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雲兮心中一震,美眸中掠過絕望,擺了擺手:「本宮明白了。」
陳福見她臉色煞白,知這事十分棘手。當初他暗中領命的時候也曾想過有今天,也曾不贊同,怕最後牽連到了自己身上。
但是,人總是要做些什麼,看著無辜的人總是需要做點什麼。這是他跟隨衛雲兮以來唯一動過的惻隱之心。懶
陳福悄然退下,衛雲兮緩緩閉上眼,心若刀絞,救出慕容雲難如登天,唯一的辦法只能去求得慕容修的原諒了。
夜,漸漸又降臨。御書房中依然燈火通明。衛雲兮不用看也知道慕容修在挑燈夜戰,那一卷卷行軍地圖,那多如牛毛的前線軍報他都要一一拆閱。
他是個天生適合做皇帝的人。只是天家情薄,他終究無法容得了慕容雲。
衛雲兮深吸一口氣就要從廊下走去。
忽地,一隻修長的手從斜地裡伸出,穩穩地抓住她的胳膊。衛雲兮怵然一驚,猛的回頭,在看到那胳膊上玄鐵指套的時候。滿心的驚異化成柔軟。
她不回頭,輕歎一聲:「陳公公都告訴了殷統領了嗎?」
隱在了陰影中的殷凌瀾眸色淡然:「你不必去求他了。他不會放了慕容雲。」
衛雲兮心中一澀,道:「我知道。可是終歸要試一試。」
殷凌瀾緩緩放開她的手,夜很黑,他渾身攏著玄黑披風,越發看不清他的身形,只是那廊下的宮燈燭光流瀉,照在他的面容,映得他的面色俊美得如夜間出沒的魅羅修閻。蟲
「我去。」他淡淡道:「慕容雲的腿是我親手打斷,理應我去救。」
衛雲兮心中一驚,想也不想抓住他的手:「不!你不能去!」
殷凌瀾還要再說,一道略帶嘶啞的聲音從兩人身後傳來,木然地道:「公子不用去了。來不及了。」
陰影中走來風塵滿面的華泉,他跪下,從懷中掏出一個事物。衛雲兮只看了一眼,渾身一震,是一把髒污的折扇。廊下的氣氛陡然凝重,令人無法呼吸。
有風簌簌吹過廊下的宮燈,不遠處的宮人靜默侯立,猶如精美的人偶。衛雲兮只覺得眼中酸澀,心頭的淒苦惶惶無法抑制。她終於顫抖伸出手接過華泉手中破舊的折扇。
「等屬下趕到皇陵之時,只能看到四個啞內侍抬出一席破草蓆……」華泉的聲音在黑夜中聽起來這麼清晰,落在心底,每一個字都令她痛不可當。
「後來屬下跟過去,在草蓆中落下這柄折扇。」
「……」
衛雲兮緩緩打開折扇,破舊的折扇慢慢展開,滿扇嫣紅的梅花剎那間盛開在眼前,落英飛花,她在淚眼朦朧中彷彿看見他一襲白衣勝雪,緩緩走來。
「雲兮,若能娶你為妻,我也不要做這個太子,我們遊歷天下,尋水而居……」
他的笑容這麼天真美好。一字一句,發自肺腑。他是慕容家的人,可是也是她遇見過最美好的男子。
花已謝,人非昨日之人……她猜得到兩人的相遇,卻猜不到今日生死不相見的結局。
她猛的合上折扇,摀住唇,無聲地痛哭起來。她的哭聲很壓抑,彷彿一放開手,心肺都要哭出來。不遠處的宮人紛紛側目。殷凌瀾輕歎一聲,把身上的披風覆在她的身上。
下一刻,衛雲兮只覺得人已被他擁在懷中,忽地身下一空,人已被他掠起。風從身下掠過,她被他抱在懷中,猶如騰雲駕霧一般。他身上淡淡的藥香盈滿了她的鼻間,瘦削的胸膛帶著熟悉的溫熱。
彷彿時空倒轉,她回到了記憶深處那一片艷陽天,連綿的宮闕重樓,她一眼看見跟在宮女貴婦身後小小孱弱的少年。他眸色似琉璃,蒼白的面色如雪,眉眼梢處皆是陰冷傲然。
是個很好看,很……特別的哥哥呢!她笑著張開胖乎乎的小手,飛奔過去……
「到了。」清冷似冰泉的聲音在她頭頂響起。
衛雲兮抬起頭來,看到月色下他的眼,似琉璃寶石,比天上的星子更加耀眼。有風凌冽地從身邊吹過。他放下她。衛雲兮這才發現兩人幾乎是凌空而站。身下是高高十幾丈的城牆。
她被風吹得晃了晃,不由驚叫一聲抱住了殷凌瀾。長長的裙裾在風中飛揚,風盈滿了她長長的衣袖,她在驚訝中漸漸忘了方纔的痛苦傷心。
「你……」她驚得說不出話來。
殷凌瀾看著夜幕下沉睡的京城,星星的燈火延綿而去,眼前的黑暗彷彿是一片海,而他們就站在這片海的邊緣。他迎上她驚疑的眼神,忽地微微一笑,握住她的手,在女牆上摩挲,終於摩挲到微微凌亂稚嫩已經幾乎看不見的劃痕。他修長的手掌包裹著她小小纖細的手指,彷彿天生兩人就這般般配。
衛雲兮摸索著那劃痕,陡然熱淚盈眶,是的,她想起來了,她想起來了!
