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秦招壽在老族長面前將秦招福去筱雨家割稻子的事情說出來之後,秦招壽和秦招福的兄弟感情也就劃上了休止符。
秦招壽想必也是明白這一點,所以打從從宗祠裡回來,秦招壽便沒跟秦招福說一句話,每天天亮就出門做活,天晚就回來,回來也是窩在他自己的屋子裡。
秦招福受了打擊,也覺得丟面子,基本上不出門,怕走在路上被村裡人唾棄。陳氏則是見天就在院子裡叫罵,不用說,罵的不是死丫頭片子筱雨,就是黑了心肝兒的秦老三。
秦招壽每天聽陳氏的叫罵心裡自然也不痛快,羅氏更別提了,秦招壽白日的時候還能出去做活,她為了帶小泥巴則是從不出門,這樣從陳氏嘴裡聽到的醃漬話就更多了。
筱雨提步要走,真是三叔要分家出去單過,她自然不便攙和。
誰知道王氏卻去而復返,急忙過來拉住筱雨,說:「筱雨啊,你也在,正好也能幫著說說公道話。你四叔對你可不薄吧,這真要分家,你可要在你爺爺奶奶面前幫他多說說話。」
此時的秦斧和高氏自然是覺得自己虧欠老二家孫子孫女良多,王氏也算是會看眼色,知道筱雨在秦斧和高氏面前說得上話。
只是可惜,筱雨對他那個軟性子的四叔也是毫無好感可言。
筱雨撥開王氏的手婉拒道;「四嬸,我家裡還有事情……」
「什麼事兒能比你叔叔伯伯分家的事兒重要吶?」王氏假笑道:「沒事兒沒事兒,耽誤不了多少功夫,來來跟四嬸進去。」
王氏拉著筱雨往主屋去,陳氏想罵她擅做主張,可想到待會兒秦斧和高氏的臉色,她又不敢再說什麼。
羅氏表情更淡,可臉上的決心倒像是一定要將分家的事情辦妥當的樣子。
秦招福和陳氏的名聲已經壞了,羅氏想跟他們劃清界限,分開單過也是常理。
主屋裡,王氏興奮地說道:「爹,娘,三嫂說要分家出去單過,兒媳想了想,既然筱雨家都分出去了,不然我們就一起分家了吧。招貴是最小的兒子,這會兒招貴跟我也成了親,也該是各家過各家的日子了。」
秦斧一愣,高氏正疊衣裳的手也是一頓,齊齊看向王氏。
不知道王氏到底是個什麼想法,竟然還把筱雨往前面推了推。
陳氏和羅氏前後進來,羅氏低著頭叫了聲爹娘,陳氏按捺不住性子,出口就是諷刺:「三弟妹還真是本事,平常吧氣不出聲不吭,這頭一回吭聲,說的就是要分家的大事,你真當自己是這個家的主事人了?」
羅氏也不跟陳氏抬槓,只對秦斧和高氏道:「爹娘也知道,自從招壽在族長面前說了大哥霸佔筱雨家稻子的事情之後,大哥大嫂一直記恨我們,這段日子以來招壽過得不如意,我心情也不好。大哥大嫂不待見我們,不如我和招壽帶著孩子分家出去單過,也不礙大哥大嫂的眼。」
秦斧和高氏還沒表態,王氏就迫不及待地說:「爹,娘,還有我還有我!我想著既然三哥三嫂也要分出去,那我和招貴也分出去好了,免得再分第三次嘛。」
「你,你們……」高氏好像是受不住這個打擊,扶著胸口不斷地捶打著。秦斧不能說話,可也是鼓著眼瞪著她們。
要筱雨翻譯的話,這時候秦斧的心理活動應該是:「我還沒死呢!」
從徹底分家之後,筱雨對這一家人就只剩下不耐煩了。明面上來說,她們姐弟幾個跟秦招福一房那算是徹底決裂。所以就算這一次他們真的要分家,對筱雨來說,影響不大。
反正也不是將來常有往來的關係。
王氏說分家的事情說得起勁,而那頭陳氏則開始為自己極力爭取利益了。反觀羅氏,從頭到尾也只是說了自己要分家單過的原因,這會兒安安靜靜地立在秦斧和高氏面前,怎麼看都比那兩個蹦躂的人舒服多了。
筱雨背靠在牆邊,想著自己是不是要找個理由離開這兒。
可是沒等她說話呢,秦招福、秦招壽、秦招貴就一起進了來,三兄弟面色有些焦急,見到陳氏三妯娌和筱雨也在便有些懵。
王氏立馬像只蝴蝶一樣飛撲到秦招貴懷裡,撒嬌道:「招貴,你回來了?」
秦招貴憨笑了笑,秦招福哼了一聲,狠狠瞪了筱雨一眼,卻又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就笑了,笑得意味深長,讓筱雨莫名其妙的同時,渾身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們都在這兒,做什麼?」秦招壽走到羅氏身邊,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羅氏淡淡地說道:「在和爹娘說我們分家的事情。」
