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卞彰忽然衝了上來,手裡舉著一件奇怪的物事,對著那漢子大聲說道:「你若是再動一動,我便射死你!」
崔掌櫃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呆了,好半天方回過神,慌忙說道:「這位壯士,二位小兄弟,大家有話好好說,有話好好說。既然要結伴而行,那就應該坦誠相待嘛。崔某先自我介紹一下,在下博陵人……」
那漢子不等崔掌櫃說完,已經連聲說道:「原來你們是崔家的商隊,崔家與甄家並稱河北兩大世家,失敬,失敬!只是某聽說當今皇帝陛下收繳了河北各大世家一半的土地,崔掌櫃如何還肯捐出五車糧食,令人費解。」
劉裕卻冷笑道:「誰說他們的土地是被收繳的,那是朝廷出錢購買以後分給那些無地百姓的。」
崔掌櫃點點頭,說道:「這位小兄弟倒有見識。只是當時我們幾家並不想出賣土地,只是甄家先帶了個頭,其他人也不敢違拗陛下的意思罷了。你們不知道,這甄家跟皇上跟得最緊,甄儼把自己的妹妹都送給了皇上,雖然還沒有被納為嬪妃,卻是時常出入宮禁。聽說為了這個小美人,皇上連自己的親生兒子都……」
卞彰手腕一轉,手上的那個物件已經對準了崔掌櫃,怒叱道:「你胡說,劉濱是咎由自取,他根本不配做個皇子!」
「四弟,休要魯莽。」劉裕不想糾纏太多,以免洩露了身份,他朝崔掌櫃拱了拱手,說道,「聽掌櫃的意思,對當今聖上頗有怨言,你卻捨得捐獻糧食,連我也有些費解了。」
崔掌櫃慌忙擺手道:「話可不能亂說,剛開始肯定也有些怨言。咱們崔家人口眾多,少了一半的土地,雖然不至於讓大家餓肚子,但日子自然要緊巴巴了。後來,皇上鼓勵大家經商,我們家主也組織了兩支商隊試著跑了一趟西域,獲利頗豐,抵得上過去一年的收成。現在,我們崔家的商隊有十多支,論起財富,甄家雖然有皇帝撐腰,也沒辦法和我們比了。現在,我們崔家可以坐穩河北第一世家,哪裡還會對皇上再生怨言,感激還來不及呢。」
頓了一頓,崔掌櫃繼續說道:「我們崔家也有一支商隊慘遭大秦人的毒手,陛下吊師伐罪,我們出一點微薄之力,又有何不可?」
劉裕點了點頭,又轉向那漢子說道:「崔掌櫃一說,我就不費解了。只是你要投軍,為什麼不參加前些日子的徵兵,這倒令人有些想不明白。」
那漢子放聲大笑,說道:「某也實話實說,在下姓高名覽,本在袁紹手下,蒙陛下開恩,赦了高某的死罪。只因高某的身份,前去應徵不果。想高某一身武藝,寧願戰死沙場,為國效力,也不願意就這樣埋沒鄉間!」
崔掌櫃大驚道:「原來你便是高將軍,難怪好身手!」
高覽卻轉向劉裕道:「現在該你們說說自己是什麼人,那只木箱子裡又裝的什麼東西了。」
劉裕朝卞彰使了個眼色,說道:「四弟,你告訴他們。」
卞彰能夠纏著劉裕帶他一起出來,絕對不是那種魯莽少年,他這小腦袋瓜子靈活著呢,看到劉裕的眼色,馬上會意,學著大人的樣子拱了拱手,說道:「在下姓卞名彰,這是我大哥,單名一個裕字,我兄弟此番是前往西邊投親的。」
卞姓算不得什麼大姓,崔掌櫃和高覽倒不太關心他們的身世,只是對那個木箱子頗為好奇。崔掌櫃皺眉說道:「你不說明這箱子裡裝的是什麼,通關之時恐怕會有些麻煩,還是打開來讓我們看看,也好放心不是。」
劉裕笑了笑,說道:「不瞞二位,這裡面裝的什麼,我也不知道。這是一位親戚托付給我們的,特意言明沿途不可拆看。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請恕我難以從命。不過,二位請放心,這裡面絕對不會是什麼違禁之物。」
其實,他這話說得不對,不要說方天畫戟,就是普通百姓擁有長槍、大刀都算有違大漢法令了。劉欣雖然沒有像秦始皇那樣收繳民間的武器,但也進行了嚴格的限制,普通百姓只可持有劍、腰刀、獵弓這些殺傷力有限的武器,其他兵器一概禁止。所以高覽隨身只帶了一桿木棒和一口腰刀,卻沒有他慣常使用的長槍。
不過,高覽卻是個豪爽之人,劉裕說的「受人之托當忠人之事」甚對他的胃口,不由反勸道:「崔掌櫃,你不是有十幾車貨物嗎?一個木箱子混在裡面也不起眼吧。」
