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著京中大局不顧,只在這雲倉城中虛耗時日。蕭王殿下難道敢說自己對她一點都不動心?」殷凌瀾深眸中掠過深深的譏諷,說得話越發尖刻:「蕭王殿下是個做大事的人,為何在這等小事上畏首畏尾?」
蕭世行見自己一片好心卻反而被他譏諷嘲笑,不禁怒而轉身離開。
殷凌瀾看著他走遠了,這才摀住唇劇烈地咳了起來,手中一方潔白的帕子上血色漸漸浸染開來。他看著手中的帕子,吃吃笑了起來。昏暗的巷子中,手中的血漬如暗夜盛開的紅花,妖嬈而不祥br/>
衛雲兮在雲倉城中漸漸安穩下來,仔細想想也才半個月不到。蕭世行再也沒有踏入這個小院一步。許是終究對她失去了耐心回到了京中。
回了也好。衛雲兮看著日頭下曬著的被褥,靜靜地想,自己不該是阻了他的好前程。而自己也許終將這麼過一生,或者努力活得更久一點,親眼看著慕容修的失敗。
慕容修……她想著,心底潛藏的恨意又悄悄蔓延,滿心滿眼都是是那一日衛國公身上汩汩流出的血。每當午夜夢迴,她都會從驚悸中驚醒,衛國公的慘死,衛雲沖胸口的那一箭,他們兩人血污的臉。
她的恨沒有消融,可是命運卻為她關上了所有報仇的路。可是要報仇又只能真的走上那一條路,那是她千萬不肯踏上的一條路。
她想著不禁深深地咬著下唇,咬得滲出絲絲血來br/>
「娘娘,有位夫人前來拜訪娘娘。」秦七上前稟報,喚回了她的出神。
衛雲兮一怔,問道:「是誰?」
秦七亦是眼中帶著疑惑,輕輕搖頭:「奴婢真的不知。」
衛雲兮想了想,這才道:「請進來。」她在北漢人生地不熟,哪還有什麼故人認識她?上次的普陀多已是驚喜之外的了,這一次又是誰?
她正想著,秦七已將那位客人引到了院中。衛雲兮看去,只見一位身著錦衣長裙的貴婦走進院中,她不過與衛雲兮一般年紀,身穿一身嫩黃色繡百鳥爭春錦緞宮裝,外披一件鮫綃提花盤金絲披帛,一頭青絲挽成規整的髮髻,頭上簪了兩支金鳳銜枝鳳簪,其餘各處珠釵點點點綴其間,十分美艷。
她年紀輕輕,身材窈窕,一身雍容貴氣遮掩不住。眉眼間看著十分眼熟,帶著三分的傲氣,三分的自矜還有三四分的挑剔與打量。
她站在衛雲兮兩三丈處,拿了眼細細打量面前粗布荊釵的衛雲兮。衛雲兮只著了一身粗布裙,為了方便做事,袖口折起,露出一小截欺霜賽雪似的皓腕。她頭上朱釵皆無,只簪了一支尋常銀簪。衣衫雖簡陋,但是人身材窈窕曼妙,只隨意站著,素顏傾城,容色灼灼,一身風華萬千,令人移不開眼去。
這樣的女人要是打扮起來,那豈不是令每個男人都要瘋了不成?難怪……那貴婦眼眸中微微一閃,藏在袖中的纖纖玉指不禁握緊,捏得骨節發白。
衛雲兮看著她眼熟,卻想不起她是誰,不由客氣問道:「恕雲兮眼拙,尊夫人是?……」
那年輕貴婦微微一笑,親熱上前,聲音懇切:「衛姐姐不記得我了嗎?我是玉和郡主。」
「玉和?」衛雲兮結結實實一怔,卻沒想到竟能見到玉和郡主。她,不就是當年蕭世行不遠千里去南楚和親的娶回的王妃嗎?
她想起當日蕭世行讓她幫忙參詳眾美,她一番書評的話最終讓蕭世行棄了淑和郡主,而選了面前這位玉和郡主。
往事在眼前掠過,當年自己認為至情至性的淑和郡主果然一條路走到了山窮水盡。而面前這位玉和郡主br/>
她美眸中眸光複雜,看得含笑的玉和郡主面上的笑意幾乎撐不住。這一雙迷迷濛濛的美眸為何看起來這麼犀利洞悉人心?
