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家醫館後面的小樓是當初謝明琛假借了別人之手租賃給筱雨的,她一直感念謝明琛當時的雪中送炭之舉。
只是雖想著回報他,他卻遠在京城,也沒個回報的可能。
筱雨和鳴翠去了小樓,將裡面之前未帶走的東西都整理了出來,叫了馬車來將東西拉去了柳兒胡同。
望著如今又變得清清冷冷的小樓,筱雨一時之間感慨萬千。
鳴翠笑道:「姑娘,這小樓比起柳兒胡同的宅子來雖說的確窄仄了些,可在這邊兒住著倒也清靜。姑娘這小樓是打算賣掉還是……」
筱雨搖了搖頭,鳴翠來得晚,並不知道這小樓的由來。友人所贈,她豈可轉手賣出?
「讓它空著,隔一段時日來清掃清掃灰塵,別讓它顯得過於冷清了。」筱雨輕聲道。
鳴翠不解問道:「既然空著,那不如租賃出去,雖說姑娘如今也不缺收租的這點兒錢,可到底也是個進項。」空著也是空著,租賃出去到底划算些啊。
筱雨卻還是搖頭,道:「這小樓對我來說,很有意義。讓它留這兒,別租了它。」
鳴翠只能作罷。
從小樓回來,筱雨的心情便有些沉寂。宋氏去了衙門還未回轉,秦招祿也去了藥膳館做事,家中只餘幾個弟弟妹妹。
初霽照例是待在自己的小天地裡,筱雨之前無論是借的還是自己給初霽買的書都已經被他給啃了個遍,每本書每一頁上每一行的字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潔霜有了荷渠作伴,性子也開朗了不少,經過她屋前都能聽見笑聲。
長虹睡醒了纏著筱雨玩兒,家裡只他一個小人兒,家裡人當然都是盡可能地滿足他的一切要求。
筱雨將長虹抱在腿上搓揉,長虹咯咯笑個不停,和筱雨瘋鬧起來。筱雨哈哈他的咯吱窩,長虹一聲尖叫,扭著身子從筱雨腿上爬了下來,繞著筱雨轉圈圈。
鳴翠端上了從院子裡採集來的梅花煮成的梅花茶,味微酸,卻極為開胃。
長虹拉著筱雨的衣擺鬧著喝了兩口,撇撇嘴說酸便不要了。
筱雨靜靜地喝了口梅花茶,忽然聽長虹長著缺牙豁風的嘴問她道:「二姐姐,大哥啊?」
筱雨愣了一下,轉頭看向長虹,遲疑地道:「你說什麼?」
「大哥啊。」長虹眨了眨晶亮的眼睛,望著筱雨道:「二姐姐,我的大哥哥呢?」
筱雨放下茶盞,伸手將長虹抱回到了自己腿上,輕聲問道:「長虹怎麼知道你有大哥哥?」
長虹道:「昨天晚上,爹娘說的。」他絞著自己的手指頭,神情有些不安:「爹娘說想大哥哥。二姐姐,大哥哥呢?」
筱雨啞然。
面對幼弟天真的詢問,她卻是沒法回答他。
她也想知道,那個素未謀面大哥,到底在哪兒?
已經兩年的時間了,是生是死總要有個定論。現如今生不見人,死不見屍,讓家裡這般吊著心地牽掛著,時時想起都覺得刺痛,的確不是長久之事。
可她人微力薄,即便是去找,有哪裡騰得出如此多的時間和精力、財力出來?也唯有等著她那大哥自己尋回家來罷了……
長虹捏了捏筱雨的手,催問道:「二姐姐?」
筱雨晃過神來,伸手捏了捏長虹的鼻子:「我待你這麼好,你不念著我倒是念著你大哥哥,我可要不高興了,以後都不給你買蜜棗甜嘴兒吃。」
長虹頓時被唬住,忙不迭地搖頭扭屁股,說:「不行不行!那、那我不說……二姐姐最好了。」
長虹搖了搖筱雨的胳膊,伸手抱住她的腰肢,嘿嘿直笑。
筱雨摸摸他的頭,這一陣兒是唬過去了,可以後呢……
今年在鎮上過的冬天,日子過得很是愜意安樂。不愁吃喝,往常最擔憂的溫飽問題也沒有了,秦招祿在藥膳館中也與眾人打成一片,一個冬日下來,長了五六斤的肥膘,瞧得宋氏高興地合不攏嘴。
宋氏也略長胖了些,以往瞧著臉上沒多少肉,冬日一過,開了春,她整張臉都顯得豐潤了起來。
宋氏曾不好意思地跟筱雨說,縣令夫人十分敬重她,每每她去教授龍絲繡技,總會讓她身邊的丫鬟蓮兒端了做好的吃食上來,而且每回授課結束都必然要讓殷婆婆送她到門口,這般對待讓她有兩分惶恐。
宋氏還隱瞞了一點沒說。
她偶然與龍縣令也見過幾次,比起縣令夫人來,龍縣令對她似乎更為尊敬。她心中很有兩分不安。
筱雨嘴上說包氏大概是對她客氣,讓宋氏別太過放在心上,按照往常一般為人處事便好。
但筱雨心中也多了一個疑團她沒忘記那次在衙門,龍智巢看到她娘時露出的那份困惑表情。那明明是認識她娘的信號。
可她娘卻是不認識龍大人的。
冬去春來,雪開始化了,天開始放晴。
這樣美好的季節,悅悅就要出嫁了。
秦樂專程請了三日的假回村替悅悅張羅婚事,筱雨也於悅悅出嫁的頭一天趕回了村。
秦招壽和羅氏自然知道她會回來,畢竟在這村裡,秦悅算是筱雨朋友中的頭一份,秦悅出嫁,筱雨哪有不回來的道理?
