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冉安安靜靜的坐在那裡,唇角邊,逐漸揚起嘲弄的笑,她早知道會有這一天的,只是,它來的太快,讓她措手不及。舒榒駑襻幸福,總是那樣短暫,讓人還來不及享受,就已經隨風而逝了。
「霆鈞,王媛,祝賀你們啊,等婚禮的時候,姑姑一定給你們包個大禮。」陸佳敏率先開口,臉上掛著偽裝的笑。這樁婚事,真正開心的,也就只有王媛一人,其他人不過是走馬觀花的看熱鬧,最痛苦的,無疑就是陸霆鈞,看著他痛苦,陸佳敏心裡別提多痛快,這些年,陸霆鈞也該驕縱夠了。也到了他該吃苦頭的時候,而安曉冉,就是他所有疼痛的泉源。
「對不起,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了。」曉冉起身,丟下一句,抱著安安便向門外走去,安安摟著曉冉脖子,一雙晶亮的眸子卻可憐兮兮的看著陸霆鈞,怯生生的喊著,「爸爸,爸爸。」
「冉冉。」陸霆鈞疼痛的喚了聲,大步向前追了幾步,身後卻傳來陸震川低沉的聲音。
「陸霆鈞,你給我回來。」這一聲沉重,讓陸霆鈞生生的止住了腳步,他是安安爸爸的同時,也是陸震川的兒子啊彖。
「冉冉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懂事了,我去看看她。」陸婉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陸家別墅門口,曉冉抱著安安站在馬路旁攔車,陸婉追出來,趕上了他們。「冉冉,你抱著安安要去哪兒啊?」
曉冉僵硬了片刻,她腦子很亂,根本不知道自己和安安還能去哪兒。她以為有陸霆鈞的地方,就是家,可這裡是他的家,是他和王媛的家,根本沒有她的容身之地。對於陸霆鈞來說,她只是他茶餘飯後的甜點,鮮嫩可口,卻永遠算不得正餐璋。
從一開始就是錯的,這一直是無法改變的結局,是她的癡心妄想,以為終可以改變什麼。即便他身居高位,即便他隻手遮天,可天外還有天,在陸震川面前,在整個陸氏家族面前,他的力量太渺小,蚍蜉撼樹,呵,可笑而自不量力。
他的誓言再美好,都抵不過殘忍的現實,在家族與權勢面前,他不得不屈從,也由不得他不屈從。她貪戀著他的懷抱,她渴望著他的溫暖,她一次又一次飛蛾撲火,卻什麼都改變不了,什麼狗屁的愛情,感動不了天,也感動不了地,他們只是感動了自己,然後,為了這份感動,把彼此弄得遍體鱗傷。
她想恨,她該恨,可是,恨誰呢?恨自己,還是恨陸霆鈞?她不知道,她迷茫了,她的心亂了,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
或許,徐子欣的話沒有錯,他們是亂.倫,他們不容於世。即便沒有這層關係,她安曉冉又算什麼,她只是一個孤女,她配不上高高在上的陸軍長,就連她最心疼的安安,也只是一個無名無份的私生子,和她一樣,不容於世。
淚,無聲無息的滑落,曉冉目光呆滯而茫然。懷中的寶寶嚇得直哭,一雙胖乎乎的小手不停的擦著她臉上的淚,可是,卻怎麼都擦不乾淨。「媽媽,你別哭,媽媽,安安害怕啊。」
孩子撕心裂肺的哭聲終於讓曉冉從迷茫中清醒,她心疼的抹掉寶貝臉頰上的淚痕,「安安乖,安安不哭。安安,媽媽還有些事情要處理,你先跟外婆回家去,好不好?」
「那媽媽什麼時候回來接安安?」小寶貝嘟著小嘴巴,不停的抽泣著。
「嗯,很快,很快就接安安回家。」曉冉心疼的吻著寶貝流著淚的小臉蛋。
曉冉將孩子遞到陸婉懷中時,寶貝卻哭得更洶了,淚珠子一顆接著一顆的往下落。「媽媽,你是不是不要安安了啊,媽媽,安安以後都會聽話,安安再也不要爸爸了,你別丟下我,媽媽……」
「安安乖,媽媽很快就回來,你聽話。」曉冉吻著他,卻終究狠心的丟下了他。她的腦子和心都亂作一團,她根本沒有辦法照顧好安安。
陸婉知道曉冉現在的心情根本無法分心照顧安安,她摟著孩子,溫聲的哄著,又對一旁曉冉詢問,「曉冉,你打算去哪兒?安安還小,離不開你。」
曉冉冷然的笑著,唇角邊儘是苦澀,「這不就是你想要的結果嗎!媽,我從來沒想過,這一次會被我最親近的人算計。」她說完,決絕的轉身離開。
曉冉根本不知道她究竟還能去哪裡,哪裡又是她的歸宿。她像遊魂一樣沿著空蕩的馬路行走,面前的路沒有盡頭,但對於她來說,人生卻再一次走到了斷點,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下去。
她不知道陸震川究竟用了什麼手段逼迫陸霆鈞,但他既然妥協了,就證明,他們的路真的走到了盡頭。他說:讓她相信他,他說:讓她給他時間,可是,他已經妥協了,她還能繼續的癡心妄想嗎?
