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廢後!」慕容修捏著聖旨,笑得憤怒,陰冷:「這便是你要朕做的?親口廢了你?」
跪在地上的衛雲兮緩緩抬頭,妝後的面容傾國傾城。她一如既往那麼地美,嫻雅沉靜,在這破敗的永巷如塵埃中開出的蓮。
她靜靜地道:「謝主隆恩。」她伸手欲接過聖旨,觸手卻覺得那聖旨紋絲未動。她冷冷看著他,等著他的放手。
破舊的庭院,垂首恭立著宮人,有寒風簌簌吹過庭院碎葉,捲起一地荒涼。兩人沉默對視,各種心緒在各自心中翻湧,再也分辨不清到底是怎麼的滋味。
「你沒有話對朕說嗎?」慕容修聲音嘶啞,一夜未眠的眼中皆是赤紅。他知道自己不得不廢了她——前朝的公主,犯上作亂的亂臣賊子,可是他還想聽一聽她親口說些什麼,哪怕她說一句恨他也好。
「有。」衛雲兮淡淡一笑:「你我夫妻近三載,我想對皇上」
「慕容修,但願你我來世相見不相識。」
慕容修聽著她最後一句,心中一震,手頹然鬆開。相見不相識……她和他早就走到這一步,恨已是奢侈,恩斷情絕,成了最後的陌路。
衛雲兮看著手中沉甸甸的聖旨,緩緩起身,手一扯,頭上的鳳冠重重掉在地上,身上華美的鳳服頹然落地,她冷然轉身,留給他一去不回的背影。
慕容修終是揮了揮手,倦然道:「傳朕的旨意,三日後押廢後衛氏……入天牢。」
他說完轉身,挺拔的身影竟有幾分佝僂。大批的宮人隨著聖駕匆匆離開。
衛雲兮在房中凝目看去,頭也不回,對尚在房中的蘇儀問道:「我還有多少時辰?」
蘇儀緩緩道:「一個時辰。」
衛雲兮看著她冷靜的眉眼,淡淡一笑:「多謝。」
「不用謝。」蘇儀拍了拍手,侯在門外的宮人推門,從門外走來一個宮女,面容熟悉,竟是被她拿住的羅尚宮。羅尚宮見到衛雲兮,語未開,淚已流。
衛雲兮一驚,抬頭不敢置信地看著蘇儀。
蘇儀已起身,妝容美艷的臉上掠過蕭索的笑意:「所有事宜我都告訴了羅尚宮,她宮中熟悉,只有她有能力帶你離開這裡。你放心。這藥不會要了你的命,只會讓你沉睡兩個時辰,就如死了一般。」
「你入了天牢就等於死路一條。皇上……他終究是皇上。他不會為一個沒有絲毫悔意的女人破例。」
她說完,轉身平靜地走出房中。
「等等……」衛雲兮心緒激盪。
蘇儀在門邊頓了頓,卻並不回頭。
「謝謝。」這一聲謝,真心實意。
蘇儀一笑,聲音已轉涼:「你走。在我改變主意之前,走得遠遠的。」
她說罷舉步飛快地走出,一會便消失在門口br/>
衛雲兮眸光複雜,終是流下淚來。羅尚宮看著她一身素衣,含淚道:「公主,放心。奴婢會把你帶出皇宮。」
衛雲兮慢慢依在她的懷中,藥力似乎開始發作,她只覺得所有的疲倦湧上四肢百骸,心也開始跳得慢了下來,。她輕歎一聲,唇邊帶著笑意:「是啊,離開這裡。我要去找凌瀾,父親還有大哥……」
她彷彿沉入了迷夢中,可是這一次再也沒有驚恐,只覺得自己浮浮沉沉,彷彿在海中。她在夢中是安詳的,帶著心中那一點點渺茫的希冀。慕容修丟給她兩件殷凌瀾的指套,可是她依然堅信,他不會死。
只是誰也不知世事竟是這般弄人br/>
她醒來的時候,四週一片漆黑。有人在遠處說著什麼話,迷迷糊糊聽不清楚。她身上蓋著薄布。她猛的直起身來,大口大口的喘息。
心跳得很快,應是藥力的作用。她痛苦地摀住心腔,好半天才緩過神來。身下是冰冷的木板床,她睜大眼睛想要看清楚四周,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出一星半點的輪廓。
這……這是哪裡?她到底出宮了沒有?秋姑姑呢?衛雲兮滿心的疑問卻得不到解答。她渾身冰冷,腳僵硬得走不動。
「真是晦氣啊!」門外有人跺著腳含含糊糊地說道。
「是啊,死了就死了唄,還要明日來驗屍。這不是折騰人麼?」有人跟著抱怨。
「……」
衛雲兮側耳傾聽,這才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換成了素色的鳳服。那規制……她心中一驚,她還未出宮?