羅氏接過鳴翠手中的包,跟在筱雨身後進了她的屋子,笑著道:「你三叔也去那邊幫忙做事去了,大鍋大灶的都壘了起來,他們家這次嫁女可真是要風光大辦一場的。」
筱雨點點頭笑說:「嬸子最是疼愛悅悅,悅悅出嫁,怎麼會不給她好好辦一場?」
羅氏笑道:「是啊,這一整個冬天過下來,總要有點兒喜事兒來沖一下,他們家就是頭一份兒了。」
說到這兒,羅氏卻是頓了頓頗有些興奮地對筱雨道:「你辦善堂可真是積了大福氣了,今年冬天村兒裡一個人都沒往天上去,村長前幾日尋你三叔喝酒還問起你來,說要跟你說說事兒感謝感謝你,可就是沒瞅見你回來。還讓你三叔給你帶話,要是你回來了,讓你務必去尋他。」
筱雨聳了聳肩道:「沒人死那自然是好事,村長尋我大概是想讓我下一年再繼續辦善堂吧。」
羅氏遲疑地道:「因為善堂的事兒,別說是你跟你你爹,就是你三叔在村裡聲望都高了許多……這畢竟也是件好事,可我還是覺得辦善堂花銷確實有些大。要是村長真提出說讓你下一年繼續辦善堂,你要不要答應?」
筱雨道:「這得到時候再看了。要是的確是好事,我當然是樂意辦的。」
羅氏露了露笑,顯然她心裡也是希望筱雨能將善堂繼續辦下去的。
「如今開了春,你買的那些荒地半荒地的,是不是也要開始耕耘起來了?」羅氏又問筱雨道:「我這也打算等你三叔在秦樂爹家幫完忙,就開始著手打理我們這邊兒了。之前已經釘了樁子,圍好了地方,雞鴨豬羊的也是時候買回來養著了。你覺得呢?」
筱雨笑道:「三嬸會理家,你們的日子就照著你們計劃的那般過就行,不用問我的意見。至於我買的那些地……要說耕耘催肥一類的,還是得要三叔幫忙參詳參詳。我不下土地,這些事我也不懂,改明兒我尋三叔詳細問問,定了章程,就開始著手辦吧。」
羅氏笑道:「有什麼不懂的就去問你三叔。我們家的地不多,你三叔一個人忙也綽綽有餘,這不還有你爺爺幫忙呢,更是快當……」
羅氏說到這兒便頓了一下,小聲對筱雨道:「有個事兒還沒跟你爹娘說……」
「什麼事?」筱雨問道,頓了頓:「關於秦金他爹的?」
羅氏點頭,說:「他家不是也有地嗎?他也沒跟你爺爺商量,自己一個人悄悄就把地給賤價賣出去了,買地的人你也認識,是那個咱村的獵人秦勇。秦勇是個厚道人,買了地還有些不敢相信,巴巴地跑來問你三叔會不會是被誆騙了。家裡的人這才知道秦金他爹把他家的地都給賣了。秦勇想把地還回來,你三叔怎麼好收?還不是只能讓他安心,說那地以後都是他家的了。你爺爺被這事兒氣得幾天捶胸口,偏生秦金他爹倒是不痛不癢的……你三叔去問他為什麼賣地,你猜他怎麼說?」
「怎麼說?」
「他說啊,反正他也活不長,留著這地也沒用,到時候還不是只有被你爹或者你三叔收了去,要不就是他那婆娘和兒子跑回來爭,反倒不如他自己個兒賣了,得的銀錢自己該吃吃該喝喝,剩下的日子倒也過得愜意了,免得便宜了他婆娘兒子那幾隻白眼狼。」
羅氏說著便笑著搖搖頭:「你爹跟你三叔是沒可能貪他那點兒地的,他防的也不過是秦金跟他娘,不想讓他們得便宜。可那到底是祖上一輩輩耕種下來的地,即便那是他自己的,要賣地總也要跟家裡其他人打個招呼吧?可他就這般不聲不響地把地給賣掉了,這不是成心氣人嗎?」
筱雨道:「賣了也好,也沒人幫他料理地,地裡荒著也是荒著,倒不如讓秦勇叔買了去好生伺候著。」
羅氏點頭道:「算了,不說他。如今倒是你那買回來的地要緊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