五歲的時候,她打破了母后最鍾愛的一隻花瓶,被奶娘訓了幾句。一賭氣之下跑到了這裡。是他找到了縮成一團哭泣得如小花貓的她。
「不高興?」他問。不過是年長了她幾歲,可偏偏不知為何她總覺得眼前的瀾哥哥冷酷得令她想要膜拜。
她點了點了頭,嘴一癟又要哭起來:「奶娘罵我……嗚嗚……」
他蹲下身子,從懷裡掏出不知哪裡找來的一把精緻匕首朝她亮了亮。小小的清雲看得忘了哭,這是她從未見過的利器。也是母后奶娘從不讓她碰的玩意。
她張大園溜溜的眼睛看著面前的瀾哥哥。他手腕輕動,已在城牆上刻畫起來。城牆的城磚很硬,匕首很鋒利,可他的手腕靈動得猶如手中握著的不是匕首而是筆。不一會,城牆上已畫好了一隻花貓。圓溜溜的眼睛,鼻涕滴流……怎麼這麼像她?!
「噗嗤!」她不由笑了起來。鼻涕眼淚都噴在了他的身上。
「醜死了。」他一閃,卻躲不過。只能皺起漂亮的眉,看著一身整潔的衣衫。
「你才醜死了!」
……
「想起來了?」殷凌瀾放開她的手,星夜下,他的笑容出人意料地柔和。衛雲兮一邊笑,一邊流淚。她抬起頭來,溫暖的往事溢滿心間,風似乎已不那麼烈,悲傷似乎也不那麼濃。
殷凌瀾站起身來,長風凌冽,吹起他身上玄色繡龍紋長袍。挺秀修長的身影在月色下似暗夜的神。他看著眼前延綿的黑暗,淡淡道:「雲兒,總有一天我會送你走出這道城牆。你再也不用看著你愛的人死在你的面前而無能為力。」
衛雲兮眼中的淚又流了下來,但是此時的淚卻更似欣喜的安慰。她站在他身邊,長風呼嘯,從兩人身邊撕扯而過。長長的衣袖在風中翻飛,浩渺的星河在天上無聲而宏大,恆古不變地看著世間的變幻莫測。四周靜得彷彿這個世間就他們兩人。
她重複:「終有一天,我會離開這裡。」
她輕輕依在他的懷中,相擁的兩人站在這一片黑暗的海前,天彷彿更暗了,一場令風雲變色的亂局悄然無聲息地撒開網……
……
南楚長褚二年九月初,風城破,二十萬的北漢鐵騎踏破「靈霞關」直逼泗水而來。慕容修龍顏大怒,同時,北漢恆王派五萬精兵在西北一帶突然偷襲外出巡城的南楚守兵。俘虜三百。恆王殘暴,三百俘虜盡斬陣前,頓時西北一帶情勢立緊。
衛雲沖一怒衝冠,領兵一萬,夜襲北漢軍營,殺敵五百而歸。慕容修怕他中了恆王的激將之計,嚴令他守城不出。邊城戰火延綿燃燒千里,北漢皇帝御駕親征,恐怕帶來的北漢士兵還不止二十萬。
慕容修再也按耐不住,終於下旨領兵十萬,御駕親征。皇上御駕親征,舉朝震動。慕容修行動果決,不到五日就集齊十萬軍隊,再過兩日就要親赴戰場。
衛雲兮在長明宮中看著底下驚惶不定的妃嬪們,不禁皺起了悠遠的秀眉。不過是一時失利而已,人心竟如此浮躁害怕。
「皇后娘娘,你說這漢賊怎麼這麼厲害啊?」有膽小的妃嬪低聲問道。
衛雲兮皺了眉頭:「勝敗乃兵家常事。諸位不要妄加揣測。」
「皇后娘娘,要不勸勸皇上與北漢議和。」有人低聲建議。
衛雲兮更是不悅,冷淡道:「後宮不得干政。你們都收起不該有的心思,一心在宮中。」
「南楚不會敗的!」她加了一句。
「說得好!」一道朗朗的聲音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