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海鷗歎了聲,轉身回到床邊,在椅子上坐了下來。舒骺豞曶「別怕,我在這裡陪著你,放心睡吧。說不定,明天醒來,孩子還好好的在你肚子裡。無論今後如何,你和孩子總要挺過這一關才有希望。」
曉冉點頭,稍稍放鬆了一些,手掌溫柔的撫摸上小腹,肚子裡的寶寶變得很安分,已經不在痛了。曉冉依舊沒有合起眼簾,她突然響起了監獄中那個瘋女人的歌,她的歌聲,很悲哀。
可惜不是你陪我到最後,曾一起走卻走失那路口,感謝那是你,牽過我的手,還能感受那溫柔。
是啊,陸霆鈞,可惜,能陪我走到最後的那個人,並不是你。短暫的溫柔,偷來的快樂,只不過是虛假的幻象而已。
「那個女人,她的精神應該有問題吧,她犯了什麼罪?」曉冉不解的問道,按照法律規定,患有精神疾病的人是不必承擔法律責任的濮。
白海鷗又是一聲歎息,開口道,「她也是個可憐的女人,本本分分的農村姑娘,聽說年輕的時候,十里八村也找不到向她那麼漂亮的。她丈夫也是農村人,有些頭腦,前幾年政策好,進城打工掙了些錢,然後把她接到了城裡。」
「苦盡甘來,他們應該很幸福才對。」曉冉懵懂的問道。
白海鷗失笑,似乎在笑曉冉的無知單純。男人的天性便是喜新厭舊的,何況,這世上沒有不老的容顏。「剛開始的確過了一段好日子,可是,男人的生意越做越大,有了錢,就變了臉,開始嘲笑女人沒文化,也不懂得打扮。後來,更是在外面養了女人。脫」
曉冉嘲弄的笑,清冷的說道,「那為什麼不離婚?」即便是離開,身為女人也要保留最有一絲尊嚴。
「因為愛,或者是因為不甘吧,誰知道呢。她將男人與小三捉.奸在床後,選擇了最極端的方式,小三被砍了三刀,當場斃命。」白海鷗平靜的陳述,她在監獄中當了十幾年的獄警,早已見慣了這些,早已練就的波瀾不驚。「她剛進來的時候,並沒有什麼不正常,只是不太愛說話而已,後來,因為他丈夫提出了離婚,她才變成了現在的樣子。」
曉冉無聲的沉默,翻轉了身形,緩緩閉上了雙眼。一顆淚珠,順著眼角無聲的劃落,快速的隱沒在被褥中。這世上,太少的相濡以沫,而太多的相忘於江湖。中國有十幾億的人口,但真正幸福的人,又有幾個呢!
醫生在藥物中注射了安定的成分,曉冉睡的很沉,第二天醒來時,已經是午後。她下意識的去撫摸自己肚子,小腹依舊微微的凸起著,並沒有絲毫的疼痛與異樣感覺。曉冉唇角緩緩的上揚,乾淨的眸子再次蔓延起霧珠,原來,奇跡真的會降臨,她的寶寶保住了。
醫生認真的給她檢查了身體,腹中胎兒一切正常,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雖然發育有些遲緩,但還不至於危及生命。醫生唇角含著笑意,取下耳朵上的聽診器,「孩子的生命力很頑強,安曉冉,為了你的寶寶,也要堅強的活下去。」
「嗯。」曉冉用力的點頭,淚珠撲簌而落,卻一直笑著,笑靨比窗外的陽光還要唯美燦爛。女醫生有片刻的恍惚,下意識的歎息搖頭,這樣美好的女子,那個男人究竟是怎麼的鐵石心腸,才能能狠下心來傷害。
……
轉眼間,秋去冬來。鵝毛大雪下了整整一個日夜。
年關將至,陸霆鈞越來越忙碌。應酬一個接著一個,前些日子,酒也喝的越來越洶,入冬以來,胃病犯了幾次,他又固執的不肯去醫院,吃了藥後,就硬撐著。很多時候,林進都在懷疑,他這個樣子,究竟是在懲罰別人,還是在懲罰自己。
