搖搖頭。
三老爺笑笑道：「這可不好，顯得你沒規矩。走，我們父子倆一同去見你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