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真以為自己不食人間煙火了。舒骺豞曶」蘇瑾默從鼻子中哼哼了聲,然後拿起限量版名牌包,踩著高跟鞋離開。
曉冉看著她遠離的背影,眉心微微蹙起。從蘇瑾默走進來,她就已經留意到,她從上到下一身名牌,腕上的手錶少說幾十萬,蘇家雖說富有,但絕對達不到讓她如此奢侈的程度。那麼,能供她如此揮霍的人,只有陸霆鈞。
曉冉唇角微楊,笑靨中暗含著諷刺的意味。原來,孩子也可以成為一種利用的工具。曉冉突然想起莎士比亞《仲夏夜之夢》中的一段話。
女人啊華麗的金鑽,閃耀的珠寶,為你贏得了女皇般虛妄的想像,豈知你周圍只剩下勢力的毒,傲慢的香,撩人也殺人的芬芳。
女人啊,當你再度向財富致敬,向名利歡呼,向權利高舉臂膀,請不必詢問那只曾經歌詠的畫眉,他已經不知道飛向何方,因為他的嗓音已經乾枯暗啞,為了真實、尊榮和潔淨的靈魂滅亡で!
……
轉眼間,寒冬已過,春的腳步悄然來臨。曉冉站在窗前,窗外迎春花開的正盛,她微合起雙眼,深呼吸,嗅著空氣中淡淡的芬芳。春季,萬物復甦,象徵著新生的希望。
腹中的孩子已經九個月大,曉冉身體變得更笨重,行動遲緩,雙腿腫脹的不成樣子,入夜後,小傢伙越來越不安分了,動彈的厲害,曉冉常常輾轉反側,難受的無法入睡。醫生和護士輪流守護著,董麗芳是個開朗的性子,經常和曉冉說些玩笑槍。
「你肚子裡的小東西真是不聽話,就會折騰你,等他出生以後,一定要好好教訓教訓他,好給你出氣。」
曉冉搖頭失笑,她平躺在大床上,眉頭卻緊鎖著,小腹有些微的疼痛,剛開始只是微微抽痛,到後來疼痛越甚,幾乎到了無法忍受的地步,豆大的汗珠不停的滾落,她緊抓住董麗芳的手,痛苦的呻.吟,「董醫生,我肚子好疼,寶寶,寶寶好像要出生了。」
董麗芳神情突然一緊,快速的掀開了曉冉身上的棉被,「嗯,羊水破了,孩子馬上要出世了,別緊張,雖然早了一個月,但孩子已經發育健全了,不會有問題。」董教授十分專業的說道,但面上神色凜然,並沒有她的語氣那樣輕鬆。
懷孕初期曉冉的情緒一直不穩,又沒有得到很好的照顧,後來被關了進來,更是整日提心吊膽,孩子沒有流掉已是難得,更別提什麼營養了。這樣的情況下,很容易造成早產,董教授已有心理準備,但實際情況,卻遠比她想像中更糟。
醫生和護士聰明的將曉冉推入手術室,手術中所有的藥物與器械早已準備妥當。現在這種情況想要自然生產根本不可能,只要剖腹將孩子從母體中取出。董教授的表情十分凝重,曉冉的身體狀況並不樂觀,手術有很高的風險性。
手術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孩子的位置很不好,臍帶纏在身上,強行取出,很容易導致孩子窒息,但如果拖得太久,曉冉就會有生命危險。情況越來越緊急,一旁的護士不停的為董教授擦拭額頭的大汗。
「通知家屬,病人難產大出血,情況很不樂觀,如果只能保住一個,是保大人還是保孩子?」隔著口罩,董教授的聲音依舊沉穩清晰。
那時,曉冉尚有一絲理智。她緊抓住董教授的手,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呢喃著,「別管我,救孩子……」
幾乎是同一時間,電話打到了陸部長那裡,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如果就陸震川個人而言,這樣的問題本就不是問題,他當然會選擇留住陸家血脈。只是,孩子和女人都是陸霆鈞的,他無權做主,父子間本就存在隔閡,若在因為一個不相干的女人使得勉強維持住的父子關係破裂,反而得不償失。
沉默了片刻後,他撥通了陸霆鈞的電話。而同樣的問題,聽入陸霆鈞耳中,無疑是晴天霹靂,面臨著兩難的抉擇。曉冉是他心愛的女人,無法割捨。而孩子是他的親生骨肉,數月以來,沒有人知道他有多麼期待著這個孩子的降臨,別墅中連嬰兒房都佈置妥當,孩子的小衣服小玩具堆了滿屋。
「保大保小,你自己決定吧,別猶豫太久,那邊可是等不及的。」陸震川出聲提醒,電話那端壓抑的沉默,竟讓他生出些許的不忍。
陸霆鈞蒼白的指骨死死抓著手機,側臉隱在暗影之中,表情模糊,週身散發的氣場卻暗藏著刺骨的冷寒,蔓延著濃重的哀傷。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他的曉冉那樣勇敢,監獄中那麼艱難的環境她都撐過來了,又怎麼會挺不過這一關?!
