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間突然一片寂靜,衛雲兮只聽得有一道聲若洪鐘的聲音在馬車外響起:「臣花占木拜見皇上!」
慕容修薄唇一勾,面上露出一抹釋然的微笑,撩開車簾命人停下了。
他回頭,對身旁的衛雲兮柔聲道:「雲兮,這裡有一位朕的宗親,你下來也見一見。」
衛雲兮沉默地點了點頭,由著他扶著下了馬車媲。
慕容修下了馬車,眼前的十幾騎黑馬錦衣武將的人紛紛下馬單膝跪地參見,而當先一人樣子不過二十多許的年輕將軍模樣的英武大漢上前一步,在慕容修跟前跪下,粗纊的嗓音中有欣喜:「臣花占木拜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慕容修點頭道:「花將軍平身。」
他說完打量眼前的花占木,他方臉大眼,樣貌看起來甚是普通,可是一雙眼卻生得好,雙眼皮,炯炯有神閃著精光,許是只有這一雙眼似了他異姓名姑姑,其餘相貌都隨了從前的老花家。花占木年齡與慕容修相差不了幾歲。慕容拔並不是在即帝位之後才把自己的同母異父的姐姐嫁給了當時西南王花將軍,而是在謀劃反叛前朝時就已偷偷將自己頗有幾分姿色的姐姐送與了花將軍做小妾。所以花占木比慕容修小不過是兩三歲。
因他自小聰穎,西南王花將軍十分喜歡,再加上慕容拔最後奪位成功,所以花占木自然而然成了下一代的西南王。
花占木有野心也頗有幾分韜略,在西南一帶窮鄉僻壤把一支近十萬的大軍經營得有聲有色,慕容拔在世時也十分看重西南邊陲,要軍餉給軍餉,要什麼給什麼,所以西南王花占木對慕容家王朝頗有幾分忠心。慕容拔兵敗之後,首先就想到了這一處。在西南邊陲之地,唯有此處能保他一時的安穩。幾萬隨著他出京的殘兵敗將受了他的秘密指示,化整為零,逃往了花占木的地盤上。所以表面上看起來慕容修眾叛親離,其實真正忠於他的精銳都保存了下來。
衛雲兮側耳聽著兩人的對話,心中猜測著眼前這位花將軍到底是什麼人。
花占木看到慕容修身邊的清清冷冷站著一位白衣佳人,看了一眼,在驚為天人之後又覺得可惜。這位女子美則美,可一雙眼睛茫然無神,目不聚焦,看樣子是瞎了。
他問道:「皇上,這位小姐是……」
慕容修知道花占木沒見過衛雲兮,便為他引見:「這位便是朕的皇后。」
花占木頓時瞭然,可片刻後又覺得古怪。慕容修的皇后衛雲兮?那衛家不是前朝的餘孽,又勾結了龍影司叛亂了最後兵敗雙雙死了嗎?這皇后衛氏不是也在亂軍中逃了到了北漢又做了北漢皇帝蕭世行的妃子了嗎?怎麼慕容修還對她這般百般愛護的樣子?
花占木心中滿腹疑慮,但是初見面只能暗自壓下,笑道:「參見皇后娘娘。」
衛雲兮不動聲色地側身讓開了一步,避開了聲音的方向。這一舉動自然是不願受花占木這一拜,也不願承認了自己是慕容修的皇后。
花占木看在眼中,對慕容修的神色間便多了幾分譏諷。
正所謂龍困淺灘遭蝦戲,慕容修兵敗失了楚京本已丟臉之極,可謂江山已失,皇帝只是個虛名。花占木年輕,雄心勃勃,對失敗之人打心底並無多少尊敬。如今見慕容修兵敗之時還帶著一位背叛了自己的皇后愛若珍寶,更是令他心中輕蔑。
慕容修站在衛雲兮跟前,並沒有看見她的舉動,反而是花占木眼中的那一份不尊重卻被他看在眼中。他以為花占木是不屑了衛雲兮,本來衛雲兮的身份便是十分尷尬,現在她眼又半盲了不如常人,自然容易遭人輕視。他深眸一瞇,對花占木心中便有了幾分冷冷的警覺。
慕容修心中這樣想,面上卻是十分客氣,解釋道:「皇后身體不適,眼睛又不好。花將軍多多體諒。」
花占木大大方方一笑:「皇后娘娘天人之姿,微臣只有敬仰不敢多奢求。此地不宜詳談,還是請皇上到微臣治下休息。」