正在這時,門外忽地響起兩聲悶哼。有人打開門,焦急地摸了過來。衛雲兮陡然見起了變故,急忙從床上下來,躲在帳後。
「人呢?」那人對著身後人急忙問道:「人怎麼不見呢?」
衛雲兮聽著熟悉的聲音,心中一亮,急忙撲出,聲音哽咽:「大哥!」
那黑影一驚,等認出衛雲兮的聲音這才又驚又喜地接住她:「雲兮!」
緊隨衛雲衝前來的秋姑姑更是歡喜,她急忙道:「公主,快走。事起了變化。」
「秋姑姑,到底是怎麼回事?」衛雲兮顧不上與衛雲沖敘別後事情,連忙問道。
秋姑姑不安地向外張望,終是言簡意賅地把事情來龍去脈說了
:「公主假死之後,奴婢本以為能趁皇上剛廢了公主的時候把公主偷運出宮,淑妃娘娘也給了奴婢令牌。但是……但是正當奴婢要把公主帶出永巷的時候,皇上處忽地派來御前公公,說要給公主驗屍!所以公主就到了這個地方。」
衛雲兮一驚,心中冰涼,她急忙問:「那淑妃現在呢?」
秋姑姑與衛雲沖對視一眼,均茫然搖頭。
衛雲兮心中涼如冰雪,她緩緩坐在床上,頹然道:「糟了,我們中計了!」
重華宮中,燈火通明。
「啪」的一聲脆響,蘇儀已被重重扇倒在地上,身上的宮裝凌亂,雪白的臉上已有五指印。
「你給衛雲兮吃了什麼藥?!」慕容修的狂怒已幾乎要淹沒理智,「朕知道了你今天早上就在永巷裡,那一身鳳服鳳冠,都是你帶給她的!可朕竟沒有想到你竟然讓她服了毒酒!」
蘇儀擦著唇邊的血跡,冷冷道:「臣妾恨她入骨,所以給她吃了毒藥。」
「你!」慕容修的手高高揚起,臉上的鐵青已遍佈,十分駭人。
蘇儀下意識地摀住自己的臉,揚起憤怒的臉,美眸冷厲:「皇上都廢了她,難道還想讓她活著不成?!」
「你!……」慕容修氣得幾乎想要殺了眼前的蘇儀。
蘇儀冷笑著站起身來:「怎麼?臣妾壞了皇上的好事了?」她笑得冰冷,「皇上想要做什麼?想要利用押解衛雲兮出宮的時機將亂黨一網打盡?」
慕容修深眸一瞇,一把捏住蘇儀白皙的脖子,臉上已微微猙獰:「你到底知道了什麼?」
蘇儀被他捏得無法呼吸,只是眸底是不息的諷刺:「臣妾本來什麼都不知道,直到看見皇上扣下了衛雲兮的『屍體』,臣妾才知道,原來皇上……另有所圖……」
慕容修狠狠一把把她丟在一旁,蘇儀終得喘息,忍不住摀住喉間劇烈地咳嗽起來,她一邊咳一邊笑:「慕容修,你好狠……」
慕容修轉身,聲音冰冷毫無一絲波瀾:「朕的狠,你不是早就知道了?衛家不除,始終是禍害!」
他冷笑:「朕不信你給衛雲兮吃了毒藥。你若真的要毒死她,早幾日就下手了。蘇儀,朕是不是該佩服你們姐妹情深呢?」
「就算是一個『死』的衛雲兮,也可以請君入甕!等朕剷除亂黨,剷除一切阻擋朕的,衛雲才會真正屬於朕!永永遠遠的,只屬於朕一個人!」
他說著冷笑著走出了重華宮。蘇儀看著他決然的身影,終是頹然跌坐在地上br/>
是計!是慕容修的計還是蘇儀的計?還是兩人聯手?……衛雲兮心中亂紛紛的。衛雲沖已在一旁催促:「趕緊走!此地不可久留,父親還在宮外接應我們!」
衛雲兮眼中通紅,心口的跳動艱澀,她推了衛雲沖一把,冷聲道:「大哥先跟秋姑姑走,我從另一條路走!」
衛雲沖怒道:「不可以!我今日偷偷進宮就是要帶你離開!」
衛雲兮正要說什麼,屋外忽地亮起了火把,慕容修冰冷的聲音傳來:「你們一個都跑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