「如果真的只能選擇一個,那我選冉冉。」他低沉暗啞的聲音從電話另一端傳來,無助的讓人心疼。這哪裡還是那個叱吒風雲的陸軍長,在死亡面前,他不過是一個有血有肉的普通人而已。
「嗯。」陸震川啞聲應著,心中有些說不出的難受。畢竟是親生兒子,父子之間難免感同身受。
彼時,手術台上,曉冉正掙扎著與死神抗爭。她忽然覺得有些好笑,人果真是不能說謊的,因為你無法預料謊言會不會在下一刻成為現實。
因為時間拖得太久,失血過多,讓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但隱約間,她還是聽到董麗芳沉聲對身旁護士利落的說了三個字:保大人。
她拼勁權利的睜開雙眼,生死之間,頭腦反而清晰了許多。「別,別管我,救救我的孩子,我答應過他,要讓他看到湛藍的海洋和高遠的天空……他,他活著就是我活著……」她無力的合起眼簾,一顆剔透的淚珠緩緩劃過蒼白的失去血色的臉頰。她唇片微弱的顫動著,已經發不出一絲聲音,但董麗芳卻讀出了她的話,她再說:寶寶,一定要活下去。
董教授明知這樣做是什麼不理智的,但那一刻,她真的被曉冉渴求的淚光打動,她利落的從身旁護士手中取過剪刀,但是,握著手術刀的手卻微微的顫抖著,遲疑了片刻,她終於開了口,語氣堅決,「保孩子。」
「可是……」護士欲言又止,再次遞上了手術刀,在手術台上,醫生的話就是命令,往往片刻的遲疑,都會葬送掉一個寶貴的生命。
伴隨著一聲嬰兒清脆的啼哭,預示著新生命的降臨,因為孩子早產,體重只有五斤一兩,但小東西哭聲響亮,十分健康。但人世間,生生死死,死死生生,又有誰能說的清楚。幾乎是孩子出生的同時,曉冉的血壓急劇下降,注射了應急藥物,想盡了各種辦法都不見起效,冰冷的儀器發出刺耳的報警聲,心跳波紋由波浪轉為一條平衡的直線。
「教授,病人心跳停止了。」一旁,護士緊張的說道。屋內氣氛頓時變得死一般沉寂,這個責任沒有人能付得起,他們心中都清楚,請他們來這裡的並不是一般人,而很顯然,病床上失去心跳的女孩,對那人很重要。
……
此時,陸霆鈞的黑色大奔在夜色中急速行駛著,什麼紅綠信號燈都成了可有可無的擺設,從d市市區到監獄足足三小時的車程,他硬是兩個小時趕了過去。到達時,天已將亮,遠處地平線露出一縷微弱的曙光。
他快速的推門下車,迫不及待的想要見到心心唸唸的女孩。最壞的結果,就是他們失去了期待已久的小生命,但他只要她活著,只要她好好的。在踏入監獄的時候,他突然有些怕了,怕看到她傷心欲絕的摸樣,怕見到孩子血肉模糊的屍體。
但是,他沒有想到,獄警竟敢將他攔下來,理由幼稚的幾乎可笑。不是探視時間,陸軍長進女子監獄不太方便。呵,在d市,只要他陸霆鈞想,就沒有他不能去的地方,這些人竟然不怕死的攔著他。
「別擋路,我現在不想跟你浪費時間,不想死就給我讓開。」陸霆鈞雙眼血紅著,情緒幾近失控,他一把抓住監獄長衣領,利落的從他腰間拔出配槍,抵在他太陽穴上。陸霆鈞知道他是老爺子的人,但那又如何,別以為拿了雞毛就真的當令箭。
「我一向不喜歡將話說第二遍,說,安曉冉在哪裡?」英俊的臉龐沉穩如冰,卻帶著獨屬於黑暗的陰霾,彷彿來自地獄的撒旦。
監獄長緊咬著牙關,額頭已侵出了冷汗。一旁的獄警更不敢上前了,生怕觸怒了陸霆鈞,擦槍走火,後果會更嚴重。正是僵持之際,林進帶著幾個得力的幹將趕過來,將監獄長辦公室圍得水洩不通,此事一旦宣揚出去,在經過媒體炒作,對陸霆鈞一定會有負面的影響。
「軍長,您別衝動,先將槍放下,他也是聽上面的命令,您為難他也無濟於事。」林進一步步靠近,只能勸說,借他幾個膽子也不敢上前奪槍,何況,他也沒那個本事。陸霆鈞的伸手,在全國大軍區都是出了名的。
「是嗎?」陸霆鈞邪魅一笑,「不過我倒是要看看你對上面那位究竟有多忠心。」他說著,竟然扣動了扳機,匡噹一聲響,在場眾人險些嚇丟了魂兒。監獄長緊閉著雙眼,額頭上青筋蹦起。
想像中的鮮血與死亡並沒有發生,陸霆鈞稍稍弄懂槍口,再次遞上監獄長額頭,唇角笑靨冷魅,卻讓人不寒而慄。剛剛那一槍是空槍,在奪過監獄長腰間佩槍之時,他神不知鬼不覺的卸下了一顆子彈。
