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金和熊春芬因為她這麼一句「無心」的提醒之言會有什麼樣的舉動筱雨並不關心,她如今正約上了悅悅一起去秦家村北頭一個小山包上的小廟裡拜菩薩。對爹娘說了這麼個謊,總要想辦法圓一圓才好。
相對於崇佛的西嶺來說,大晉雖然也有佛教的傳播,但佛教對大晉而言還只能說是種下了個種子剛剛發芽,要等到開花結果,若是統治者上點兒心,幫忙出點兒政策推動推動,或許在十幾二十年間可以興旺起來。但若是仍舊讓它在民間自由發展,恐怕要等上好長一段時間才能看到佛寺廣興,僧侶如眾的現象。
悅悅誠心誠意地拜著那一尊雕塑得並不怎麼精良的菩薩,嘴唇一動一動的,大概是在跟菩薩描述著自己希望將來出嫁後能過上的幸福生活,希望菩薩能夠保佑她。
筱雨從來不信這些,但想到連死而復生,再世為人這樣的事情都發生在她身上了,估計其他超自然的現象也會有,誰能肯定這世上就真的沒有神仙呢?來都來這兒了,拜一拜也無妨。
小廟的確是個小廟,連「寺」都稱不上,只有一個破破爛爛的所謂「主殿」,後面就是一個小套院,只住了幾個和尚。小廟的香火不旺盛,和尚們除了拿那微薄的香火錢養活自己,更多時候他們也是要下地種田,伐木賣柴維持生活的。好在他們不吃葷,生活雖然清淡,但也說得過去。
悅悅並沒有什麼零花,祈禱了一會兒後丟了五個銅板,就這她都覺得有些捨不得。
筱雨手上有錢,給錢便也不含糊。她沒多大的心願,除了希望家人健康無憂之外,便是替余初和謝家祈福了。
給謝家祈福她倒是能理解,謝爺爺和謝大哥都是她的恩人,雖然她無法回報謝明琛的情義,但她希望他們都能平安。可能想到余初身上,這連筱雨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筱雨給了一枚銀角子,這在清貧的和尚們看來已經是一筆不小的錢了。小和尚雙手捧著筱雨給的銀角子,愣神一般抬頭看向筱雨,有些不敢相信這麼一個衣著普通的施主竟然那麼大手筆。
筱雨對小和尚笑了笑,雙手合十道了句「阿彌陀佛」。
她之前沒有拜佛的記憶,也不知道大晉的佛法傳揚到什麼地步了,但覺得說「阿彌陀佛」應該是沒錯的。
小和尚忙回了一句佛號,又看了看筱雨,忙顛顛地跑去了後方套院。沒一會兒小和尚回來,聲音清脆地彎腰鞠躬,對筱雨道:「這位女施主,主持說女施主心有善意,是本寺有緣人,想要與女施主見一面,看看女施主的面相。」
筱雨聽了這話倒沒覺得什麼,悅悅卻立刻興奮了起來,竟是代替筱雨同意了。
小和尚自然是回去請老主持出來,筱雨無奈地對悅悅:「不過是因為我給的銀子比尋常香客給得多了,他們方纔這般。面相這種東西,你也信嗎?」
悅悅低聲回道:「主持很少給人相面的,聽聽也不錯,好歹不用再掏銀子。你要尋人看面向,那還得往外掏銀子呢。要是主持說得好聽,你心裡也高興,要是主持說你面相不好,你聽聽他說哪兒不好,再問問他如何改進,能夠避開的,你也能提前預知一下。」
筱雨輕歎了口氣。悅悅已經答應了,她也不好擾了她的興趣。總不至於那老主持神眼通天,能看出她是個借屍還魂的孤魂野鬼。要真那樣,她可能真的就信這世上有神仙了。
小和尚扶著一個鬚髮皆白的老者出來了。老者光頭,倒是沒有穿上僧衣,穿了一身打補丁的衣裳,拼拼湊湊的更像是給小孩兒穿的百家衣。筱雨暗地裡想,該不會是窮到連僧衣都做不了了吧……
老主持瞧著歲數很大了,臉上褶子都堆起來了,眼睛也沒什麼神采。這樣的人能看什麼面相?筱雨越發懷疑。
筱雨和悅悅並肩坐在蒲團上,小和尚扶著老主持坐在了她們對面。悅悅很好奇,一直盯著老主持看,但老主持卻一直望著筱雨。
「奇怪……」
老主持微微傾身,朝筱雨又湊近了些,仔細盯了半晌還是只說了兩個字:「奇怪……」
筱雨坐著沒動沒出聲,悅悅倒是急了,搶著問道:「大師,哪裡奇怪了?」
老主持顫顫巍巍地將手伸了出來,沿著筱雨的頭、肩、手臂、腰、盤著的腿這樣勾勒了個來回,搖了搖頭:「魂位不穩,命格怪異……似乎魂要脫離軀體而去,卻因為某種力量的吸引而一直依附著軀體生存。面相上,這位女施主已然是命隕之人,卻仍舊存活於世,實在奇怪……」
悅悅聽得目瞪口呆,筱雨從老主持說出她「魂位不穩」的時候便坐直豎起了耳朵。
老主持低歎了口氣,雙手合什倒了句「善哉」,說:「老衲參研佛法數十年,仍舊未能參個透徹……佛法無邊,終老衲一生,也只是學到了個皮毛啊……」
悅悅不管老主持後面的這些話,她已經被老主持前面所說的筱雨魂位不穩的事情給嚇到了。反應過來的悅悅生怕筱雨有個閃失,她趕緊問道:「大師,不知道要這要怎麼化解?」
老主持沉默了一會兒,又仔細地端看起筱雨的面相來。
筱雨呼吸放得很平穩,可是她自己都覺得自己現在緊張得不行。
老主持即便是沒看出她是借屍還魂,也差不多將她的情況說了個大概。這世上高人還是多,誰能想到就這麼一個小山包上的小廟裡竟然也有這麼一位精通佛法的老和尚?若照他所說,他如今也不過是學到了個皮毛,那那些學得更加透徹的,豈不是要成精了?