安曉冉,你究竟要被傷多少次才肯甘心!
等待?多麼可笑的字眼啊!三年尚且不能解開他們之間的死結,繼續又能如何。
獨自走在清冷的街道上,過往一幕幕在腦海中不斷浮現著。曉冉想,愛上陸霆鈞是她這一輩子做過最錯的一件事,在明知他是她小舅的情況下,交出自己的心與身體,她覺得當初的自己,幼稚的幾近可笑。三年後的轉身,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堅強,而她卻做了更愚蠢的事,她讓那份錯誤的愛繼續,她還在癡心的等待著一個沒有結果的未來。
她微揚起頭,看著夜幕即將降臨前的深諳藍天,深沉而凝重,像極了那個深不可測的男人。她微合起眼簾,一顆剔透的淚珠悄無聲息的滑落。她想,是時候和他說再見了,她愛過他,愛的深入骨髓,直到如今,她還愛著。也許,這份愛還會繼續,但她只能將他深深埋入心底。讓他成為一段過往的殤。
「曉冉?你怎麼在這裡?」一輛純白色寶馬車緩緩停在路旁,李學威推門走下來,俊顏帶著幾分震驚於錯愕。
曉冉側身對著他,微低著頭,卻無法隱藏臉上的淚痕,淚珠在晶亮的眸中盈動,閃爍著璀璨流光,美得耀眼。「李工,是你啊。」她淡然的笑著,並不理會臉上清澈的淚痕。
李學威溫潤的俊顏不由得暗淡幾分,來到曉冉面前,他什麼都沒有問,只是從外套中取出乾淨的格子手帕,遞給曉冉。「這麼大的人,怎麼還和小孩子一樣哭鼻子。擦擦吧,多難看。」他出口的話,如風一樣溫潤,平平淡淡,卻很適時的撫平人心。
「謝謝。」曉冉接過他遞來的手帕,擦了幾下面頰。手帕帶著淡淡的古龍水味兒,和它的主人一樣,溫潤優雅。曉冉手中握著那隻手帕,上面沾染了淚痕,還他不是,留著也不是,一時間,曉冉竟有些尷尬了。
李學威看出她的為難,面容含笑,開口道,「這手帕是我一個同學從英國帶回來的,家裡還有很多,這個送給你吧。」
曉冉點頭,有些感激他的細心體貼。「格子圖案的確有英倫風,謝謝了。」
「曉冉,你已經和我說了太多的謝謝,想想我們認識很多年了吧,沒必要這麼客套。」李學威溫潤說道。
曉冉低笑聳肩,她還是第一次知道有這麼個算法。他見過她,就算他們認識了!
「你要去哪兒?我送你一程吧。」李學威說。
曉冉默默的搖頭,眸光低斂著,茫然的看向前方,「我沒想去哪兒,只是隨便走走。」
「正巧,我也想散散步,不如陪陪我吧。」一旁李學威低笑。
曉冉沒理由拒絕,兩人並肩向前走去,道路旁高大的梧桐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昏黃的路燈,將兩人的身影拉的修長,並且,不時的交疊在一處。
李學威偶爾與她說些輕鬆的話題,氣氛逐漸緩和了下來。
「你是說,你的同學為了讓你看起來像紳士,才給你買了一盒子手帕給你嗎?那你有了這些手帕,就像紳士了嗎?」曉冉低笑著問道,一掃剛剛的陰霾。
李學威看著她,目光都是柔和的。「你這樣笑著多好啊,曉冉,你笑的時候真漂亮。」
曉冉唇邊的笑靨漸漸僵硬,她微低了頭,身上又散發了幾分陰霾。
李學威依舊笑的溫和,「還是不想說嗎?為什麼心情不好?」
「沒什麼,只是隨便轉轉而已。」曉冉眸光微斂,雲淡風輕的一笑。
她不說,李學威也沒有多問半句,依舊笑意淺淺。「人生在世,不如意十之八.九。無論遇見什麼,日子還是要繼續過下去的。當初,我妻子與兒子出車禍去世時,我也覺得世界都是黑暗的,可日子還是這樣一天天的過來了。」
曉冉突然頓住了腳步,仰頭看著他,眸光幽幽閃動,有錯愕,有震驚,也有幾分同情與憐憫。
而李學威只是不以為意的聳肩,「不用同情我,這幾年,我已經從傷痛中走出來了。曉冉,人生中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你還年輕,未來的日子還很長。」
曉冉轉過頭去,茫茫然的看向前方,再次移動了腳步,他們向前走了一段路後,曉冉才低低的問道,「你會經常想起你的妻子和兒子嗎?」
半響,都沒有得到回應,曉冉抬眸去仰視他,正對上他溫和如水的目光。李學威略帶苦澀的一笑,又道,「曉冉,你根本無法想像,從天堂到地獄是怎樣的一種感覺。本來,我擁有一個幸福的家,溫柔的妻子和活潑可愛的兒子,那場車禍奪走了他們的命,我眼睜睜的看著鮮血濺開,卻無能為力……」李學威溫和的眼眸,也有了濕潤的痕跡,他微低著頭,掩飾一閃而過的傷痛。
