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的一聲脆響,慕容修已把眼前的藥碗狠狠摔到了地上,碎成了千萬片。突然的炸響令衛雲兮嚇了一跳,可是下一刻她清冷的唇角一勾,冷冷地笑了。
慕容修定定看了她半晌,狠狠摔門出去丫。
衛雲兮笑著笑著,眼中的淚滾滾而落。她捂著心口,面上的痛苦再也掩不住,她喃喃道:「凌瀾,你在哪?快來吧!我要支持不住了……」
……
五凌峰,寺中禪房中氣氛冷凝得可怕。殷凌瀾端坐在蒲團上,煞白的面上毫無血色,連薄唇亦是慘白如紙。眼前垂頭喪氣跪地請罪的華泉與一干同樣黯然的龍影衛,令整個禪房中頃刻變成了龍影司中陰暗的審判司。一旁的挽真與輕聲唸經的如淨一個神色憂心忡忡,另一個則是平淡如昔媲。
「公子請責罰吧!是屬下太過急躁,沒有籌謀好,所以才沒有救出衛小姐。」華泉自責道。
殷凌瀾冷冷盯著他,盯得華泉捏著手中的劍不由簌簌發抖。他與他身後的一干龍影衛們而上漸漸滲出汗來,一種看不見的冰冷怒氣在這禪房中瀰漫,如有形的刀劍漸漸逼近了地上跪著的幾人。
挽真知道殷凌瀾真的怒了。他派華泉查探衛雲兮與慕容修的下落,可是華泉急於救出衛雲兮,不經稟報就匆匆就設下截殺埋伏,雖並未損兵折將,但是差點害得衛雲兮出事。這等事換了平日也許只是一頓責打罷了,可是如今這情形……挽真心中急得要擰出水來。
她急忙側頭不停地給還在唸經的如淨頻頻使眼色,可是如淨垂著眼簾如老僧入定怎麼可能看見她的示意?
房中的氣氛越來越緊張。就在華泉與龍影衛們幾個幾乎要被殷凌瀾瞪得拔劍自刎謝罪時,如淨終於悠然開口:「殷施主,此事不怪他們。」
殷凌瀾冷笑一聲:「本司竟不知如淨大師也來管我龍影司的閒事了。」
挽真一聽,不由打了個哆嗦。殷凌瀾果然真的怒了!他生氣起來可是六親不認,神佛不理。如淨大師想要求情估計反而適得其返。
「是貧僧告訴華侍衛讓他早點尋回公主,所以華侍衛才會魯莽行事。殷施主若要怪就怪貧僧吧。」如淨聲音平靜地道。
殷凌瀾得知這內情面色越發鐵青難看,回眸看著如聖僧降世一般的如淨,薄唇一勾,冷冷譏諷道:「原來是你?!雲兮自有我去救,與你何干?叫你施展封穴**你推三阻四,你到底想要做什麼?」
如淨抬眉,淡淡道:「眾生與貧僧皆有干係。只是你與清雲公主無名無分的又是什麼干係?她何須你來救?」
挽真與華泉一聽頓時倒吸一口冷氣,不敢置信地看著如淨。他們伺候殷凌瀾許多年,自是見識過他的刻薄挖苦的毒舌功夫。可是眼前的如淨大師竟毫不示弱,針尖對埋麥茬與殷凌瀾槓上了。天底下能如此譏諷嘲弄龍影司殷凌瀾的人恐怕不知早就投胎做了幾世的鬼了,活人倒還沒見過一個。
果然殷凌瀾臉色沉了下來,手中「鏗」的一聲,指套上一根利刃猛地彈出,在空氣中泛著寒光閃閃的殺氣。
如淨猶自不怕死地繼續冷聲道:「你要貧僧施展封穴**,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與自殺無異。佛門不救不願生之人。你既然早就必死的一個人。乾脆出了佛門自行了斷,省得污了我佛醫的名頭。」
「等你死後,貧僧就去尋北漢皇帝蕭世行,讓他去救清雲公主。」
他話音剛落,挽真心中叫了一聲糟糕。果然方才一動不動的殷凌瀾已突然暴起一掌狠狠劈向如淨。這一掌如赤鐵出爐,禪房中的空氣頓時凝滯如稠漿,那一掌看似極慢卻極厲害。如淨唸了一聲佛號,身形不知怎麼一動,在他身邊只聽得「撲」的一聲悶響,有一股土煙之氣撲來。
挽真急忙看去,只見如淨身旁的地上青磚碎裂,深深的五掌印赫然在目。他這一手勁力鼓蕩,禪房中的眾人都覺得耳中難受。華泉是識相,早就退了一步。跟隨他前來請罪的龍影衛們也紛紛悄然退出了禪房。