玉和郡主一笑,親熱地握了衛雲兮微涼的手:「衛姐姐,你我雖未見過幾面,但是在南楚可是人人都知道衛姐姐的美名,我也十分欽佩衛姐姐呢。」
衛雲兮看著她十指殷殷蔻丹,指上的寶石戒指富貴刺眼,淡笑著輕輕掙開她的手,淡淡道:「原來是蕭王妃,雲兮不知蕭王妃駕到,有失遠迎。恕罪。」
她說著緩緩施了一個禮。玉和郡主見她神色恭謹,又是一笑扶了她:「這不怪衛姐姐,是我貿然前來。」她頓了頓,看著簡陋的院子,微微一皺眉:「衛姐姐來到北漢,怎麼可以住這麼個地方呢?殿下在雲倉城有座別苑,衛姐姐若是不嫌棄就住那邊。」
衛雲兮心中微微一動,不由抬眼看著熱情的玉和郡主。這一番話此時聽起來怎麼那麼不對呢,一字一句彷彿意有所指,又說不出什麼來。
她一笑,指了屋子道:「若蕭王妃不介意,就進敝舍喝口茶再走。」
玉和郡主一笑,挽了她的手道:「好啊。聽說衛姐姐煮得一手好茶,我就想著什麼時候能喝一杯呢。」
衛雲兮聽到這裡心中已明瞭,她唇邊溢出似笑非笑,卻是不說。領了玉和郡主進了屋子,神色自如地為她煮茶點水。
玉和郡主看著面前淡然嫻靜的衛雲兮,再看看家徒四壁的屋子,忽地輕聲一歎:「衛姐姐,你在南楚的事我都聽說了,節哀順變。」
衛雲兮頭也不抬,淡淡道:「多謝蕭王妃關心,我很好。」
玉和郡主看著她神色不動,微微一咬下唇,又道:「衛姐姐心裡有什麼苦處就說出來,我能幫的一定相幫。」
衛雲兮聞言抬起頭來,美眸似笑非笑地看著滿臉誠摯的玉和郡主,道:「我很好。什麼都不缺。蕭王妃有心了。」
她說著又低頭專心致志地煮茶,末了把一杯清茶放在了玉和郡主面前,微微一笑:「蕭王妃請。」
面對這樣毫無破綻的女人無疑是最令人沮喪的,玉和郡主腦中念頭閃過,抿了一口清茶,歎道:「殿下也喜歡煮茶,時常一個人煮茶煎水,就如衛姐姐一般從不假手於人。」
衛雲兮淡淡垂下眼簾,眼底的譏諷一掠而過。
玉和郡主見自己無論怎麼說,衛雲兮只是淡淡,漸漸有些沉不住氣,低聲輕歎一聲:「衛姐姐以後怎麼打算呢?」
衛雲兮一笑:「沒什麼打算,我一介女流之輩只能平靜日就很好了。」
玉和郡主見她眉眼平和,眼底掠過狐疑,又笑了起來:「衛姐姐說什麼笑呢。如衛姐姐這般的人物,才不到雙十年華,若是就此埋沒了豈不是可惜了……」
衛雲兮聽得她終於開始進入正題,嫣然一笑,反問道:「那以王妃之意,什麼才是不可惜?」
玉和郡主微微一怔,半晌勉強一笑:「這我怎麼知道呢,大概女人要麼守著,要麼再嫁……」
衛雲兮聽出她話中的勉強之意,笑著搖頭:「蕭王妃放心,我……」
她正要說出「我不會再嫁」這一句,屋外忽的有馬蹄聲聲,一陣下馬踢鐙的聲音傳來,屋外秦七的聲音也隨之響起:「娘娘,蕭王殿下來了。」
屋中的衛雲兮與玉和郡主皆是一怔。玉和郡主臉色一白,勉強笑道:「原來殿下也知道我……我來了這裡。」
她話音還未落,屋子的門就被砰然打開。蕭世行站在門邊,高大挺拔的身軀把這本來狹小的屋子擋得更加狹窄幾分。
他一雙厲目看著玉和郡主的面上,帶了三分隱隱的厲色,問道:「王妃怎麼到了此處了?」
玉和郡主被他的目光一掃,面上的笑容越發勉強,她定了定神,笑著拉著衛雲兮的手道:「妾身聽說殿下在這雲倉城公幹,又聽說衛姐姐在這裡,所以就來看看走走。故人見面,聊以解了妾身的思鄉之情。」
蕭世行見衛雲兮面色如常,只是一雙美眸中帶著隱約莫名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沉,對玉和郡主道:「既然王妃舟車勞頓,就先回別苑好生歇息。」
玉和郡主見他神色看不出喜怒來,笑著上前,柔聲道:「既然殿下都這麼說了,妾身遵命就是。」
她說著走出了屋子,忽地一回頭,對蕭世行道:「聽說這雲倉城小吃挺有名的,殿下若是回去,能否給妾身帶一點,讓妾身嘗嘗鮮?」
蕭世行聞言深眸微微一沉,看向衛雲兮,果然見她神色已懨懨。
他回頭,忽地對玉和郡主一笑:「王妃說的,本王會記在心上。王妃先回去。」
玉和郡主看到他那含笑的俊眼,心頭不知怎的打了個寒顫,連忙笑著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