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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寒石小巷 文 / 浮波其上

    雨清鎮,寒石小巷,一家簡樸的小宅院中。

    院子中央一個年輕公子坐在躺椅上正在享受即將落山的太陽柔和的光暈,夏末的季節還不算太涼,但他腿部卻仍舊蓋著一床薄毯。他手上拿著一本書,正細緻專心地讀著。

    他身邊立著一個持刀的武者,眉目剛毅,炯炯有神,站得像一棵青松。

    許是讀到了什麼好笑的地方,年輕公子忽然輕笑了一聲,可隨即這輕笑聲便演變成了咳嗽聲。

    武者立馬上前拍著公子的背,眉頭蹙了起來:「公子,武師父讓你近段時間要多休息,不要勞心勞神。」

    年輕公子擺了擺手,緩過這一陣勁兒後方才笑道:「你不跟他說,他哪裡會知道?」

    說著便沖武者眨了眨眼睛。

    武者歎了一聲氣,嘟囔道:「公子好歹也顧顧自己的身體,這次是我們大意,幸好公子化險為夷……」話到此處,又好奇問道:「公子剛才在笑什麼?」

    年輕公子彎了彎唇,將書擱在了自己腿上,伸手從自己腰間束帶裡拿出一根白得通透的玉笛。

    「方纔讀宋文策的文集,忽然就明白他當年為什麼會觸怒先帝龍顏了。」年輕公子撫摸了下玉笛笛身,見武者朝他望了過來,方才解釋道:「宋文策這個人啊,桃李滿天下,可謂是群臣之師,只是他過於正直,眼睛裡揉不得沙子,明明知道先帝性喜漁色,不愛理政,卻不僅不避,反而直言覲見,甚至作詩諷喻,妄圖將先帝的性子給掰過來。這不,最終落了個抄家流放的下場,慘兮兮的客死異鄉。」

    武者向來不喜歡讀書,聽年輕公子說了一堆,明白是明白了,卻直白地說:「那就是說這個姓宋的傻,想當拯救天下蒼生的大軍師,結果被最大的將軍給卡嚓了。」

    年輕公子一愣,然後失笑點頭,倒是難得贊同道:「楚盡,你這話說得倒是不錯。」

    楚盡咧嘴笑了笑,正要說上兩句「公子誇獎」的俏皮話,餘光掃到側門進來的人影,立馬止了話頭。

    迎面而來的是年輕公子的師父武道子,年輕公子和楚盡都稱呼他為武師父。

    這個年輕人,赫然便是筱雨在禁林中遇到的那個人,余初。

    「公子。」

    武道子拱手朝余初行了個禮,見余初點頭後,方才伸手為他號了號脈,半晌後點頭道:「餘毒已清,公子不用擔心,只是還是要再休息上幾日,畢竟被鎖了內力,這幾日切勿勞心,靜心休養,好讓內力運行通暢。」

    余初笑著點了點頭,道:「辛苦武師父了。」

    武道子抬了下手:「公子身體康健便是我的福了……」頓了頓,武道子又道:「公子,這兩日我去查了下公子說的那個姑娘。」

    余初頓了一下,想起在那林中,那位身手不錯,見識不薄,且十分有趣的姑娘,便是笑了笑,說:「一個小丫頭,查她做什麼。」

    武道子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作了那位姑娘的畫像,我讓楚盡臨摹了去尋這位姑娘……小心些總歸沒錯的。」

    余初挑了挑眉:「武師父還看到那張畫像了?不過,那倒也該小心些。」余初伸了個懶腰,問道:「查得如何?」

    「依照公子的描述,應該是這個叫秦筱雨的姑娘無疑。」

    武道子一邊回道,一邊從懷裡取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畫像。余初展開畫像,看向那上面畫的人影不由失笑:「這跟真人比差了不止一星半點。」

    「公子說的極是。」武道子正經地道:「只是公子所作畫像,不能輕易流傳出去,否則也用不著讓楚盡臨摹了。」

    一旁的楚盡憨笑著搔了搔頭,道:「我覺得我畫得還成,至少有鼻子有眼的。」

    余初失笑,咳了咳說:「秦筱雨……這倒是不像一個普通農家姑娘的名字。」

    武道子點頭道:「這名秦姑娘在家行二,上面有個哥哥,底下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兩三個月前,她爹娘和大哥去了鎮上後便沒了蹤跡,如今他們家裡是秦姑娘撐著。」

    余初把玩玉笛的手一頓,面上多了份正經:「繼續。」

    武道子道:「公子遇險的那一天,秦姑娘身上也發生了件大事。就在她和公子分別後回家。」

    余初添了分凝重:「大事?」

    武道子點頭:「沒錯。秦姑娘回家後正巧撞見她大伯使詭計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先是揭穿她大伯這樣行為的不合理的地方,只是她畢竟是晚輩,這一招並不奏效,她大伯要強賣她弟弟妹妹,秦姑娘搶了她大伯正數著的錢,扔在了她大伯臉上。最後秦姑娘是舉著斧頭把她大伯等人給趕走的,並放了話,誰敢動她弟弟妹妹,要先掂量掂量她手裡的斧頭。」頓了頓:「大致就是這個意思。」