慕容修這幾日亦是在等花占木的到來,一聽點頭道:「如此甚好。」
於是他復又扶著衛雲兮上了馬車,隨著花占木向著他的西南封地而去,衛雲兮聽著外面蹄聲清脆輕盈,過了十里地又有十幾騎加入,再過了十里又有十幾騎加入,如此反覆,到了最後竟有百千精騎兵跟著慕容修的馬車和花占木一路上浩浩蕩蕩向西南方向而去。
這等聲勢正好符合天子駕臨,天地震動。
衛雲兮皺起秀眉,花占木前來迎接慕容修竟如此精心安排,既不顯山露水,對這北漢軍隊尚未踏足的西南與南楚腹地交界的郡縣中掩人耳目,可到了自己的治下範圍卻是該有的儀仗皆有,令人不敢小覷。而慕容修雖狼狽南逃,可是隻身深入單獨帶著衛雲兮與兩位護衛面見花占木,這份膽量與城府令人佩服之餘又覺得可怕。
「雲兮,歇一會吧。」肩頭一沉,慕容修搭上她的肩頭,把她從沉思中召喚回來。
衛雲兮這才發現自己已枯坐了一個多時辰。她肩頭輕輕一閃,避開了慕容修的碰觸,淡淡道:「我不累。」
「花占木是西南的霸王,有他在可以多點安穩日子過。等你眼睛治好了我們再另覓出路。」慕容修緩緩說道。
衛雲兮清冷一笑,終是忍不住嘲諷道:「我眼睛瞎了,心卻還沒瞎。出路?你想要什麼樣的出路,又能有什麼樣的出路?」她轉頭把一雙無法對準焦距的眼睛盯著眼前的虛空,冷笑:「慕容修,不要再騙我了。你分明就是為了自己,何必說得這麼冠冕堂皇說是為了我?」
一路南下,他心中早就有了計劃,把她從殷凌瀾手中搶走不過是心中的不甘作祟。帶著她南逃亦是為了他自己。什麼為了愛她,為了治好她的眼睛,統統都是假的!
衛雲兮這幾日沉默終於有了爆發的發洩口,冷笑如刀深深刺向慕容修:「慕容修,若是你真的愛我,就應該放了我!我……」
「你不信我也是正常。」慕容修冷冷打斷她的話,一把將她拉近自己的身邊看著她面上那一雙已不能清楚看見自己的明眸,冷笑:「可是你是我女人,我自然不能讓你回殷凌瀾身邊,或者又回了蕭世行身邊!」
蕭世行?!衛雲兮倒吸一口冷氣。慕容修為何這個時候會無緣無故提起蕭世行?!
她臉色頓時煞白如雪,厲聲問道:「什麼蕭世行?!他來了嗎?!你!你……你難道竟是拿了我引得蕭世行離開楚京南下?!你想要一箭雙鵰殺了殷凌瀾和蕭世行?!……你卑鄙無恥!」
她說說罷聚起所有的力氣狠狠一巴掌朝著慕容修的方向撲去。可是慕容修手中輕甩,衛雲兮已被他甩到了另一邊。衛雲兮撲倒在車廂中的軟墊上,心中悲憤欲絕。
她本以為慕容修劫了自己不過是因為他不甘心自己的皇后叛了他。可是如今才恍然大悟。他一路挾持她南下為的卻是引得蕭世行和殷凌瀾追蹤而至。西南霸王花占木便是與他臨時結成的同夥!兩人定是在極短的時間匆匆達成了一致協定,設下埋伏只等蕭世行前來。
只要慕容修能殺了蕭世行,他們何愁這大局方定的天下不再另起波瀾?!衛雲兮越想越是心驚,心底的一口冷氣生生堵住喉嚨,半晌說不出一句話來。
她眼前陰影覆來,慕容修已一把將她牢牢覆在了身下。她看不清他的面容,自然不知他如今的神色已陰沉如晦夜。可她被他鉗制住一動也不能動,心底的絕望一***湧上。他雖劫了她,可一路上卻對她十分溫柔和善。任由她如何冷漠譏諷,從未動她一根寒毛,可是今日到了目的地,難道他就要原形畢露了嗎?
「蕭世行和殷凌瀾是我慕容修畢生之敵。我不殺他們,他們必殺我。衛雲兮,你難道都沒看清楚嗎?」慕容修怒道。
衛雲兮被他吼得耳邊嗡嗡作響,他的怒氣又如從前一般對她鋪天蓋地而來。
她盯著上方的陰影,笑了:「是,不是你死便是他們亡。可為何偏偏你要拿我當誘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