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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卷 第19章 文 / 姜戎

    第19章()

    淡淡的陽光穿透陰寒的薄雲和空中飄浮的雪末,照在茫茫的額侖草原上。白毛風暴虐了兩天兩夜以後,已無力拉出白毛了,空中也看不見雪片和雪沙,幾隻老鷹在雲下緩緩盤旋。春天溫暖的地氣悠悠浮出雪原表面,凝成煙雲般的霧氣,隨風輕輕飄動。一群紅褐色的沙雞,從一叢叢白珊瑚似的沙柳棵子底下噗嚕嚕飛起,柳條振動,落下像蒲公英飛茸一樣輕柔的雪霜雪絨,露出草原沙柳深紅髮亮的本色,好似在晶瑩的白珊瑚叢中突然出現了幾株紅珊瑚,分外亮艷奪目。邊境北面的山脈已處在晴朗的天空下,一兩片青藍色的雲影,在白得耀眼的雪山上高低起伏地慢慢滑行。天快晴了,古老的額侖草原已恢復了往日的寧靜。

    沙茨楞和陳陣為巴圖治療凍傷,陪伴了他整整一天。但巴圖講述的可怕殘酷的黑暗草原,實在無法與人們眼前美麗明亮的草原連在一起。雖然牧場每個人都與恐怖的白毛風搏鬥了兩天兩夜,陳陣仍是不願或不敢相信巴圖講的經歷。

    陳陣呼吸著寒冷新鮮、帶有草原早春氣味的空氣,心情略有些好轉。有了這場大雪,這年的春旱可以徹底解除。整天干風乾塵、乾草干糞,兩眼發澀,總像得了沙眼的日子就要過去了。大雪一化,河湖水清水滿,春草齊長,春花齊開,畜群的春膘也有指望。畢利格老人總是說,牲畜三膘,就看春膘。春膘抓不上,夏天的水膘就貼不住,秋天的油膘就更抓不足了。如果到秋天草黃之前羊的背尾部抓不足三指厚的油膘,羊就度不過長達七個月的冬季,牧場就只好在入冬之前將膘情不夠的羊廉價處理給內地。在年景不好的時候,往往在入冬之前羊群就會減員一半。在草原牧區,一年之計也在於春。但願這場解旱的春雪,能給牧場多補回一些損失。

    陳陣和幾個本隊和外隊的知青,隨場部、大隊和生產組派出的災情事故調查組,一同去大泡子現場。一路上場革委會領導、軍代表包順貴、場長烏力吉、馬倌巴圖、沙茨楞和其他群眾代表,以及準備清理事故現場的青壯牧民全都陰著臉,離大泡子越近大家的心情似乎越難受,誰都不說話。一想到軍馬群尚未出征就全軍覆沒,軍方和地方異常震怒,陳陣的心情也沉重起來。巴圖已換了馬,他的大黑馬傷得幾近殘廢,已送場部獸醫站治傷去了。巴圖臉上塗滿了油膏,仍然遮不住被凍得慘不忍睹的臉面,鼻子上臉上的皮全被凍黑凍皺,從皺縫裡流出一道道黃水。一塊曝了皮以後露出的粉紅色新肉,在巴圖紫褐色的臉上顯得特別扎眼。他背後的腰帶上斜插著一把大木掀,疲憊不堪地騎在馬上,一言不發地走在包順貴的身旁,為馬隊領路。

    巴圖是在白毛風刮了一夜半天以後,被沙茨楞在大泡子南邊一個破圈後面找到的。當時馬已傷得走不動,人也已凍得半死。沙茨楞牽著他的傷馬把巴圖馱回了家。為了讓調查組瞭解事故經過,巴圖只得強撐著身子,帶著調查組前往事故發生地。另外兩個馬倌,雖然渾身都被凍傷,但仍被隔離審查了。

    陳陣跟在畢利格身邊,走在隊伍的側後,他小聲問:阿爸,上頭會怎麼處分巴圖他們?

    畢利格用馬蹄袖擦了擦他稀疏的山羊鬍須上的霧水,黃眼珠裡深含著複雜的同情。他沒有回頭,看著遠山慢慢地說:你們知青覺著該處分他們嗎?老人回過頭來又補了一句:場部和軍代表很看重你們的意見,這次把你們知青請來,就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

    陳陣說:巴圖是條好漢,為了這群軍馬,他差點把命都搭進去,可惜他運氣不好。我覺得他不管救沒救下這群馬,他都是了不起的草原英雄。我知道包順貴的態度,我的意見不管用,我在您家住了一年,誰都知道巴圖是我的大哥。再說知青的意見也不一致。我想,您是貧牧代表,又是革委會委員,大家都聽你的,您說什麼我就跟著說什麼。

    別的知青咋說?老人很關心地問道。

    咱們隊的知青大多數認為巴圖是好樣的,這次風災雪災加狼災太厲害,換了誰也頂不住,不能處分巴圖。可也有的人說,這可能是有人利用自然天災搞破壞,反軍反革命,一定得先查查四個馬倌的出身。

    畢利格老人臉色更加陰沉,不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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