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罐碎裂,裡面既沒有迸出扎馬釘,也沒有飛出其他殺人利器,而是飄飄灑灑揚起一大堆的花花綠綠的小紙片。有親兵眼疾手快,一把抄住其中一張,雙手呈到袁紹面前。袁紹接過一看,上面寫著幾個大字……告鄴城軍民書。這些花花綠綠的紙片其實就是一份份傳單,列數著袁紹的一條條罪狀,號召城中的軍民不要繼續替袁紹賣命,早日棄暗投明。
鄴城離司隸實在太近,而襄陽的研究院總部已經遷到了長安,尤其在長安和洛陽兩地都開設有印刷作坊,這些傳單便是在洛陽印製,連夜送往前線的。過去作戰講究師出有名,經常會發佈檄文,但是手抄的檄文數量極其有限,哪裡能夠像漢軍的傳單這樣大把大把地撒出去。
袁紹看完傳單,頓時怒火中燒,三兩下撕得粉碎,大聲說道:「傳令下去,任何人都不許看這些東西,否則殺無赦!」
這時候,許多黑色的陶罐早就飛進了城裡,更有許多陶罐直接落在屋頂上,傳單隨風飄揚,到處都是,又如何禁止得住。儘管無論軍中的士卒還是城裡的百姓,識字的人並不多,但還是有許多人偷偷將傳單藏了起來。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傳單是用紙「寫」的,而紙張在北方四州來說極其珍貴。
這一輪陶罐拋進鄴城以後,漢軍並沒有了進一步的動作,騎兵依然在城門外游弋,而步兵卻已經開始紮營,擺出一副要困死鄴城的架勢。其實並不是漢軍沒能實力攻城,也不是石彈的存量不夠,而是徐晃明白,這些傳單送進城以後,需要給一點時間讓城裡的軍民好好「消化」傳單上的內容。同時漢軍又始終陣兵不退,既是給袁紹施加壓力,讓他不敢騰出太多的力量去阻擾城中的軍民閱讀傳單,同時也是將壓力傳遞給城中的軍民,讓他們明白自己的處境。
隨著天色漸晚,城外的漢軍終於後撤回營,而袁紹恐漢軍設有埋伏,也沒敢派人出城追擊,但他卻馬上調集親信干士兵在全城搜查那些傳單的下落,以穩軍心。
一些私藏傳單的人被揪了出來,當即押到菜市口斬首示眾,但更多的人卻將傳單藏得更緊,一些識字的人也開始私下傳誦傳單上的內容,鄴城已經是暗流湧動。
這些人被袁紹統治多年,懾於袁紹的威名,雖然還不至於敢揭竿而起,但讓他們消極怠工卻是免不了的,而這也正是傳單所要達到的效果。
次日清晨,東方的第一縷曝光照在鄴城的城頭上,亂哄哄了一夜的城市慢慢安靜了下來。昨天被漢軍投石機轟塌的城樓廢墟上飛起一群寒鴉,也許他們的巢已經被覆蓋在碎石之下。看到這一切的守軍士兵不禁為之心悸,也不知道今天漢軍落下的會是石塊還是傳單,當然在他們的內心還是更希望落下的是傳單。
忽然,城外又傳來了陣陣馬蹄聲,漢軍騎兵又圍繞著鄴城四周馳騁起來,一列列的漢軍弓弩手開始壓向城下。站在城頭上向遠處張望,可以清楚地看到投石機如手臂般長長的「大勺子」一排排地豎立起來。見此情景,剛才還十分鎮定的守軍頓時一片慌亂。
果然,一陣「轟隆隆」的巨響傳來,漢軍的投石機又展開了攻擊。無數白色的東西從天而降,落在城頭和城內,發出沉悶的響聲。有幾個士兵躲閃不及,被這些東西擊中頭盔,當即發出一陣慘叫,慘叫過後,卻發現自己安然無恙。有好事者撿起那些白色的東西一看,居然都是些白面饅頭。
袁軍的早餐很是簡單,只有一些大麥糊糊,根本填不飽肚皮,沒想到漢軍居然會給他們送來香噴噴的饅頭,有人已經饞得流下了口水。有些士兵還在猶豫,還有些士兵已經忍不住咬了起來。很快,城頭上便亂作一團,許多人都爭搶起落在周圍的饅頭,為此還發生了一些爭鬥,那些校尉連連喝止,卻哪裡喝止得住。
有人扳開饅頭,意外地發現饅頭裡面也夾雜著傳單,卻是宣傳漢軍統治區域的百姓現在是如何得豐衣足食,像這樣饅頭就是他們最正常不過的早餐。這個消息迅速地在守城的袁軍中間傳播開來,有人已經開始商量要去投降城外漢軍。
正在城頭上巡視的文丑很快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揚起手中的馬鞭,拚命抽打那些正啃著饅頭的士兵,命令士兵們將饅頭扔下城外。他早上剛剛吃了一大盤烤羊肉,對這些饅頭自然看不在眼裡,卻哪裡知道普通士兵的疾苦。