秦招福立馬道:「不能分家!」
秦斧望向秦招福,秦招福道:「至少現在不能分家。」
「怎麼回事?」高氏問道。
秦招貴答道:「剛剛聽說的消息,南邊兒江夏國作亂,咱們朝廷要從民間徵兵,每家每戶都要出一名成年男丁去應徵,要是沒人的,出五兩銀子去以銀代役。」
陳氏立刻驚呼一聲:「五兩!」
筱雨身形一動。
秦招福笑望向筱雨,神情裡滿滿的都是幸災樂禍:「要麼出成年男丁,要麼出五兩銀子,一樣都出不了的……嘖嘖,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啊……」
筱雨皺了眉頭,秦招福笑得更加大聲:「不是吵著都要分家嗎,結果呢?自作孽,不可活啊,哈哈!」
他已經瘋了。
筱雨別過頭去不看他,高氏已經在叫嚷著:「咱們家一個都不能去,你們想辦法湊五兩銀子!」
說著頓了頓又道:「分家的事情誰都不能提!」
筱雨捏了捏自己的手臂,望向高氏說;「奶奶,我先回去了,初霽他們還等著我做飯。」
高氏忙應了一聲,等想起筱雨家沒成年男丁也沒五兩銀子想要問問她有什麼辦法時,筱雨已經沒了蹤影。
筱雨心情是有些沉重的。果然是禍福相依嗎?才剛慶幸自己跟他們脫離開了關係,就出了朝廷徵兵的事兒。
她家是鐵定沒成年男丁,可五兩銀子……
加上高氏給的,秦招福還的,也才三兩銀子。糧食倒是可以賣一些,湊足五兩銀子還是可能的。
可是湊足五兩銀子了,他們姐弟過冬的事情可又玄乎了。
好不容易攢了一些錢,難道又要眼睜睜的從頭再開始嗎?
「要不然,那塊魚形玉珮……」筱雨才動了這個念頭,立馬狠狠搖頭把這個想法甩去。
那是娘在他們家貧困的時候也不肯拿出來的東西,可知它的意義並不在於價值幾何,而是一個紀念,是不能用多少銀兩來計算的。
她要真是把那塊玉珮賣了,那便是真的成了不孝女了。
不到最後關頭,說什麼也不能動那塊玉珮。
於是筱雨的視線又轉向了禁林。
南方江夏國叛亂的消息像瘋長的草一樣,迅速蔓延到了各個地方。朝廷徵兵的消息更是讓家中有成年男丁且交不出錢服役的人家噤若寒蟬。
寒石小巷內,余初一把捏碎了樊城飛鴿傳書捎來的消息。
「公子……」楚盡低聲道:「江夏國之亂不是公子早就料到的嗎?」
「江夏國造反,怎麼會忽然失控成這樣?」余初一掌拍在桌上厲聲道:「朝廷這時候徵兵,豈不是讓百姓陷入惶恐之中!」
楚盡靜默不語。嚴格說起來,楚盡跟在余初身邊更多的是個護衛者的身份,並不是余初的智囊。
「公子息怒……」楚盡安撫道:「江夏國內亂雖然漫及全朝,但對公子也並沒有什麼大的影響啊。至少京城固若金湯,公子在擔心什麼?」
余初深吸一口氣方才平復自己的情緒,看向楚盡說道:「江夏國本是南方一個小小的隸屬國,我起初盯著江夏國是因為江夏國襄陽王與某個人聯繫頻繁,想從襄陽王身上挖出點兒什麼。可沒想到江夏國內亂竟然演變成造反……」
余初在屋中來回踱步,時而皺眉時而展顏,看得楚盡略為心悸。
正不知所措時,救星到了。
「武師父!」
楚盡立馬奔了過來,接過他手上的包袱說道:「可算回來了,公子正煩惱江夏國的事……」
武道子風塵僕僕,對楚盡點點頭,朝余初那邊兒走了去。
余初行了個晚輩禮,嘴唇微抿:「江夏國的事情,似乎有些失控。朝廷既然也出了徵兵告示,那麼想來聖上是打定主意要把江夏國從隸屬國變成州郡一級的地方區域了。」
武道子點點頭:「公子既然已經領悟到這裡,便也知道這件事朝廷也是下定決心,刻不容緩了。」
余初沒再說什麼,只是神情仍舊有些陰鬱,望著側窗外的一抹綠色不知道在想什麼。
武道子斟酌了一番道:「其實,這對於公子來說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余初輕輕笑了笑,說:「武師父,我往江夏國插人手也有三年了,眼瞧著就要逮住襄陽王身上的蛛絲馬跡,順籐摸瓜也好掌握那人的把柄,可現在卻不得不功虧一簣,我到底有些不甘。」
武道子笑了,說:「公子,事在人為。我方才說著對於公子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自然是有理由的。」
「哦?」余初笑望向武道子:「武師父還學會打啞謎了?」
武道子笑了笑,低聲說道:「四個字,渾水摸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