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欣有些奇怪,卻看不清這人是誰,便悄悄走了過去。樹下是一個窈窕的身影,穿了一身水綠色的長裙,隱在樹叢中,難怪在遠處看不清楚。劉欣走到她的身側,這才發現,原來是蔡邕的女兒蔡琰。
蔡琰渾然不覺身邊多了個人,正默默地對著水面出神,纖手輕輕一揮,一粒石子又拋了出去,落在不遠處的池塘裡,激起一陣漣漪。
劉欣忍不住說道:「蔡姑娘是不是對我府裡這池塘有意見,要學精衛填海,把它整平了?」
蔡琰不知道想些什麼,正在出神,她投石子的動作只是下意識間做出的,猛然聽到耳邊有人說話,大驚失色,想要起身,不料腳下一滑,便向池塘裡掉了下去。
劉欣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稍稍用力,便將她拉了上來,只是她左腳上的那只繡花鞋,在岸坡了滾了兩滾,到了池塘裡,就像一隻小小船兒,在水邊蕩漾著。
蔡琰跌了這一跤,長裙本來是綠色,擦上些草汁倒也不很明顯,只是劉欣倉促之間,拖拽得猛了,將她的裙子弄破了幾處,左腳又沒了鞋子,雪白的襪子上黑的、綠的,斑斑點點,甚是狼狽。蔡琰從小得父母寵愛,嬌生慣養,可沒吃過這個苦頭,又驚又嚇,眼淚止不住便流了下來。
劉欣只以為她心疼那只鞋子,說道:「姑娘莫哭,我去幫你取上來。」劉欣有飛簷走壁的身手,到塘邊取只鞋子自然是手到擒來。
蔡琰這時也已認出是劉欣,她也聽說過劉欣會些武藝的,沒想到他的身手竟然如此矯健,一時竟看得呆了。
劉欣毫不費力便拿到了這只鞋子,卻也有些發呆,這小小的繡花鞋好可愛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腳才能穿得上這麼小巧的鞋子,便偷偷去瞧蔡琰那只左腳。襪子雖然弄髒了,卻掩飾不住纖細柔美的曲線,劉欣忍不住有種衝動,想要脫下她的襪子看看。
蔡琰注意到他的眼神,臉兒一紅,小腳不由向後一縮,便躲到了長裙下面,這才欠身對劉欣說道:「民女多謝大人!」
劉欣眼前一空,收回心神,說道:「不用叫我大人,你就叫我劉欣好了。可惜這鞋子濕了,好在日頭正盛,放在那片陽光下曬一曬,很快就會幹了。」
蔡琰羞紅了臉,竟似有些幽怨地說道:「民女怎敢直呼大人的名諱,可您那字,夫人卻又不許我叫。」
劉欣不由想起那天晚上在洛陽蔡邕家中的一幕,一個稚嫩的少女叫自己「老公」的樣子,忍不住笑了起來,卻又不知道如何跟她解釋,只得說道:「昭姬姑娘,這鞋子還要曬一會才能幹,我先扶你到那邊亭子裡坐一會吧。」
蔡琰害羞,自然不肯讓他來扶,自己摸著石階,一瘸一拐地來到亭子裡的長廊下坐下,對劉欣說道:「大人,不知道黃巾賊寇謀反的事現在如何了?」
「哦,昭姬姑娘什麼時候也關心起國家大事來了?」劉欣意外地看著蔡琰,見她羞澀地低下了頭,突然明白過來,笑著打趣道,「姑娘是不是擔心前去洛陽的道路不通,河東衛家的人來不了荊州?不妨事,到時候我派人去接他們。」
「大人!」蔡琰恨恨地跺了跺那只仍然穿著鞋子的右腳,氣惱地說道,「我不和你說了。」
劉欣發現她好像真的生氣了,這才想起馬芸交代過他的事情,一拍額頭:「哎呀,我怎麼把那件大事忘記了。昭姬姑娘,你爹在不在家中?」
蔡琰沒好氣地說道:「我不知道。」
劉欣訕訕地說道:「唉,還耍起小孩子脾氣來了。算了,我自己去你家看看吧。」說完,便起身離開亭子。
蔡琰慌忙在後面喊道:「大人,我的鞋子。」
「啪」的一聲,那只半幹不幹的繡花鞋兒準確在落地她的面前,蔡琰滿臉怨氣地瞪了劉欣的背影一眼,歎了口氣。
自從到了襄陽,和蔡琰最談得來的就是馬芸。馬芸這位州牧夫人知識淵博,上知天文,下曉地理,常常會有驚人的言論,令蔡琰這位天才少女佩服得五體投地。
蔡琰已經漸漸接受了馬芸的「日心說」、「萬有引力」的理論,更是接受了她的婦女解放思想,開始想著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衛仲道現在自然進入不了她的眼界了,周圍接觸的人裡,無論從哪方面來看,劉欣的條件都是最好的,可惜已是名草有主,現在就連卞玉也成了他名正言順的二夫人。
今天竟然鬼使神差地單獨與劉欣說這一會話兒,蔡琰突然覺得是不是馬芸說的緣份到了,誰知這個不解風情的傢伙竟然說要去接衛家的人來荊州,你叫她如何不恨!
