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蔓有些懊惱的到了前院,就見李畫一人靠在屋簷下,默然垂首,微微的山風輕輕吹過,揚起他肩頭的墨發,頭頂,雪白的野梨花紛紛揚揚的灑落,宛若下了一場花瓣雨。
她微微一怔,朝他喊了一聲,「李畫。」
李畫抬頭朝她望來,清澈的眸子宛若琉璃般熠動著純淨的光華,溫潤的唇角微微彎起,也輕輕的喚了一聲,「蔓兒。」
乾淨如斯的笑容,讓李蔓又是一怔,急忙穩住心神,她幾步走到他身邊,隨口問,「你怎麼沒跟他們一起回去?」
李畫自然的幫她捻掉落在頭頂的花瓣,微微笑道,「大哥怕你一個人照顧不過來,讓我幫幫你。」
「哦?」李蔓很懷疑。畢竟依他們兄弟幾個的性格,李書肯定搶著留下,李言肯定想方設法的要留下,李墨嘛,也許一聲不吭,但如果他要留下,沒人敢讓他走。
但最後留下的卻是李畫,她有些想不通。
不過,李畫留下來,她也放心,至少晚上不會擔心的睡不著覺。
李畫看著她疑惑後又安心的眼神,微微別開眼睛,幾個哥哥的心思,他很清楚,大哥怕二哥偷吃,二哥怕三哥偷吃,三哥絕不答應兩個哥哥再吃,於是,最後留下的只有他了。
只是,他就該是那最安全的一個嗎?他們都忘了,蔓兒也是他媳婦,他對她也有那種本能的衝動與渴望。
「怎麼了?」看他晃神,李蔓疑惑的問。
「哦。」李畫視線向下,捻著手裡嬌嫩的花瓣,「我在想大勇,剛才許伯給他瞧了瞧,說是還在發燒,但病情似乎得到了控制。」
「真的嗎?」李畫激動的捉住了他的手。
「嗯。」李畫點頭微笑,「大勇才還醒了一次,我給他倒了點水喝,現在又睡下了。」
「哦,那太好了。」李蔓笑道,旋即想到了什麼,緊張的又抓緊李畫的手,道,「李畫,以後大勇房裡你還是別去吧,有我呢。」
「你去就沒危險了嗎?」李畫憐惜的看著她。
「不是,我不會有事的。」李蔓堅信,她都死過一次的人了,老天不會這樣欺負她,再讓她死第二次的。
李畫搖頭,雙眸深深的凝視著她,「我知道你擔心我,就跟我擔心你是一樣的。所以,你做什麼,我不管,但我想跟著你,你也不要拒絕。」
「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好不好?「反正你聽我的就好了,下次給他餵藥擦藥什麼的,就喊我跟許伯,那老頭身體棒著呢。」
想著許嬸說許伯每晚要那什麼的話,她就忍不住想笑。
「怎麼了?」看她突然捂嘴笑,李畫好奇的問。
李蔓擺手,「沒什麼,要不你也回去吧。你還要溫書呢?反正,我在這應該也待不了太久的,等大勇病情再穩定些,我就回去。」
李畫搖頭,她不在家,他哪裡還有心思溫書?
「你們倆在這兒呢?」這時,許嬸從穿堂那邊走過來,瞧了他倆一樣,瞇眼笑道,「乖乖,嬸子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般配的一對呢,兩人往一塊站著,就跟一對璧人似的,真好!」
李畫臉微微發紅,眼睛裡卻是一片亮晶晶的喜色。
李蔓已經習慣了許嬸愛開玩笑,倒沒太在意,只拉著許嬸道,「許嬸,這些天我們都要麻煩你了。」
「麻煩什麼,我巴不得你能多在我這兒住呢。你不知道,平時就我跟這死老頭倆在家,他要是出診了,就我一個,住這半山腰,就跟個孤魂野鬼似的,我早盼著能有個順眼的人多陪陪我呢。」許嬸拍著她的手,笑道,「要不,蔓兒,乾脆,你就應了我那老頭子,做他的徒兒算了。到時候,把你那幾個男人全都接這邊來,了不起,咱把那藥地不要了,先給你們起兩間房,你說好不好?這將來啊,你們有了孩子,我幫你帶」
「咳——」扯的有點沒邊了,李蔓微笑著將話題拽了回來,「嬸子,我幫你煮午飯吧。」
「哦,你餓了吧?」許嬸這才想到,李蔓他們一大早就遇到了事,然後急匆匆趕來的,除了一人一碗藥,還都沒吃早飯。
「行,嬸子這就去做飯。」許嬸說著,就往廚房那邊去。
「我幫你。」李蔓剛想攆過去,許嬸回頭朝她笑睨了一眼,「做個飯而已,要那麼多人做什麼?你小男人還在呢,多陪陪吧。」
一聲小男人讓李畫白淨的臉徹底紅了個透,微微咬唇,有些不甘,他明明比她還大上一歲呢。
李蔓回頭看了眼李畫,就見他紅著臉,眼神窘迫的避了開,心裡自然流露出溫柔的情意來。
是啊,若按她現代的年紀來說,他可不就是她的小男人麼?
