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聲音那麼惡毒猙獰,帶著一種奇怪扭曲的怪異。衛雲兮猛地推開他,冷笑連連:「是!我不是貞潔烈婦。可還沒下賤到人盡可夫的地步。你以為你又是什麼東西?你比得世行一根指頭嗎?讓你給凌瀾提鞋都不配!慕容修卑鄙,卻也不如你無恥!」
她笑得森冷:「我衛雲兮零落無依,如今眼盲得更好!省得看見你這種衣冠禽獸!」
花占木被她罵得狗血淋頭卻不氣惱,放開她的手,慢悠悠道:「皇后如此心志堅定,花某真的欽佩,可是若真的有朝一日慕容修他身首異處……丫」
衛雲兮臉色一變,失聲道:「你要殺他?!」
花占木笑得冰冷:「天無二日,地無二主。我與慕容修終究有一個人要站到最後成為霸主。你說在烏尤之地,到底誰才能成為最後那一個人呢?媲」
衛雲兮心中頓時一沉,彷彿沉入了深淵谷底。臉龐傳來如蛇一般輕觸的感覺。她猛地瑟縮。
花占木收回手,貪婪看著那一張清冷卻美麗的臉龐,聲音低啞:「皇后娘娘再好好想一想吧。良禽折木而棲,皇后娘娘這一隻鳳凰可要選一株佳木依靠啊!」
他說著大笑而去。
衛雲兮掏出帕子木然地擦著臉上方才被花占木碰過的地方。花占木的野心之大已到了令人覺得可笑的地步。戰未起,卻已自稱霸王。他不過是烏尤之地的土皇帝,卻自以為已有平定天下之力,豈不是可笑?
不過今日之事已給了她警惕。她雖恨著慕容修,但是若慕容修被花占木所害,自己落入花占木手中那是生不如死的結果。
「雲兮!雲兮!」慕容修尋來。他見她在廊下頓時長舒一口氣。
「雲兮,以後一個人不要跑到這麼偏僻的地方。」他上前扶著她,勸道。
衛雲兮忽地伸手輕撫他的眉眼。她的手很冰涼,慕容修卻定定由著她撫摸。她細細摸過,良久才道:「修,以後不要再找名醫了,我若看不見與你更好。不是嗎?你不必日日擔心我會突然走了。」
慕容修握住她的手,眸色深深,良久才道:「好。不尋醫了。」
他扶著她慢慢走回去,兩相扶的身影被日光拉得很長很長,彷彿就是他和她的一世……
……
聖火教的教主藍玉姬到了北漢軍營中第二日果然營地來了十六位美貌的苗疆侍女,她們一律赤足,身著苗疆服色,一個個膚色白皙,身段窈窕婀娜。引得軍營中將士人人窺探。
這些苗女大方,雖不通漢話,可是遇到旁人注視卻皆笑瞇瞇地回應,更是引得將士們神魂顛倒。要不是蕭世行治軍嚴謹,恐怕軍心都會掛在這十幾個苗女身上。
藍玉姬為蕭世行挑了幾條入烏尤之地的捷徑,每一條都竭力避開花占木的軍隊。蕭世行大喜,有了藍玉姬這個嚮導,少走了不少冤枉路。與花占木敵對更多了幾分成算。
藍玉姬與蕭世行商談完畢,有一位苗女進來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藍玉姬聽了面上的笑意漸漸隱沒。蕭世行見她神色改變,心中忽地莫名一沉。
藍玉姬揮退侍女,轉頭看著蕭世行,良久才道:「奴家埋在花占木身邊的探子得了一個消息。」
蕭世行挑了挑劍眉,等著她的下文。
藍玉姬頓了頓,猶豫看了他一眼,道:「慕容修已住進了花府中,還帶著衛雲兮。」
蕭世行心中鈍鈍一痛,半晌道:「這個意料之中。」
藍玉姬歎了一口氣,又道:「可是還聽說一個壞消息。衛雲兮的眼睛瞎了。」
蕭世行怔忪片刻,臉上頓時煞白如雪,捧著地形圖的手微微顫抖。她瞎了?他是素知她的眼疾的,迎風落淚,見不得大喜大悲。他最擔心的便是她的眼疾,好不容易養好了,可是竟然瞎了……
藍玉姬看著一向穩重大方的蕭世行變色,心中隱約掠過一道艷羨。衛雲兮究竟是什麼樣一位女子,竟令得孤高傲然的殷凌瀾誓死相護,更令這北漢有史以來開疆拓土的千古一帝傾心相待?