實際上,這條路崔掌櫃走了不知道多少回了,關口的查驗並不算十分嚴格,否則每天南來北往那麼多商隊,何時才能通行?他剛才也只是拿話嚇唬嚇唬這小哥倆。現在,連高覽都這樣說了,崔掌櫃也樂得順水推舟,連聲說道:「那是,那是。小哥,你把箱子收好,咱們進去喝兩杯。」
劉裕和卞彰還是孩子,自然是不會喝酒的,而高覽一心想早點趕到西域,崔掌櫃也有那麼多貨物要照管,都只小飲了兩三杯,大家隨便用了點飯菜,決定連夜趕路。
即使如今是清平世界,盜賊也不可能銷聲匿跡,白天或許好一些,到了夜晚這些魑魅魍魎就會從各種角落裡冒了出來。所以,除非規模比較大的商隊,一般情況下,商人們都會等天亮才出發。不過,崔掌櫃今天喝了點酒,又有高覽在身邊,而那對小兄弟看上去也不是等閒之輩,膽子壯了許多,這才決定連夜出發。商人重利,早一天趕到目的地,就可以早賺一天的錢,多跑幾趟,那利潤就滾滾而來了。
出了茂陵城,十幾輛車走村過鎮,路上卻出奇地安靜,不要說強盜,連個小偷小摸的都沒有遇上。一打聽才知道,這幾天不斷有軍隊經過,盜賊們都聞風遠遁,誰會在這個時候往刀口上撞啊。所以,這段時間反而是最安全的。
天亮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到了隴縣,這裡屬於涼州漢陽郡轄下,比起茂陵要冷清許多。崔掌櫃抬頭看了看東方的冒出的一絲曝光,轉身問道:「高將軍,二位小哥。你們看是進城稍事休息,還是繼續趕路?」
高覽急於到軍前一展身手,不假思索地說道:「趁著早晨涼快,咱們還是多趕些路的好。」
劉裕也擔心宮裡會派人追趕自己,於是連聲附和。
現在雖然是初夏,但是今年北方大旱,天氣已經十分炎熱,若是等太陽升上來,更是火辣辣的令人受不了,對於遠行的商隊來說,也只有利用早晚涼快點的時間趕路,現在有了高覽和劉裕兄弟的加入,夜裡也不用擔心了,崔掌櫃對他們自然言聽計從,點了點頭,對夥計們大聲吆喝道:「兄弟們,打起精神來,加把勁,趕到平襄城吃早飯去!」
一行人又往前走了十多里地,身後忽然傳來陣陣急促的馬蹄聲。崔掌櫃十分警覺,連忙起來,手搭涼蓬朝著東方眺望。只見遠處煙塵大作,似有數百騎馬正疾馳而來。
如今不同往昔,大漢王朝已經完全掌控了整個草原,馬匹供給充足,稍微富裕點的人家就能養上三五匹好馬,南來北往的商隊也全換上了馬車。這裡是主要的商道,擁有上百匹馬的大型商隊隨處可見。就拿崔家來說,他帶的這一支商隊算是最小的了,最大的一支駝馬多達六百。
儘管如此,崔掌櫃還是沒有掉以輕心,小聲提醒道:「高將軍,後面這幫人來者不善,需要多加提防。」
劉裕這小哥倆雖然有把子力氣,但在崔掌櫃眼裡終究是小孩子,遇到大事還是必須依靠高覽這種老將。
高覽也覺得這數百騎來得太快,不像是普通商隊,如果不是朝廷軍隊的話,很有可能是一股強悍的馬匪了。雖然這幾年大股馬匪已經銷聲匿跡,但如今西邊戰事又起,難免有人重操舊業、渾水摸魚。
不等崔掌櫃的話說完,高覽已經跳下車來,解開韁繩,牽出一匹馬來。這馬雖然比不上他原來騎的戰馬,但也聊勝於無,好歹能夠讓他一展馬上功夫了。
那數百騎來得飛快,轉眼間已經看得分明。當先一人穿紅甲,披紅袍,胯下一匹火紅的駿馬,遠遠看去就彷彿一團烈火。在他的周圍簇擁著數十騎,都是白衣白甲,坐下白馬,再後面則是數百名黑衣黑甲的騎士。
高覽正提著木棒躍躍欲試,見此情形,慌忙說道:「崔掌櫃,趕緊帶著大家退到路邊去。」
崔掌櫃驚訝道:「莫非連高將軍也不能抵敵?」
高覽搖了搖頭,說道:「這是朝廷的軍隊,如果是馬匪,哪來如此整齊的裝備,不說別的,那幾十匹白馬就難湊齊。」
崔掌櫃恍然大悟,連忙指揮夥計們手忙腳亂地將馬車趕向路邊。
這時,那隊騎兵已經到了近前。那如烈火一般的騎士「吁」的一聲勒住了馬,目光如炬,從商隊眾人的臉上掃過,然後輕叱一聲,道:「走!」
崔掌櫃這才發現,那名紅衣騎士居然是名女子,只是她神情冷峻,令人不敢正視。
隨著這名紅衣女子一聲呼喝,眾人皆策馬從商隊旁邊衝過。崔掌櫃不禁有了更加驚人的發現,那些穿白衣的騎士居然都是些美貌的妙齡女子,而那些黑衣騎士卻都是些彪形大漢,身高全部在八尺開外。這支騎兵絕對不是普通的軍隊。
就在此時,一名白衣騎士忽然脫離大隊,直奔商隊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