「女施主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良久之後,老主持方才慢悠悠地說道:「但看女施主的面相,帶有寡情,隱傷,兇惡三大暗色,今後雖能一生福澤,但也逃不了其中驟變,必有所傷。若要化解,老衲道行尚淺,怕是無法為女施主解疑了。」
悅悅頓時急了,她回過頭拉了拉筱雨,朝著老主持的方向點了點下巴,示意筱雨再給點香油錢。
筱雨默默地摸出又一枚碎銀子,悅悅趕緊接過遞了過去。
小和尚正要接,老主持卻制止了他,道:「女施主不用再給香油錢了,老衲委實是算不出女施主今後所會遇到的事,也自然不知該如何化解。但請女施主切記你身上所帶寡情,隱傷,兇惡三暗色,只要女施主能平安跨過此三暗色,今後女施主必當榮華富貴,無憂一生。惟願女施主能遵從本心,逢凶化吉。阿彌陀佛。」
或許是因為說了這麼一番話,老主持覺得累了,他道了佛號之後便起身回了後面的套院,小和尚攙著他。只留下了悅悅和筱雨坐在蒲團上發呆。
陸陸續續的又有來拜佛的附近村民,多半是來祈願和還願的,香油錢也頂多只給一個銅板。
筱雨先站了起來,俯身去拉悅悅,道:「好了,還要待到什麼時候?我們回去了。」
悅悅卻是一副要哭了的表情:「怎麼辦啊筱雨?說你魂位不穩,還什麼……什麼三暗色的,大師不會是誆我們的吧?」
「誰知道呢?」筱雨笑了笑:「這種事情,信則靈,不信則不靈。要覺得不好,我們就不信就是了。」
悅悅趕緊點頭道:「對,我們不信!」
但過了會兒悅悅又一臉擔心:「要是那老大師說的是真的呢?可能真的跟他說的那樣,他道行較淺,他看不出來化解之道,興許別的大師就能看出來了呢?不然,我們再找個寺廟問問?」
提了這個建議悅悅又是一臉挫敗:「雨清鎮寺廟不多,好像就兩三個。還有一個有些遠,地方也比這個更偏,也沒多少人去。另一個聽說曾經出過強盜殺人的命案,早就已經荒廢了……」
悅悅搖了搖頭:「不行,我們還是趕緊回去,找個神婆跳跳大神,把你身上不好的東西都給嚇走。」
筱雨忙擺手拒絕:「這不行,要是那神婆畫了符紙,燒了灰兌上水讓我喝,那多噁心……擔心喝出病來。」
「那就喝下去啊,包治百病的!」悅悅道。
「別,我不信那些。」筱雨搖頭,說:「要說那老和尚說的還有些道理,但神婆就是徹底的忽悠人了。真要是包治百病,那醫館藥館什麼的,豈不都要歇業了?那種符水喝了只會加重病情,絕對不會有什麼助益。」
兩人談了一路,筱雨送悅悅到家門口,見她一副焦頭爛額的模樣,頓時笑了:「你怎麼還糾結啊,我都一點兒不當回事兒。」
「你要是心裡不痛快,可別瞞著啊……」悅悅一臉憂心:「我給你出了那麼多主意你都不同意,你自己倒是想一個出來啊!」
筱雨笑道:「都說了,別當回事兒。我不信,它靈不了。我不是還福大命大活到現在了嗎?你要真信那老和尚的話,他不也說了我這一生福澤,還擔心個什麼。」
悅悅想想也是,但想著筱雨那什麼三大暗色的,她還是有些不放心。
「你回家去跟你爹娘說說,讓他們也想想辦法。」悅悅認真地建議道。
筱雨搖頭,說:「我不告訴家裡人,你也別跟其他人說,包括你娘,你小哥,都不能說。這事兒就我們倆知道。」
悅悅想了想,知道筱雨娘的身子不好,筱雨不肯讓家人知道想必也是擔心她娘的身體。雖然覺得不妥,但悅悅還是勉強答應了下來,並對筱雨保證,她還會繼續想辦法幫筱雨化解這三道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