「還有……什麼消息嗎?」蕭世行回過神來,勉強鎮定問道。
藍玉姬歎了一口氣:「聽說慕容修四處尋訪名醫,可是好像見效甚微。」
蕭世行默默坐了半刻,忽地冷笑一聲:「若她眼睛真的瞎了,改日攻下烏尤,活捉慕容修,朕定要挖下他的眼睛,讓他嘗嘗眼盲之苦!」
他說完丟下地形圖,大步走了出去。
藍玉姬看著眼前的凌亂案上,苦笑了下,輕歎:「我若是衛雲兮,若有如此男子對我這般上心,就算一輩子做瞎子都甘願。」
北漢大軍漸漸適應了西南潮濕悶熱的氣候,藍玉姬手下的侍女一個個熟知各種草藥藥性,很快配了不少避毒藥丸,讓每個兵士都帶著一丸,只要中了烏尤之地的瘴氣或者被毒蛇毒蟲咬傷,服下藥丸就能解,或者可以撐一段時間等待救助,不會立刻斃命,束手無策。
藍玉姬親自領著侍女們採藥,製藥丸。又教導了軍醫們如何配藥。忙得腳不沾地。蕭世行的十萬大軍漸漸聚齊,營地中人馬沸騰,士氣高漲,只等大旗一揮一舉拿下小小的烏尤之地。
殷凌瀾休息了幾日,氣色看起來好了不少。如淨天天為他斟酌用藥,又用純陽內力為他鎮住洶湧亂竄的內力,他似乎精神好多了,也能由挽真扶著出了帳子去走一走。
私底下,如淨尋到了蕭世行,黯然道:「皇上若有機會還是要勸勸殷統領,讓他散去一身內力,不然越往後越是凶險。」
蕭世行搖頭苦笑:「他心中已有了決定,誰人勸都無法。」
如淨歎了一聲:「他就是掛念不下公主,若是公主在,也許能勸他聽一言。」
蕭世行想起衛雲兮的眼盲,面上一黯,良久才道:「朕盡力吧。」
殷凌瀾終還是聽到了衛雲兮眼盲的消息。挽真心驚肉跳地看著他,生怕他有一個不好。殷凌瀾沉默良久才道:「活著就好。」言罷,照例如常態。
挽真這才大大放了心。
大軍休整了五六日,準備妥當,終於在一日深夜,由藍玉姬領著悄悄由一條小道,繞開花占木的地盤,向烏尤之地進發。烏尤之地第一關便是一個叫做亂石林的峽谷,花占木派兵在峽谷中屯兵三千,固守兩條小道,準備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
開拔前商議這一仗時,藍玉姬曾對蕭世行得意地道:「花占木這個小賊蠢得要命,明知是險關,我們去送死豈不是中了他的計?所以只要我們率兩千人偷偷從亂世林中繞開,然後殺他一個回馬槍!初戰告捷,定要給他一個好看!」
蕭世行看她畫出的一條道,皺眉道:「這條道是什麼道?花占木可知道這密道?他若是知道的話,恐怕會先派人在這裡守株待兔,我們兩千士兵就極有可能落入了圈套!」
藍玉姬笑得嫵媚:「皇上放心,這條道是鬼見愁,是苗人打獵時尋到的一條險道。皇上只需挑個一千號人手腳靈敏,臂力過人的士兵,然後另一千人,請皇上多費些銀兩,請我們苗族戰士前去助陣就成了!」
蕭世行看著她眼底的狡黠,不由失笑。看來與花占木開戰第一仗藍玉姬想要讓他親眼看看他們苗疆五部的實力了。若是第一仗旗開得勝,將來分封勝利果實,他們苗人五部也有底氣多分幾成。而且這也是先示誠意。
只是她藍玉姬終究還是女人心眼忒多,生怕將來一分不得,先找他要軍餉了。