    余初頓了頓:「若是真有害她之心,恐怕她也防不勝防。要是她並不知道誰動了她弟弟妹妹,她說的話也不過就是空話。找不到作惡之人,她斧頭再厲害也沒用。」

    武道子歎道:「她一個十四歲的姑娘,能為弟弟妹妹做到這個份上,也難為她了。」

    這句話似乎觸動到了余初的某根神經,只見他面無表情地凝神片刻,忽然嘲諷般地笑了笑,意味不明地說:「也不是所有做哥哥姐姐的,都能沒有雜念地護著顧著自己的弟弟妹妹。」

    武道子動了動嘴,不知道該如何接話。

    余初卻是另起話題問道:「她這個名字可有什麼來歷?」

    武道子忙說:「秦姑娘五兄妹,名字依次是晨風,筱雨,初霽,潔霜和長虹,據說都是他們的娘取的。我讓人打聽來的消息說,秦姑娘的娘是孤身一人,並沒有什麼背景,是秦姑娘的爹撿回來的妻子,跟別的農家婦人很不相同,都說她有些大家小姐的做派。」

    楚盡在一邊抿嘴笑道:「這一家子倒是真怪,取的都是些天氣名兒。」

    余初也笑了一聲,想了想對武道子道:「照武師父這麼說,她更是沒有什麼可疑的地方了。」

    武道子也點頭:「我也這麼認為。雖然秦姑娘的娘這條線有些讓人猜疑,但她畢竟也是十幾年前來秦家村的,這樣一想,自然不會是刻意的了。」

    「既然如此,你就不用再關注她了。」余初輕笑了聲,道:「但她到底救了我,那日若是沒有她出現,恐怕我現在不會那麼輕鬆,不死也殘了半條命。只是我問她要什麼酬勞時,她反問我的命值多少錢,想報答她,還真是件難事。」

    武道子想了想,道:「我倒是覺得這位姑娘有些膽識。她既然要養活自己弟妹,想來總要找些賺錢的門路。公子想報答她,不如讓我暗中助她一臂之力,不露痕跡,也謝了恩情。」

    余初點了點頭。

    說完秦筱雨的事情,武道子臉上神色更加凝重了些,從懷裡掏出一封火漆密封的信件:「這是衛應從京中托人送來的,是夫人給公子的信。」

    余初坐直後拆開信仔細閱覽了,神情從緊繃轉為輕鬆:「母親說父親的身體有所好轉,讓我估量著及冠的時候趕回京城去,行了冠禮方才名正言順。」

    武道子猶豫了片刻,問余初道:「公子早前說要有所依傍才能回去,如今……」

    「時候還未到。」

    余初將信件仔細折疊好,放進胸口內袋,手裡又摩挲著自己的玉笛。

    「武師父也知道,牽一髮而動全身,越到關鍵時刻,越是不能掉以輕心,否則為山九仞,功虧一簣,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余初慢慢躺倒躺椅的後靠上,優哉游哉地說:「都等了十來年了,也不差這兩三年。我要回去,必然要以最穩妥,最不可撼動的姿態回去。」

    武道子欣慰地點點頭,拱手道:「一切以公子馬首是瞻。」

    寒石小巷中的對話筱雨一無所知,現在她正打算著再去幾次禁林,或者是再獵些野物,或者是再摘點果子。

    上次摘的蘑菇、果子和蛇她全部托給了悅悅娘。因為悅悅娘本就要去鎮上趕集,而筱雨又沒有多餘的時間在鎮上往返跑一次,所以就麻煩悅悅娘幫她將這些東西賣出去。悅悅娘回來後給了她一錢銀子和六十多個銅板。

    「銅板是果子和蘑菇賣得的錢,那一錢銀子是蛇賣得的錢。」悅悅娘道:「也是我運氣好,正好碰到個大戶人家的採買,巧的是他們家主子最近嘴淡想吃些新鮮的,這蛇便賣給他了。」

    悅悅娘說得一臉興奮,筱雨幾次到了口邊的話終究還是嚥了下去,說了聲謝謝,並留悅悅娘吃晚飯。

    悅悅娘不應,推辭兩句自己便走了,留下筱雨在那兒惆悵地不行。

    蛇可以分開賣的啊!蛇皮、蛇膽賣給藥鋪,應該會比隨同蛇肉賣出去的價格要高些吧……

    可是這畢竟是人家免費幫忙,又是對自己那般好的悅悅的娘,她又能說什麼?

    下次還是自己去比較好。筱雨心中暗暗想。

    「筱雨,你在想什麼?」

    悅悅正坐在一邊做針線,筱雨望向悅悅:「我想,再多往野林子跑跑,再去一趟鎮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賺錢的門路。」

    悅悅一聽筱雨說野林子就緊張:「真要去啊?」

    「嗯。」

    「……那還是跟上次一樣,我幫你看著你弟弟妹妹,你早去早回。」

    悅悅將針線擱進簸籮裡,頓了頓又悄聲對筱雨俏皮道:「這次應該不會碰到你大伯來家了。」

    想起上次秦招福癱軟著被架回家的樣子,筱雨不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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