「軍長,一個小時之後就是聯歡會了,您還是先休息一下吧。」林進擔憂的開口。
「嗯,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陸霆鈞一身墨綠軍裝,疲累的靠坐在沙發上,剛剛從王書記那裡回來,被顧希堯灌了整整一瓶拉菲,頭腦都有些昏昏沉沉的。自然,顧省長也沒比他好到哪裡去,只是,人家喝的爛醉如泥,回去了還有老婆孩子熱炕頭。可他陸霆鈞有什麼啊?苦苦的奔跑掙扎,到最後才發現,自己不過走了一個圓圈,停下來的時候,才知道他的終點就是原點。至始至終,他都是孤孤單單的一個人。
林進不語,陸霆鈞身上散發的清冷,讓他突然覺得,其實,金光閃閃的陸軍長,不過是一個孤獨的可憐人而已。
「軍長……」他低喚了一聲,欲言又止,他想說的是,監獄那邊終於傳來了零星的消息,雖然少的可憐,但大致可以知道,安曉冉在裡面過的並不好,看來,是有人想要故意為難她,甚至是想要她和孩子的命。
「什麼事?」陸霆鈞蹙眉問道。
「沒,沒什麼。您別忘了吃胃藥。」林進思索再三,還是將話咽進了肚子。
「嗯。」陸霆鈞悶哼了聲,疲憊的合起了雙眼。眉心依舊緊蹙著,好似在承受著極大的痛苦。不知為何,最近時常在深夜中驚醒,夢中都是刺目的鮮血和悲慟的哭聲,哭的他心痛不止。
林進已經轉身走了出去,房門緊閉著,屋內的氣氛沉寂的幾乎讓人窒息。他隨手翻閱著文件,不經意間,一疊檔案掉在了地上,一張照片從文件中掉出來,畫面中,女孩不經意的回眸,寧靜的容顏,淡化了四周的風景。
這張照片還是當初讓林進調查曉冉的時候拍到的,不知何時夾在了他的文件中。若不是這張突兀出現的照片,陸霆鈞幾乎都忘記了這個曾在他生命中短暫而過的女孩,就像天上的流星,一閃而逝,美麗,卻短暫的無法停留。
此時,房門被輕輕叩響,因為沒有得到回應,林進不敢貿然而入,聲音卻在門外響起,「軍長,聯歡會就要開始了,戰士們都等著您呢。」
「嗯。」陸霆鈞應了聲,胡亂的將文件拾起,女孩的照片又被捲入文件之中,再也尋不到一絲痕跡,亦如它的主人一樣。
聯歡會開始前,陸霆鈞象徵性的上台說了幾句話,筆挺的軍裝,沉穩俊逸的男人,讓部隊裡為數不多的女兵尖叫連連。走下台後,陸霆鈞坐在最前排的貴賓席上,目光隨意落在一角,並沒有什麼心情觀看台上演出。他陰霾的臉色與新年喜慶的氣氛格格不入。
「軍長,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下?」林進低聲提醒道,語氣中難免帶著關心的意味。
「不必了。」陸霆鈞淡漠的回了句,難得的將視線移到舞台之上,此時,呂薇站在舞台中央,與往日不同,脫掉了綠軍裝,一身閃光的的金黃長裙,宛如高貴的公主。她唱著一首纏綿的《紅豆》。她的聲音與天後王菲有幾分相似,柔媚入骨。
陸霆鈞下意識的蹙眉,問道,「這節目是誰選的?」
林進跟著他的時間不短,多少感覺出他的怒意,吞吞吐吐的回答,「是後勤的幾個幹部。」
「後面類似的節目都給我換下來,敗壞軍隊風氣。」陸霆鈞不悅的吩咐了聲。三十出頭的年紀提升中將,開國至今也是頭一遭,多少雙眼睛盯在他身上,芝麻綠豆大的小事兒也能被人拿出來做文章,手下這些人也不知道謹慎些,竟做一些不動腦子的事兒。看來最近他對他們真是太寬鬆了,才讓底下的人為所欲為。