「你說下一顆子彈會不會在槍膛中呢?不如,我們打個賭如何?」抵著監獄長太陽穴的槍頭用力了幾分,他這哪裡是賭博,根本是在賭命。很顯然,陸霆鈞在玩兒心理戰,只有與死亡擦肩而過之後,才會真正懂得什麼是恐懼。
陸霆鈞自然不會真的失控到開槍打死人,中國的法制殺人償命,而他的命可金貴著呢,這個小小的監獄長還不配讓他償命。
「我數三個數,三個數後遊戲就開始了。一,二……」陸霆鈞聲音未落,監獄長就已經大聲的呼喚起來。
「我說,我說……」
陸霆鈞並不回應,只安靜的等待,唇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尚未等監獄長說完,電話突然震動起來,修長的指尖隨意按下接聽鍵,陸老爺子的震怒聲便從電話那端傳來。
「越來越肆無忌憚,竟然拿槍指著國家幹部,你是兵還是土匪?」
「你打電話不會是為了質疑我的身份吧,現在似乎不是時候。」陸霆鈞清冷的回了句,語氣中沒有一絲溫度。他現在只想見到曉冉,如果想見需要代價,那麼,他願意接受懲罰。
電話兩端有短暫的沉默,陸震川似乎又說了幾句,然後,陸霆鈞丟下手中的槍,同時,合起手機,高大的身體僵硬的立在原地,一張俊臉瞬間失去了所有的表情,如同一尊石塑雕像。
「滾。」他冰冷的吐出一個子,手掌緊握成拳,黑色的手機被他握在掌心,險些捏成碎片。
突然的變故,讓屋內眾人措手不及。監獄長抹了一把冷汗,跌跌撞撞的跑了出去,林進試探的上前,「軍長……」
「我說滾,都沒聽見嗎!」陸霆鈞突然怒吼一聲,啪的一聲將手機摔在堅硬的牆面,手機頓時四分五裂。
林進跟了陸霆鈞五年,卻是第一次見他憤怒到幾近失控。他不敢再觸怒他,擺手示意眾人離開。
屋內瞬間寂靜,監獄的凌晨,死一般的沉寂。陸霆鈞雙手撐住桌沿,只覺得心口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冉冉,冉冉……」他痛苦的低喃,有溫熱的液體,一滴接著一滴落在光滑的棕紅色桌面。
鬧劇結束了,他和曉冉之間也結束了。慘烈的是,這結局卻是以生命為代價。
……
事情發生後的第二天,陸震川就飛回了d市,本是要狠狠的訓斥陸霆鈞一頓,沒想到見面時,他已經病倒在床。
「少爺昨天回來後一聲不吭,倒頭睡到現在,還不許我們任何人打擾。」保姆戰戰兢兢的回答。
陸震川坐在他床邊,臉色沉得離開,伸手掀開他蒙著頭的棉被。「你這一軍之長當得可真悠閒,放在軍區一堆事不聞不問,倒在這裡睡覺,國家還真是養了一個好幹部。」
陸部長語氣不冷不熱,但掀開陸霆鈞的被子後,才發現了不對。他面頰帶著不正常的潮紅,觸手的溫度,滾燙的厲害。
「霆鈞,你發燒了?」陸部長蹙眉問道。
陸霆鈞終於睜開了沉重的眼皮,意識尚未從渾渾噩噩中轉醒,沙啞著嗓子說道,「您怎麼回來了?」他握緊拳頭捶打幾下發疼的額頭,苦笑著再次開口,「您放心,我沒事兒,就是困了,您讓我在睡一會兒吧。」
陸震川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但明顯已沒了怒氣,反而多了心疼與擔憂。他這哪裡是困的,分明是燒糊塗了。「還不去找醫生!」
左右不過幾十分鐘,劉院長帶著護士就踏進了陸家別墅。一測體溫,高燒39°7,在繼續燒下去,人都要危險了。掛了點滴後,燒也不見退,人都燒的意識不清了,口中不停的喚著曉冉的名字,差點沒將陸部長氣死。
「老領導,您也別生氣,誰還沒有個年少輕狂的時候。」劉院長收拾了醫藥箱,對陸震川恭敬的回答。
陸震川抿了口濃茶,才勉強壓住火氣。畢竟,陸霆鈞還病倒在床,現在也不是責備的時候。本等著陸霆鈞病好了,在好好的責罵一番,沒想到第二天清晨,陸霆鈞拖著病怏怏的身子出現在他面前,一張俊顏慘白的幾乎沒了血色,說話時一直低著頭,姿態都放軟了。
「醒了?」陸震川不鹹不淡的問了句,隨意撇了他一眼後,又埋頭翻看手中文件。
陸霆鈞輕咳了幾聲,然後在一旁的沙發上坐了下來,出口的聲音都帶著沙啞,卻十分的謙卑。「我知道您生我的氣,安曉冉的事情上,是我沒有處理好,我向您保證,從今以後不會再過問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