劉欣也知道自己說錯話,惹這小姑娘不高興了,正急急惶惶地去找蔡邕。雖然他知道要說服這個老學究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一方面有老婆的交代,另一方面剛才在人家小姑娘面前信口胡言,總得想辦法補救才對,只得硬著頭皮來到蔡家。
蔡邕平時非常注重養生之道,每天的午休是雷打不動的,今天卻非常難得地沒有睡午覺。原來,他聽說襄陽城裡新開了一家專營文房用品的墨香齋,裡面出售一種紙叫做「襄紙」,用來寫字乃是上上佳品。蔡邕去了七八次,今天終於排上了隊,直到中午才買回來二十張。一吃完午飯,他便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將襄紙鋪在几案上,開始寫了起來。
得知劉欣來訪,蔡邕頗感意外,慌忙迎了出來。襄陽的變化可以說是日新月異,蔡邕看在眼裡,記在心上,對劉欣的印象也是越來越好。只是這襄陽書院遲遲不能建好,蔡邕的內心卻是十分焦急,現在劉欣主動上門,蔡邕便想借這個機會再催上一催。
進了廳堂,劉欣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鋪在几案上的「襄紙」,走近一瞧,紙上寫得正是那篇《陋室銘》。這篇《陋室銘》是用隸體書寫的,字體扁平,工整精巧。
劉欣小時候也學過幾年書法,看了這紙上的字,心中讚歎,不愧是大書法家的手筆,一挑大拇指說道:「伯喈先生這字寫得太好了,就將這幅書法送與我如何?」
要知道,這可蔡邕親筆所書,能夠留傳下來的可沒有幾張,劉欣是想要來做個傳家之寶。
蔡邕似乎有點捨不得,支吾半晌才說道:「主公稍等,待我將這紙裁開,再送與主公。」
原來他不捨不得這幅書法,而是因為他太過性急,整張襄紙沒有裁開便在上面寫了起來,下面還有一大半是空白的呢。
劉欣暗自好笑,沒想到蔡邕這麼小氣,於是說道:「先生,不就一張紙嘛,有什麼寶貴的。」
蔡邕正色道:「主公此言差矣。這可不是普通的紙張,用來書寫最適宜不過了,不要說竹簡,就是比起上好的布帛來也要強上許多倍。我排了幾天的隊,才買到這二十張,還是省著點用的好。」
劉欣不由笑了起來,說道:「先生勿需為這紙張發愁,明天我讓人送一箱過來,保證讓您寫個痛快。」
「一箱!」蔡邕被劉欣的話嚇了一跳,突然想起自己辛苦多日,才弄到這麼點,他一開口就是一整箱,頓時不悅起來,說道,「主公哪裡來得這麼多紙,莫非是利用官職強買來的?這樣做有失公允。」
劉欣並不想告訴蔡邕真相,於是收起笑容,說道:「先生誤會了,劉某豈是這樣的人。不過我手下人多,只不過是多安排些人去排隊罷了。一個人買二十張,十個人就是兩百張了,多排幾天自然這紙張就多了。」
蔡邕這才釋然,說道:「那就多謝主公了,這買紙的錢,老朽會照價付與主公。」
劉欣不以為然地說道:「我哪能收你的錢啊。不過,我倒有件事情想與你商量商量。」
襄紙的價格昂貴,每張便值五十錢,一箱紙至少有幾百張,價值上萬了,蔡邕這些時在襄陽雖然也有了一點積蓄,真要他全部拿出來買紙還是有些吃力的。
聽到劉欣說不要他的錢,蔡邕趕緊一邊捲起几案上的那幅字,一邊感激地說道:「那老朽便卻之不恭了。主公是想要這幅字吧,這便送與主公吧。」
劉欣毫不客氣地將那幅字接了過來,說道:「我要找你商量的可不是這幅字,而是關於令愛的婚事,希望你能退了衛家這門親。」
蔡邕頓時變了臉色,說道:「這是蔡某的家事,似乎與主公不相干吧。」
劉欣硬著頭皮說道:「先生有所不知。我已經派人去調查過了,衛仲道此人表裡不一,品行多有不端,令愛若是嫁給了他,恐怕會害了令愛一輩子,還請先生三思。」
蔡邕一時沒了言語,這些日子蔡琰沒少在他耳邊聒噪,卞玉所說的衛仲道是醉紅塵的常客這件事也不知道聽過多少遍了。他雖然對男子出入青樓並不反感,但事關自己的愛女,心底對衛仲道也是頗有微詞。
「只是人無信則不立,無義則不行。我已經答應了衛家的求親,怎可做那無信無義之人!」蔡邕猶豫再三,腦子裡突然靈光一閃,劉欣怎麼會無緣無故去調查衛仲道,難道他對琰兒也有什麼企圖不成?脫口問道,「主公怎麼會想起去調查衛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