禪房中一片死寂。
如淨抬眸,從容笑道:「你身上戾氣太重,滿心憤恨不甘,你就算殺了我又如何?你殺了我你就能救出清雲公主嗎?還是你殺了我就能宣洩你心中那一份深藏已久的愧疚?」
殷凌瀾站在他跟前,素白優雅的五指如蓮,可偏偏每一根手指節上皆套有玄鐵指套,根根利刃如利爪陰森森的令人害怕。他面上神色鐵青,眉間隱隱有一股青氣在湧動,一雙俊得妖嬈的深眸中眸色沉沉如天邊即將傾覆的烏雲。
如淨看得真切,心中重重歎了一口氣,語重心長的道:「凌瀾啊凌瀾,我以俗家身份問你一句:你到底願不願意與清雲公主長相廝守?」
此話一出,殷凌瀾不由定定看著面前的如淨。
長相廝守?這四個字每個字他都認得,可偏偏四個字合在一起卻是他看不明也從不敢去想一想的將來。
挽真從未見殷凌瀾如此神色,他身上的殺氣陡然消散,烏黑深沉的眼中湧動的陰冷如潮退去,俊魅面上的陰冷嗜血漸漸換成了患得患失的茫然。他踉蹌一步,坐在了蒲團上。
挽真知道如淨終於能勸得他回心轉意,心中又酸楚又是歡喜,拉了華泉悄悄把禪房的門關上。
禪房中寂靜。如淨眸色柔和慈悲,歎了一聲道:「你心中有魔,你甘當慕容拔鷹犬走狗一則為了活命,二卻是為了將自己變得更強,為了將來能有一日保護她。你本沒有錯,你錯只錯在對自己太過苛責。」
「慕容拔生性多疑,奸詐狡猾。他命你殺的人,你若不殺,他還會繼續命別人去殺。龍影司能做下的惡事,也許沒有你,慕容拔會做得更多更惡。你是他手中的殺人刀,刀無罪,持刀者才有罪。凌瀾,好好醒悟過來吧!」
殷凌瀾面色如雪,半晌才道:「你說的我都明白,只是……」
他頓了頓,神色恍惚,輕聲一笑:「只是如今我這半條命,就算是廢去滿身功力又能活幾年?」他冷冷一笑,問道,「十年還是十五年?」
如淨面上黯然,殷凌瀾這一句問他竟是無法接口。這幾日他為殷凌瀾仔仔細細把過脈。殷凌瀾出生時便先天不足,體弱多病。娘胎帶出來的虛寒之症一直令他年幼時飽受病痛折磨,要不是出生皇親貴族之家根本活不過十五六歲。而少年時身逢劇變,被慕容拔所擒,慕容拔因為他母親關係,不忍殺他,收為己用。慕容拔見殷凌瀾身體雖弱卻天分奇高,於是搜羅了不少偏門旁門的武功秘籍供他修習,待殷凌瀾武功有小成,又害怕將來自己被他所殺,乾脆黃泉流觴兩種毒物一起下,牽制了殷凌瀾為他所用近二十年!黃泉流觴讀的寒毒在他本是虛寒的體內肆虐十幾年,另一邊邪門歪道的內力雜糅在一起,就如兩道催命符將他原本不比常人康健的壽命又生生折損了一大半。
他還能活幾年?這恐怕連眼前這位精通岐黃之術的佛醫如淨也不忍回答。
「如淨大師,為我封穴吧。」殷凌瀾抬起頭來,眸光比任何時候還要平靜安寧。
「長相廝守不過是妄念癡念。雲兮她傻,可是我卻心如明鏡。我本不願她牽扯了我這等人,可是如今牽扯也牽扯了,就讓我去救她吧。」殷凌瀾淡淡地道,彷彿一切只是尋常。
如淨重重長歎一聲:「原來你都想得透徹明悟。」
「是。」殷凌瀾懨懨垂下眼簾,道:「封穴吧。大師若不封穴,我也會去救她的。只是救的時候就力不從心了。」
如淨終是長歎一聲,慢慢道:「好,貧僧為殷施主封穴!」
殷凌瀾生平第一次,俯首叩地,真心實意地輕聲道:「謝謝大師!」
如淨不忍在再看,匆匆走出禪房。遠遠的,挽真飛奔而來,聲音清脆嬌嫩,歡喜道:「公子!公子!皇上來了!皇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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