後面的節目倒是規整了許多,清一色的讚揚軍隊優良傳統與黨的教育。看的下面的士兵哈氣連連,怎麼說一個個也是血氣方剛的年紀,一年就一個三十,吃不到,眼睛看著解解饞也不行嗎!他們的軍長大人可是典型的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聯歡會之後是一個小型的舞會,部隊裡的女兵不多,並且都是文藝兵,一個個眼高於頂,男兵想要邀請女兵跳舞,還要先掂量下自己肩膀有幾顆星。
「陸軍長,能邀請您跳一支舞嗎?」一個年輕的女兵走到陸霆鈞面前,雙頰羞紅,扭捏的問道。勇氣可嘉,可惜,陸霆鈞並沒有那個心情。
「對不起,我不會。林進,替我陪這姑娘跳一支舞。」陸霆鈞唇角微微含笑,客套而生疏。
林進不好再推遲,起身領著女孩走進舞池。陸霆鈞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單手托腮,目光散漫的落在舞池中。不知為何,即便是身處在熱鬧的氛圍之中,他依舊感覺孤獨寒冷。似乎面前的一切只是劇中的場景,而他只是看戲的局外人,劇中人的喜怒哀樂,統統與他無關。
「聽說陸軍長是軍校畢業,不會連這種小兒科的交際舞都不會跳吧。」呂薇低笑著走過來,在他身邊的位置坐下。
陸霆鈞墨眸幽深,筆挺的軍裝讓他更多了幾分神聖不可侵犯的莊嚴。「沒有人規定軍校的學生一定要會跳舞。」
呂薇又是一笑,摸樣有幾分俏皮,「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請首長跳個舞?不會沒關係,我可以教你。」
陸霆鈞墨色不由得深冷幾分,帶著些許不耐,但並未表現在臉上,他慵懶的牽動唇角,回了句,「對不起,我有些累了。下次有機會吧。」
「可是……」呂薇欲言又止,一副吃癟的摸樣。她自小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公主,還是第一次,有男人拒絕她。眼角的餘光偷偷瞄著身側的男人,一身墨綠軍裝,優雅的坐在沙發上,蹙眉吸煙的樣子,致命的迷人。心裡的某根心弦好似被什麼波動了一樣,盪開一層層漣漪。在他面前,好像世上所有的男人都變得暗淡無光,再也入不得她的眼了。
「軍長,該開宴了。」林進從一旁走過來,眼角餘光瞥了呂薇一眼,低身在陸霆鈞耳邊道。
「嗯,走吧。」陸霆鈞點頭,起身向宴會廳的方向走去。呂薇整個人被晾在了一旁。好在林進給了她一個台階下。
「呂薇,一起去吧,和我們坐一桌正好。」
陸霆鈞所在的位置都是軍區的高層領導,呂薇一個名不轉經傳的小丫頭坐在其中倒是扎眼了些。她安靜的坐在父親身邊,身上還是那件沒有換下的金黃裙子,倒是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摸樣。席間,不斷得到眾人稱讚,都說呂參謀養了個好閨女。
部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年夜飯的時候,高層幹部給戰士們一桌桌的敬酒,軍區中沒有回家過年的,少說也上萬人,這一圈兒下來,陸霆鈞想不喝醉都不行。好在,其間林進和幾個警衛員給他頂了一陣子,不然人早就趴下了。
