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心有靈犀相視一笑,自是一切盡在不言中。
此路漫漫,有她在身邊,荊棘轉眼變成坦途,身處九五至尊卻不再高處不勝寒。蕭世行晶亮的眸中掠過脈脈柔光,千言萬語化成一句笑歎:「雲兮……」
兩人到了永壽宮,正好淳於皇太后用完早膳不久,正在永壽宮後的花園中細心剪了花枝。她愛極了茶花,一本一本書種珍稀又養得十分好,茶花又名曼陀羅,是從南邊引來,在北地不易活,可見淳於皇太后花了諸多心思。
蕭世行看著淳於皇太后在花叢中忙碌,笑著挽了袖子,上前接過她手中的花剪,笑道:「母后,讓兒臣來。小心花枝傷了手。」
他笑意朗朗,淳於皇太后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拍開他的手:「去一旁待著,小心碰壞了哀家的寶貝。」
衛雲兮見狀一笑,從一旁女官手中拿了茶盞上前道:「烈日當曬,母后多喝點水。」
淳於皇太后看了她好端端又站在自己的跟前,渾似什麼事都沒發生過,鳳眸中精光一閃而過,不冷不熱地道:「你去歇著,萬一又體弱昏倒,哀家可是吃罪不起呢。」
蕭世行與衛雲兮相視一眼,不由苦笑,看樣子淳於皇太后還是對蕭世行杖責永壽宮的宮人耿耿於懷。
蕭世行一笑,上前道:「母后體恤兒臣的媳婦,兒臣十分感動呢。來,讓兒臣替母后剪花枝,聊表感激之意。」
他說著拿了花剪就要剪下去,淳於皇太后連忙喚道:「行了,行了,都滾去一旁亭子裡待著。你剪壞了花哀家可是要心疼死了。好不容易養這麼大的花兒要是被你這麼胡亂一剪,心血豈不是功虧一簣!」
她彷彿意有所指,蕭世行嘿嘿一笑道:「那母后更要教導兒臣才是,不然兒臣怎麼懂得母后的心意?」
淳於皇太后聞言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道:「皇帝這麼大了,自己有主意得很了。怎麼還需要哀家這個老太婆教導呢。」
蕭世行佯裝沒聽明白,笑道:「兒臣再大在母后跟前也是小孩子。」
淳於皇太后聽得他這一句,面上神色稍稍柔和,這才展了笑顏道:「滾。別煩了哀家。」
衛雲兮見她眉間終於舒展,這才放下心來去了亭中等著,過了一會果然蕭世行扶了淳於皇太后進了涼亭,左右伶俐女官們紛紛上前奉手巾的奉手巾,拿茶水的拿茶水的。
淳於皇太后看著蕭世行與衛雲兮一對璧人恭謹侯立在一旁,歎了一口氣,揮退了眾女官這才道:「哀家做的事,皇帝也要多多體諒。哀家雖然知道皇帝心疼衛氏,但是這國家大事還是千萬不能魯莽決定才是。」
蕭世行笑著謙虛道:「是,母后說得極是,是兒臣莽撞了。」
淳於皇太后抿了一口清茶,看著手中的茶盞,忽地看向衛雲兮,淡淡問道:「殷凌瀾此人可信麼?千萬不要到頭來北漢又重蹈了南楚的後轍。」
她問得突然,衛雲兮不提防幾乎要張口就回答。她正要說,猛的抬頭看到淳於皇太后眼底的淡淡冷光,心中猛的一凜,低頭道:「太后恕罪,臣妾實在是不知征南王的為人。」
她話音落下,自己心中不由捏了一把冷汗,若是她方才不提防讚了殷凌瀾,恐怕又中了淳於皇太后對她的試探。看來淳於皇太后的戒心十分重。表面的母慈子孝,一團誠摯和睦都是假。她看重的永遠是北漢皇室的利益,維護的也永遠是北漢,再無其他。
蕭世行在一旁接口道:「母后若是不信,可以請征南王進宮來問話。他文韜武略,必是一大人才。」
淳於皇太后從衛雲兮身上收回目光,輕笑一聲,曼聲道:「怎麼本宮聽說他為人刻薄寡恩,陰狠冷酷?是個佞臣,奸臣,權臣,唯獨不是忠臣呢?」
她一連說了三個臣,字字句句都令衛雲兮背後泛起寒氣。
蕭世行面不改色:「若殷凌瀾一無是處,當初南楚慕容拔怎麼會用毒生生禁錮了他,逼他效命?龍影司在南楚的那幾年母后也是知道的,南楚局勢盡在他一人掌控中,無懈可擊。由此可見他的能力如何了。」
淳於皇太后想了想,終是點了點頭,改了口:「好,選一日讓他進宮讓哀家瞧瞧。總歸是不放心。」
蕭世行面上一鬆,笑道:「這是自然,母后火眼金睛,自然能看出誰是庸才,誰是棟樑。」
淳於皇太后被他的話引得笑了起來。亭中沉重的氣氛消散,淳於皇太后的阻力彷彿迎刃而解。衛雲兮心中唯獨越發沉重起來。淳於皇太后所擔憂的正是整個北漢王族所擔憂的,她所想的也正是整個北漢王族所想的:讓殷凌瀾為北漢所用。
可若用了之後呢,殷凌瀾的能力越大,萬一有一天成了北漢皇族的忌諱呢,萬一有一天又重蹈南楚的覆轍呢br/>
她越想心中越是亂,淳於皇太后與蕭世行說了什麼,她統統沒聽在心中。直到蕭世行喚了她幾聲,她這才惶然回過神來,一回頭卻見淳於皇太后正眼中帶著不滿地看著她。
她怔怔跪下,道:「太后皇上恕罪,臣妾身子不適。」
蕭世行見她臉色煞白如雪,連忙扶起她,回頭道:
「傳朕的旨意,傳太醫!」
衛雲兮連忙道:「臣妾沒事,回去歇著就好了,許是今日起早了。」她說著告了一聲罪,先行退了下去。
她走了幾步,依稀聽見淳於皇太后的聲音不輕不重傳來:「不是哀家嘮叨,後宮恩澤不勻,龍脈就不昌,皇帝是時候要寵幸別宮,千萬不可只貪戀一人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