「好。」蕭世行爽快一點頭:「既然苗疆五部要相幫,這銀錢方面肯定不會虧待的。就每個人就按著每個北漢士兵的標準發吧。」
藍玉姬大喜過望,連連稱謝,喜滋滋地下去傳令了。
藍玉姬果然不是誇口,她帶來的苗族戰士一個個雖然臉龐漆黑,乾瘦如猴兒,可是翻山越嶺如履平地,遠遠不是那等高大健壯的北漢士兵們所能企及的。由他們打先鋒,蕭世行底氣也足了不少。
為了旗開得勝第一仗,藍玉姬親自領隊,她腳上上了綁腿,一柄鋒利明亮的彎刀掛在腰間,窈窕的身段上穿著緊身玄色苗裝,頭髮上插了幾根漂亮的孔雀羽,站在點將台上威風凜凜,猶如天上下凡的女戰神,接過蕭世行的軍令,振臂呼喝一聲苗語,底下亂七八糟不知行軍佈陣的苗族戰士們紛紛應聲呼喝。
烏拉拉怪叫的苗語聽得北漢士兵們頭皮發麻。可苗族戰士們猶自不覺,一張張樸實的臉上閃著紅光,生猛的殺氣令人覺得膽寒。
蕭世行哭笑不得,只能繃著臉,目送他們飛快地隱入了夜色中。
這一夜,天上圓月高掛,只是隱隱的眼尖的人看見月暈邊一抹紅色,月暈染紅,風雲起,這沉寂了百年之久的烏尤之地,終於陷入了血雨腥風的戰局中……
三天後,潛在前邊的探聽消息的龍影司影衛,傳來消息。亂石林大捷!殺敵三千!花占木在亂石林中的守兵盡斬!無一俘虜!
蕭世行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與如淨下棋,一旁的殷凌瀾正閒閒翻著醫書,一聽挑了精緻的眉,一抹笑意就在他唇邊化開。
蕭世行大喜,哈哈一笑:「藍教主出馬果然萬無一失!」
如淨宣了一聲佛號,歎息道:「又是三千條人命。這藍教主忒狠了。勝了便勝了,何必趕緊殺絕?」
「她若不殺,就壓不下花占木的氣焰。」殷凌瀾淡淡開口:「第一仗就該如此。殺得他肉痛。這樣依附花家的小族就有異心,將來才容易攻下烏尤之地。」
這一番話鞭策入理,蕭世行本也是這般想,可如淨是佛門中人他自是不好開口。沒想到殷凌瀾倒是說了出來。如淨歎了一口氣,道:「那容小僧退下去,為亡靈超度。」
等如淨離開,蕭世行看向殷凌瀾,慢慢道:「殷統領,有藍教主相幫,你可以安心讓如淨禪師為你散功了。」
殷凌瀾沉默一會,淡淡道:「沒見到雲兮安然,我是不會輕易冒險的。」
蕭世行心中長歎,道:「可是你若不治,她將來見你如此更加傷心。」
殷凌瀾眸色不變,半晌輕笑,道:「我苟活到了今天已是賺了。她傻得很,若我在一日她便不會死心。」他抬起清冷的眼,看著蕭世行,慢慢道:「我給不了她安穩,也給不了她想要的長長久久。這一切唯有你可以給她。」
蕭世行心中一窒,猛地起身道:「她不是物件,不要這般推來讓去。你傷她一次已夠了,何必再傷她一次?」
他說罷猛地走出了帳子。殷凌瀾看著眼前光影斑駁,蒼白的面上浮起清淡的笑意,慢慢地道:「這個世上,我最不願傷的人,便是她……」若不是真的無法,他怎麼會這樣將她萬般籌謀安置?
胸臆間一股濁氣湧上,他猛地摀住唇,一口艷紅的血順著指縫緩緩滑落。他看著,笑了,雲兮,雲兮,我還能活到重新見你的那一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