「李畫,你過來。」她站在原地,朝他輕輕招了下手。
李畫眼神不自在的四下瞟了瞟,邁開步子,聽話的朝她走來。
李蔓仰首看他,雖然個子挺高,可到底還是個靦腆的大男孩呢,要擱現代,十七歲還是未成年的吧?
「你跟我來。」李蔓伸手牽住他,溫柔一笑,隨後帶著他往屋角的一個小房間走去。
「去哪兒?」李畫突然心砰砰跳。
「來你就知道了,」李蔓推開了小房間的門,撲鼻的藥香和書香讓李畫精神一震,再向裡瞧,不大的房間內,有兩個大大的書櫃,裡面擺滿了書。
靠窗邊有桌椅,屋子一角,再有些搗藥的傢伙什。
李蔓牽著他走到書櫃邊,笑著介紹道,「這是許伯的書房和製藥房,平常可不許人進的。今天你趕上了,這麼多書,你瞧瞧有沒有想看的?」
「嗯。」李畫興奮的掃了一圈,只覺得眼睛都不夠使的了,忙一排排的細細看著那些書名。
李蔓跟在他身側,「你別急,慢慢的看,喜歡什麼就先拿什麼,以後呢,你若想看,我再帶你過來。許伯那人小氣的很,不往外借,不過,我帶你來應該沒問題。」
上次進過老頭子的書房,她就想給李畫帶點書回去的,誰知那老頭子小氣死了,她就算給了他雲南白藥的藥方,他也只是答應以後跟她分銀子,就是不准將書往出拿。
「嗯。」李畫感激的朝她看了一眼,又有些擔心,「許伯那裡——」
「不怕。」李蔓俏皮的朝他眨了下眼睛,她才不信那老頭子敢趕李畫,怎麼說他也是他的干女婿啊,這可是他自己非要認的呢。
李畫微微一笑,這才放下心來,走了兩圈,終於挑了一本滿意的書。
「坐這邊看,光線好,不傷眼睛。」李蔓將他扯到桌子邊,將半敞的窗戶全部推了開,這樣屋內空氣要好的多,「你就坐著先看書,我幫許嬸做飯去,飯好了再過來叫你。」
「嗯。」李畫本還想叫她留下來一起看,但又點不好意思,好在有書陪著自己,也不算寂寞。
安頓好了李畫,李蔓轉身就到了廚房,廚房裡煙火繚繞的,只有許嬸一個人在忙活。
飯已經煮了,她正站在鍋台邊炒菜。
一邊炒一邊被油煙熏的亂叫,「死老頭子,讓他炒菜,又不知跑哪兒去了,一會看我讓不讓你吃,噢——」
大概是力道用大了,一顆豆角從鍋裡蹦了出來,嚇的她一跳。
李蔓忙上前,接過許嬸手裡的鍋鏟,「許嬸,我來吧。」
「哎呀,這裡嗆死人的,你來做什麼?快去陪你小男人吧,我看他靦腆,也不愛說話,一個人呆著怕會急呢。」許嬸道。
「他在看書呢。」李蔓用鍋鏟熟練的在鍋裡翻炒了幾下,加了點水,問,「鹽放了嗎?」
「還沒呢?」
李蔓往邊上一瞧,準確的找到鹽罐子,挑了點鹽撒到鍋裡,「許嬸,再加把火,這豆角要多炒炒才行,炒不熟的話吃著對身體不好。」
「哦。」許嬸忙到灶台下,又往鍋洞裡遞了一大把柴火,然後,起身,就靠在鍋台邊,瞅著李蔓笑,「小丫頭,看你細皮嫩肉的,一點也不像會做活的樣,想不到真幹起活來,一點不含糊呢。」
李蔓看了看,砧板上還有切好的五花肉,就問,「這個要怎麼燒?」
「老頭子喜歡吃紅燒肉,罷,等他來自己燒吧。」許嬸撇撇嘴道。
李蔓笑,「許伯大概忙吧,我來做吧,也讓他嘗嘗我的手藝。」
說著,她揭開了鍋蓋,又將豆角翻炒了一翻,覺得差不多了,就隨手拿起邊上的碟子盛了起來。
接著又舀了點水刷了下鍋,便吩咐許嬸下去燒火。
許嬸『哦』的一聲,忙給她打下手。
一頓飯,三個菜,紅燒肉,炒豆角,絲瓜蛋湯,若擱許嬸自己,還不知燒出什麼樣兒來,可是,到了李蔓這裡,不到半個時辰全搞定了。