在眾人面前,陸霆鈞依舊極力的保持著清醒,依舊和幾個高層幹部談笑風生。眾人都大讚陸軍長好酒量,也只有林進知道,陸霆鈞墨色的瞳眸,已經變得茫然一片。
談笑間,手機突然嗡嗡的響了起來,陸霆鈞掃了一眼來電顯示,是北京打來的。「抱歉,我失陪一下。」陸霆鈞優雅起身,向大廳中安靜的地方走去。
「怎麼過年也不回來一趟,全家人都等著你一個。」陸老爺子的語氣中明顯有了些責備之意,父子之間心知肚明,曉冉的事已經將他們本就不融洽的關係再次推向了絕境。
「軍隊有些忙,請您見諒。」陸霆鈞平淡的回答,他與陸震川對話,永遠像下級與上級打報告。
「你忙?國家主席也沒見的有你忙的。一軍之長,難道請個探親假的權利也沒有?」陸老爺子語氣沉了幾分,畢竟,這是陸霆鈞回到他身邊後的第一頓團圓飯。陸部長無論在外面如何叱吒風雲,回到家裡,誰不圖個天倫之樂。
陸霆鈞悶聲不答,喝了太多的酒,頭疼的厲害,他現在連敷衍老爺子的心情都沒有。而他的沉默,看在陸震川眼中,就是無聲的反抗了。自從曉冉入獄以來,父子二人都很有默契的避開這個話題。但今天,當左等右等之後,還是不見陸霆鈞回來,飯桌上,老爺子的臉色就越來越難看了,其餘人更是連筷子都不敢動。
「你還要跟我執拗到什麼時候,不就是為了一個女人嗎!陸霆鈞我告訴你,只要我活著,你跟她想都別想。」話落後,陸老爺子啪的一聲掛斷了電話。
陸霆鈞凝聚在純黑色蘋果手機上的目光逐漸渙散,唇角揚起一抹極諷刺的笑。從他將曉冉送進監獄的那一刻開始,他們之間就已經玩完兒了。更多的,他想都不敢去想。即便老爺子封鎖了曉冉的消息,但只要他想,總有辦法可以弄到。只是,沒有人比他更清楚監獄是什麼地方,他放任著老爺子下手,不過是想要安曉冉死心,也讓自己徹底死心。只有殘忍血腥才能真正斬斷他們之間的一切。
陸霆鈞收起手機,只覺得酒氣上湧,頭腦暈沉的厲害,他單手撐著牆壁,才能勉強站穩身體。林進從不遠處走過來,匆忙的扶住他。「軍長,您沒事兒吧?」
「沒事,送我會宿舍。」陸霆鈞默聲回了句,渙散的眸子早已失去了焦距。
林進攙扶著他,剛走了幾步,呂薇便從後面追趕了上來,柔若無骨的小手纏上陸霆鈞手臂。「陸軍長喝醉了嗎?我送她回去吧。」她怯怯的抬頭,看向一旁林進,漂亮的大眼中,跳動著雀躍的火焰。她送陸霆鈞回去,還不是司馬昭之心嗎。
林進腳步一頓,看著她的時候,微蹙起眉心。但還是鬆開了手,退後一步。「嗯,軍長喝的不少,你好好照顧他。」他說完,轉身向宴會廳內走去。他和呂薇從小一起長大,輕易便看出了對方心思,呂薇春心萌動,而呂參謀長一直想攀陸家這門親。
陸霆鈞是真的醉了不省人事,呂薇將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肩頭,費了一番力氣從將他送回宿舍。陸霆鈞一頭栽倒在柔軟的大床上,連帶著呂薇一起滾倒在他身旁,鼻端吞吐的呼吸都是獨屬於他的味道,淡淡的古龍水混合著煙草味。
呂薇窩在他胸膛,微抬起眸子,怯生生的看著男人英俊的側臉,從沒想過,男人也可以美到這種程度,他眉心緊鎖著,似乎在經歷著疼痛,長長的睫毛輕顫,在俊顏上投下一片暗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