突然,城外又傳來一聲大響,只見一個白色的物體凌空飛來,卻是漢軍只發動了一架投石機。有些士兵看到那個白色的物體,只以為是一個大號的饅頭,紛紛撲過去爭搶起來。等那個白色物體落到地上,眾人才發現,這次原來是一個布包,包袱外面還有絲絲血跡,不過早已變成了暗紅色。
一名校尉已經提刀走了過來,將眾軍趕開,一把撿起那個布包想要扔到城下,忽然覺得有些異味,遲疑了一下還是將布包打開,從裡面滾出一顆人頭來。
眾人皆驚,有膽大者上前撿起人頭一看,不由大呼道:「不好了,這是顏將軍的首級!」
文丑與顏良素來交好,二人以兄弟相稱。前些日子,顏良從黎陽引軍回援鄴城,半路遭遇漢軍伏擊,自此再無下落,文丑為此十分焦急。
如今,忽然聽到士兵這聲喊呼,不由大吃一驚,上前看時,果然便是顏良的首級,雖然已死多日,但是漢軍用石灰醃過,面目仍然栩栩如生,尤其一雙豹眼,真個死不瞑目。
文丑仰天大叫一聲,忽然栽倒在地,左右急忙相救,半天方才醒了過來,恨恨地說道:「劉欣,殺兄之仇不共戴天,文某必要取汝首級,以祭兄長在天之靈!」
從失去顏良消息那天起,袁紹就已經知道顏良凶多吉少,如今聽說漢軍將顏良的首級拋上城頭,卻沒有太多意外,歎息一番,命人好生收斂。因為只有首級沒有屍身,只得命人取來香木雕刻以代。
文丑大哭了一場,向袁紹請命道:「主公,請讓末將出城一戰,替兄長報仇雪恨!」
審配慌忙勸道:「顏將軍捐軀,吾等亦為之扼腕,然則荊州軍來勢洶洶,當暫避其鋒芒,還請將軍節哀!」
如今高覽、麴義皆已下獄,文丑便成了袁軍中唯一的依仗,袁紹也不敢讓他輕離自己左右,只得擺了擺手,說道:「此乃劉欣的詭計,想要藉機亂我軍心,眾將切勿上當。我只緊守城池,諒他不過十多萬兵馬,能奈我何?」
忽然,城外傳來一陣陣吶喊,細聽之下,卻是有人在宣揚武城、污城、九侯城、平陽城這四座衛城以及周圍諸郡皆已經被漢軍攻下,鄴城成了一座孤城,早晚將破,不如早降!這番吶喊初時雜亂細微,漸次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整齊,傳揚開來滿城皆聞。
許攸側耳凝聽了一會,忽然大叫道:「不好!此乃荊州軍四面楚歌之計,定是他使軍士假扮,還請主公快快曉諭三軍,切勿上了他們的當!」
原來,城外的這些吶喊聲都是北方諸州的口音,青、冀、幽、並各州都有,而劉欣的兵馬應該都是來自南方和西北,現在卻都是這四州的口音,豈不是暗示城中的軍民,那些地方都已經被劉欣攻佔了。城中的袁軍還有三十六萬之眾,但這些人的家眷大多仍然留在鄉里,得知家鄉被攻佔,誰不擔心親人的安危,哪裡還有心思打仗。現在是在城裡還好些,如果是在野外紮營,恐怕好多人已經逃之夭夭了。
袁紹聽到「四面楚歌」這幾個字,也是恍然大悟,趕緊派人傳令下去。其實他不傳令還好,士兵們對城外漢軍的吶喊也只是將信將疑,這道命令一傳達下去,士兵們的疑慮反而更深。再仔細聆聽,便有人聽出城外喊話那些人的口音十分正宗,並非短期內可以模仿的。並且這些吶喊並不是一個兩個喊出來的,而是成千上萬人一齊高喊。漢軍如果不佔領那些地方,又去哪裡找那麼多北方人來?
實際上,喊話的這些人都是袁軍降卒。這些袁軍降卒便來自那四座衛城,他們成了俘虜以後,反而過上了好日子,早餐管飽,中餐、晚餐頓頓有肉。剛才來了幾名校尉,讓他們照著這些話連續大喊。喊得好的繼續留在漢軍這裡好吃好喝,喊得不好立刻遞解回原籍。這些降卒誰也不願意放棄現在的好日子,自然是越喊越是賣力。他們本就來自北方四州,喊話的口音當然逼真無疑了。
眼看著守軍士兵們越來越騷動,袁紹心中焦急,接連殺了其中數人,說他們擾亂軍心,但是其他三門的動靜卻越來越大,他只得讓審配、許攸、辛評分別前往彈壓。這時,剛剛安靜片刻的城頭又騷動起來,袁紹抬頭看時,城下來了一隊人馬,扛著一面白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