許嬸將小桌子搬到了院子裡,「蔓兒,我去藥地找找你許伯。」
「好。」李蔓洗了洗手,她也要喊李畫過來吃飯呢。
李蔓推開小房間的門,就瞧見李畫端坐在桌旁,修長白希的手指正翻著書頁,連她開門進來也不知道,明媚的光線從窗欞折射過來,好似有道朦朧的光暈將他輕籠。
她站在門邊,有些不忍打攪。
也不知過了多時,聽見外面許嬸在喊,李畫怔怔扭頭朝門邊看來。
「哦,飯好了。」李蔓靠在門邊,衝他微微一笑。
李畫合上書,起身向她走來,看她額頭細密的汗珠,輕笑,「中午你做的飯?」
「嗯,許嬸不怎麼會燒菜的。」李蔓道。
兩人一起到了廚房那小院,許伯已經坐了下來,一個人自斟自飲了起來,許嬸端了兩碗飯出來,看他一個人先吃,沒好氣的叫道,「誰許你先吃的?菜是蔓兒做的,他兩口子還沒來呢。」
「不是來了?」許伯用筷子朝穿堂那一指,隨手就又夾了塊紅燒肉放進嘴裡,「丫頭,你這炒菜的手藝都跟誰學的?這肉燒的竟比我做的還要強呢。」
李蔓帶著李畫一起坐下,笑道,「就那麼做的唄,許伯,你要是愛吃,以後我常給你做。」
「那好,嘿嘿。」許伯喜的又抿了一口酒。
許嬸拿筷子敲了下他的手,「喝慢點,沒人跟你搶。」
許伯嘿嘿一笑,沒說話,只夾肉吃。
「死老頭,就那麼一碗肉,你要全吃光啊?」許嬸忙搶了兩筷子放到李蔓和李畫碗裡。
許伯朝她翻了個白眼,「誰全吃了,這不還多著嗎?」
「這麼一會子,你都吃了四五塊了吧。」許嬸夾了一筷子豆角給他,「素的一點不吃怎麼行?」
「我吃,吃還不行嗎?就是蔓兒丫頭做的這紅燒肉太好吃了。」許伯說著還幽怨的朝李蔓看了一眼,似乎不是他嘴饞,而是她燒了好吃的肉*他的。
「那下次我做。」許嬸道。
「啊別,這肉貴著呢,沒的給你糟蹋。」許伯忙道。
李蔓瞧著這兩人一唱一和的,飯桌上似乎沒自己跟李畫兩人的事了,他倆字負責吃飯就行,偶爾,李蔓也會夾肉給李畫。
許伯瞧了就嗷嗷叫,「怎麼不給我夾?」
「你吃那麼多了。」李蔓學著許嬸的腔調,然後,再給李畫夾了些,家裡伙食差,她來的這些日子,紅燒肉還一頓沒吃過呢,可不得讓自己男人躲飽飽口福。
「哪有?」許伯就瞪著李畫。
李畫不好意思,「蔓兒,夠了。」
「多吃點,你唸書那麼累。」李蔓又給他夾了些雞蛋,這玩意也是一直沒吃到過啊,好在,她養的幾隻雞,大了也該下蛋的吧。
李畫伸出筷子,也給她夾菜,滿臉溫柔,「你也多吃點。」
「嗯。」李蔓微微一笑,她知道老頭子有家底,不在乎幾頓飯的,當然不會虧待自己的。
許伯瞅著他倆,一陣吹鬍子瞪眼,許嬸將他手裡的酒杯搶了,指著李畫,道,「你看看人家,多斯文的小伙子啊,你再看看你,我跟了你幾十年,哪一頓不喝酒的?今兒有人在,你可不許喝醉了丟老娘的人。」
許伯瞅了李蔓李畫,無奈的撇撇嘴,「又不是外人,自己女兒女婿嘛。」
許嬸眼裡這才露出笑意,慈愛的看著李蔓李畫,就算是乾的,也別沒有好啊。
許嬸接下來,真的就像一位慈愛的母親,不停的給李蔓李畫夾菜添飯,惹的許伯乾瞪眼也沒辦法。
一頓飯吃的非常愉悅,飯後,李蔓想收拾碗筷,許嬸死活沒讓。
她便跟李畫一起到了書房看書,期間,又到大勇房裡探視了一回,她驚喜的發現,也許自己判斷錯誤,大勇得的不是天花,而是承認麻疹。
天花是由天花病毒引起的,會潰膿,即便將來好了也會留下痕跡,就是所謂的麻子。
而麻疹是呼吸道的疾病,治療起來相對容易些,而且不容易毀容。