「對不起。」曉冉歉意的說道。
「沒關係,都已經過去了。」李學威仰頭,俊臉上依舊是溫潤如玉的笑。他伸出手臂,輕拍了一下曉冉的肩膀,「曉冉,你是我見過最勇敢的女孩,我相信你一定能從低谷中走出來。」
曉冉含笑點頭,但笑靨依舊苦澀。下巴卻微微上揚著,此時,諳藍的天空已經完全被漆黑的夜幕取代。
勇敢嗎?曉冉捫心自問,如果他足夠堅定,三年後的今天,她就不會重回陸霆鈞的懷抱。再一次將自己弄得傷痕纍纍。
……
另一面,陸家別墅。
陸霆鈞坐在桌旁,臉色比陰雨天還要陰霾。陸震川與王媛熱絡的討論著婚禮的事兒,陸霆鈞卻如同雕像一樣,一動不動,對他們的話置若罔聞,似乎他們只是在討論著與己無關的事情。
「霆鈞,你的意見呢?」陸震川突然問道。
「隨便你們。」他不鹹不淡的丟下了一句,起身,「爸,我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你們看著辦吧。」他說完,轉頭就向別墅外走去。
「陸霆鈞,你給我站住!」身後,陸震川沉聲喝叱,一掌重重的拍在桌上。「陸霆鈞,這婚是你結,還是我結?你做事就是這麼不負責任?」
陸霆鈞頓住腳步,清冷的一笑,然後轉身,一雙深邃墨眸,眸光掃過之處,猶如嚴寒席捲而過,讓人不由得顫抖。「我從小跟著我媽一起四處飄零,我們只知道為生存而奔波,從來沒有人教誨過我『責任』二字。現在,我想對曉冉與安安負責,我不想他們像我當初那樣過四處飄零的生活。可如今,無論我做什麼,都是錯的。」
陸震川震驚的看著他,想要開口,聲音卻哽咽在咽喉中。對於霆鈞母子,他虧欠的,的確太多了。所以,他才會不遺餘力的想要給他最好的一切。他給他萬人角逐的權利,給他無可企及的財富,他都不屑一顧。他想要的只有安家的那個丫頭,可獨獨這個不行,亂.倫的醜聞一但暴露於人前,霆鈞的前程就真的毀了。
「霆鈞啊,你聽爸爸說……」
「爸,你什麼都別說了。婚禮的事兒,我會盡量抽出時間,至於其他,你們安排就好。我還有事,先走了。」陸霆鈞說了句,毫無留戀的轉身大步離開。
「霆鈞,霆鈞。」王媛慌忙的起身,追趕了兩步,卻被陸震川喊住。
「算了,別追了,讓他冷靜冷靜吧。」陸震川歎了聲,起身向樓上走去。
「可是……」王媛追上兩步,卻欲言又止。
陸震川在樓梯口處頓住腳步,回頭對王媛又道,「王媛啊,你放心,我和你父親已經說好的事,是不會改變的,下月末,婚禮會正常舉行。」
「嗯,我知道,我會好好準備的。」王媛唇角揚著笑,老爺子的話,算是給她吃了一顆定心丸。
陸霆鈞開車離開別墅,卻在不遠處看到陸婉抱著哭泣不止的安安,正手忙腳亂的哄著。他急忙踩了剎車,將車停在了路邊,然後推門下車。「安安,怎麼了?」
「爸爸,爸爸!」安安哭的撕心裂肺的,一雙胖乎乎的小手伸向陸霆鈞。
陸霆鈞心疼的從陸婉懷中接過孩子,擁在胸膛輕哄著,「陸寶不哭,告訴爸爸怎麼了?」
「媽媽不要我了,媽媽不要我了。」安安將小腦袋搭在陸霆鈞肩膀,淚珠辟里啪啦的落個不停。
陸霆鈞劍眉冷蹙,看向陸婉,詢問道,「曉冉呢?」
陸婉無奈的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丟下孩子就走了。」
陸霆鈞沒有再說什麼,抱著安安,轉身向車中走去。
「霆鈞……」陸婉追上來,欲言又止。
陸霆鈞轉身,一雙深諳墨眸,沒有絲毫溫度。「你養了曉冉二十年,曉冉替你坐了牢,你們之間也算兩清了。如果不夠,我可以給你補償。但如果你還有良知,就別再算計她,這些年,她受的苦已經太多了。」
「我……」陸婉聲音哽咽著,眼圈兒濕潤,卻再也說不出一句。只能看著黑色大奔車消失在夜色之中。
安安哭了一路,回到別墅的時候,孩子哭累了,睡在了副駕駛上。陸霆鈞用外套裹住他,動作小心翼翼的將他抱回屋子,親吻了下他掛著淚痕的臉頰,然後,才悄悄離開。
臥房的燈一直亮著,他知道他的冉冉已經回來了,他在這裡,他們的安安在這裡,曉冉的心就在這裡,她怎麼可能丟下他們父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