筱雨回頭望去,朝他一笑。
鳴翠識趣地退了下去,走前猶豫地提醒了楚一句:「楚將軍,早起海上風涼,姑娘身子單薄,楚將軍多勸著姑娘避著風些……」
楚點頭應了,鳴翠自回去給筱雨討熱乎的早飯。
「就聽到你腳步聲。」筱雨招了招手,拍了拍身旁的空地:「來,坐下來。」
楚依言坐了過去,替筱雨掩了掩領口。
「剛才說日從海面出,似乎你有不同的理由?」
楚看了看紅日初升,不由感慨道:「這場景看了無數次,但每次都覺得無比震撼。」
筱雨環抱雙膝,好奇問道:「你們是怎麼解釋這種現象的?」
楚微微一愣,沉思片刻後道:「這也需要解釋?自古以來便是如此啊……」
筱雨挑挑眉:「就如同颳風,下雨,打雷,閃電,落雪……這些自古以來也是如此,所以被視為理所當然,對吧?」
楚倒是起了一份好奇:「聽你這麼說來,這當中還有些理由?」
筱雨點頭:「當然。」
「這都是天神所授予。」楚淡淡笑了笑:「你問十個人,十個人都會這麼告訴你。」
筱雨道:「就是因為無法解釋這些現象,所以才會將無知歸咎於神。」筱雨搖頭:「這世上哪裡會有神?」
筱雨指了指已渾圓的,已與海面開始脫離的太陽,道:「譬如朝陽,從我們視線上來看,它漸漸從海上升了起來,那麼,它之前一定是在海底的。這種說法,你接受嗎?」
楚有些遲疑,但還是點點頭。
「那這世上不是有無數個太陽了?」筱雨好笑道:「住在山林的人,會看到太陽從山頭升上來。住在河谷的人,會看到太陽從一望無垠的原野裡升上來。而在海上漂泊的人,如我們,會看到太陽從海上升上來。可這世間只有一個太陽。」
筱雨的話讓楚頓時沉思了起來。
筱雨笑道:「再說,日正當空的時候,我們熱得汗流浹背,盛夏時節還有因此而熱死之人。我們在這兒看太陽升起,會不會有人離太陽更近,就比如,在我們看到的,太陽從海上升起的地方?若是這樣,那人豈不會被活活燒死?」
楚張了張口:「這樣說起來……倒是沒聽說有人被太陽燒死的。」
筱雨笑了笑:「因為太陽離我們很遠,很遠。」
「可我們看得清它……」楚道:「初生和暮落的太陽,我們能看。」
「正午不行,因為那時我們離它相對近些。」筱雨認真地道:「太陽很大,遠比我們所生活的這片土地還要大。而我們所生活的地方,也並不是方的。我們站立的土地,是一個球。」
筱雨一邊說著,一邊比劃。
楚隨著筱雨的比劃,在腦中構想著這一個球的模樣。
「它在繞著太陽不斷地轉,它自己本身也在轉。太陽東昇西落,正是因為這樣的旋轉。我們看到太陽升起,是因為我們朝著太陽旋轉了過去,漸漸的能看到太陽。」
這樣龐大的想像,讓楚近乎有些失神。但是他不得不承認,筱雨這樣的解說,的確能夠解釋太陽升起的現象。
「可是……」楚禁不住問道:「照你所說,我們腳下的土地是一個球體,那站在球最上面的,倒還能說可以穩穩地站立。那在球中間的呢?甚至球下方的呢?」
筱雨道:「這個球裡有一種吸引力,它吸附著所有的東西。」
鳴翠端上了一些乾糧和點心。
盛爺走的時候很匆忙,準備的這些東西並不多。
筱雨端起小盤,捻起上面的一枚糕點,輕輕拿起一段距離然後鬆開。
糕點落到了盤中。
「看到了嗎?你拿起一樣東西朝空中拋,那東西會落下來,正是因為有這種吸引力。」
楚不由一笑。
筱雨認真地道:「我是說真的,時間會證明,我所說的一切,都是真的。」
「天文地理我雖然並不精通,但似乎,也從沒聽過如你所說的這樣的言論。」
楚面帶微笑道:「雖然不知道你到底從哪兒得來的這些想法,但不得不說,真的是一種很新奇的思維。解釋得通,儘管有些匪夷所思。」
筱雨哈哈一笑,吃下糕點,卻是有些悵然。
「可惜,幾乎沒有什麼出海經驗的大晉,是不可能得出這些結論的,也不會去驗證。」
楚挑挑眉:「這是為何?」
筱雨看向楚道:「你別看海國人好像是蠻夷,但因為他們生在海上,長在海上,靠海吃飯,也有許多人葬身海底,所以比起其他人來,他們更富有探險精神。他們可以為了一個假說,為了一個猜想,而不斷地去驗證。」
「驗證?」
「比如說我提出的這個,腳下的土地是圓的。」筱雨道:「如果是海國的人,他們興許會興致勃勃地要驗證這樣的說法。最佳的途徑便是乘船一直往西,或者一直往東。如果最後能夠回到他們出發的地方,那無疑,這猜想便是絕對正確的。」
楚雙目微睜:「的確是個很好的驗證方法。」
「可惜,不行。」筱雨聳聳肩:「大晉未發展海途,在這樣的問題上,永遠都會落在海國之下。」
楚陷入了沉思。
「世上所有的現象,都是可以有解釋的。只是很多事情被人認為是理所當然而被忽略了。」筱雨漫不經心地道:「颳風下雨打雷閃電,也都是有原因的……對了,聽說你昨日睡得很晚,鳴翠說你後來被盛爺叫了去,他找你說了什麼?」
楚有些反應不過來:「盛爺?」
他哭笑不得:「你之前還在說什麼現象啊,解釋的事,怎麼一下子跳到盛爺上去了?」
「我說完了啊。」筱雨理所當然地道:「我只是說,海國的人自有他們了不起的地方……」
楚無奈地笑了笑,還是回筱雨道:「盛爺找我,袒露他的身份。」
筱雨慵懶的姿勢頓時改變,腰立刻挺得筆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