李蔓很高興,又重新與許伯商量了下治療方法,她覺得普通的成人麻疹的話,依大勇目前全部出出來的情況,未來幾天就是恢復期了。
大勇有了好轉,她總算能鬆口氣了,也算能對不起李家兄弟對自己的支持與維護。
半個下午,李蔓看了一會子書,又幫大勇擦了藥,再陪許嬸說了些話,到傍晚的時候,許伯竟然不知從哪兒拎了兩條魚回來讓她做,而且指定要酸菜魚,還說酸菜也有。
李蔓想肯定是李家哪個傢伙說的,他才曉得這麼清楚。
不過,她也趁機提了個要求,就是他的書房,李畫可以隨時借書出去,當然,不會損壞,按期歸還什麼的。
許伯聽了連連搖頭,然後,李蔓就又報了好幾道讓人垂涎欲滴的菜名,這才讓老頭鬆了口,咬牙切齒的說,稍有損壞,十道菜賠償。
李蔓欣然答應。
晚上,許伯許嬸吃著李蔓做的酸菜魚,那叫一個讚不絕口,最後恨不得連那湯都給喝了。
李蔓心裡很開心,李畫在旁,安靜的瞅著她,眼底一片融融的柔色。
日落黃昏,夕陽的餘暉溫柔的灑在山腳下,吃過了晚飯,許伯許嬸在廚房裡忙著收拾,李蔓便和李畫一起出了院子,坐到屋側的一塊大石頭上,靜靜的聽著山風,看著遠方。
時間慢慢流淌,暗色逐漸籠了來,不遠處傳來許嬸的喊聲,似乎是熱水燒好了,喊他們回去洗漱。
李畫瞅了李蔓一眼,伸手牽她起來。
李蔓衝他一笑,自然的將手搭在了他手心裡。
兩人一起回到廚房,李蔓舀了點熱水,讓李畫先洗。
許嬸看她沒什麼事,就讓她跟著自己一起去客房鋪*。
說是客房,其實,也跟大勇住的那個病房差不多的,也在許伯許嬸臥房的隔壁。
許嬸特地拿出了乾淨的被褥*單,將*鋪的好好的。
「許嬸,麻煩你了。」李蔓真心的道謝。
「謝什麼,」許嬸也認真慈愛的道,「說實話,我跟你這丫頭也算投緣,別看我不能生孩子,可就算沒後,這些年我也懶的抱一個在身邊養,沒那份感覺,可自從上次你來了之後,我一瞧見你就喜歡,你許伯別看他平時凶點,那背地裡對你是讚不絕口,是真的將你當自己的親生閨女呢。」
李蔓不覺動了心,眼圈都紅了,「許嬸,我知道,能有你跟許伯這樣的親人,我也開心呢。」
許嬸知道李蔓的身世,再看她紅著眼睛,心裡越發憐惜,「好孩子,你是個有福的,將來的好日子還多著呢。」
「嗯。」李蔓破涕為笑。
娘兒倆鋪好了*,就一起出了門。
「蔓兒。」李畫洗漱好了就站在門口,看他倆出來就喊了一聲。
李蔓頓時想到該給他也安排個房間呢,「要不你晚上睡這屋?*鋪都鋪好了呢,我一會跟許嬸再去別的屋。」
李畫微微怔了下,許嬸就扯了下李蔓,吃驚道,「丫頭,你這是要幹啥?這孩子斯斯文文的,也不像個會惹你生氣的主,你咋不讓他跟你睡了?」
「啊?」李蔓還真沒想到這點,可是,他們晚上要睡一個屋??
「不是,李畫他」她瞅了李畫一眼,見他低垂眼簾,也不知是尷尬還是什麼,只道,「那*太小。」
「哎呦,」許嬸撲哧就笑了,拍著李蔓的肩,道,「丫頭,你該不是嫌*小不方便兩個人那什麼吧?哈哈,那怎麼辦?嬸子這裡就兩間空房,一間給那孩子了,剩下的就這一間。要不,你晚上跟我睡,讓你男人跟許伯睡?」
「蔓兒。」李畫立刻凝眉看著李蔓。
李蔓也為難起來,要李畫跟邋遢的許伯睡?好吧,她的小心肝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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