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凌瀾到了皇宮之中,依然是馬車疾馳到了御書房跟前,不停不靠,無人敢阻攔。他下了馬車,淡淡一掃眸,果然看見宮中的宮人都換了一批,御書房前分明增加了許多孔武有力的御前侍衛。
殷凌瀾勾了勾唇角,扯出一抹譏諷,慢慢走了進去。懶
御案之後坐著一身明黃龍袍的慕容修。冷峻的容色,襯著那一身明黃五爪金龍龍袍,多了幾分矜貴之氣,他頭戴九龍冠,腰間束著錦繡江山帶,身軀如劍挺直,令人心中升起銳利之氣的感覺。
他見殷凌瀾緩步而來,深眸中掠過一絲似笑非笑,看著他走到了近前。
殷凌瀾看了他一眼,低了眼簾,緩緩跪下:「微臣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慕容修看著跪地的殷凌瀾,不由輕笑:「朕還以為殷統領不會來見朕。」
殷凌瀾慢吞吞地起身,淡然道:「皇上是君,微臣是臣。皇上有召,微臣自然得來。」
慕容修沒料到他如此順服,心中掠過一絲異樣,不由皺眉道:「這些日子龍影司在做些什麼?為何京城中百姓議論紛紛,謠言四傳?」
自他登基以來,龍影司活動頻繁,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什麼,他心裡總感覺殷凌瀾不會那麼輕易地善罷甘休,可要查龍影司在做什麼簡直是癡人說夢話。這天下只要龍影司不想讓人知道的事,就一定無法查到。蟲
殷凌瀾看了狐疑的慕容修一眼,神色不變:「不過是日常事務罷了。皇上若是不信,可以去問。」
慕容修冷哼了一聲,從案邊拿起一本金粉漆面的冊子,遞給殷凌瀾:「這是北漢的國書,過半個月,北漢蕭王會再來出使南楚。」
殷凌瀾接在手中,修長的手指隨意翻了翻,薄唇邊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冰冰冷冷的,看得慕容修不自然別開眼。
聰明如殷凌瀾自然不可能猜不中北漢蕭世行前來的真正目的。
當日三人杯酒為盟,如今三人之中,慕容修榮登了大寶,蕭世行暫解了困境,前來商談他想要的東西,只有殷凌瀾什麼都沒有得到……
他慕容修終究做了不踐諾的小人。
「皇上想讓微臣做什麼呢?」殷凌瀾合上國書,淡淡問道。
慕容修撇開腦中的那點愧疚,凝聲道:「蕭王國中死敵太多,這次出使朕要你護衛周全,不可出一點差錯。」
原來是要龍影司護衛蕭世行的安全。殷凌瀾微微頷首:「好。」
慕容修聽得他答應,不由鬆了一口氣。他最擔心的是蕭世行身份尊貴,若是像上次在南楚境內被刺傷,到時候虎視眈眈的北漢會以此作為借口,揮兵伐楚。如今他方登基,朝政還不夠穩,萬一大亂那時候就危矣。如今殷凌瀾肯答應,那就再好不過了。
此時話已說完,慕容修已無話可說,不由輕咳一聲:「殷統領可以退下了。」
殷凌瀾卻不動,他似笑非笑地看著慕容修,深眸中皆是譏諷:「皇上忘了給微臣一樣東西。」
「什麼東西。」慕容修不由詫異。
「解藥。」殷凌瀾淡淡地說道。
「這……」慕容修怔忪片刻才恍然大悟,他冷著臉從懷中掏出一個金瓶丟給殷凌瀾:「這是先帝留下來的東西,那藥方,以後朕會好好琢磨。」
殷凌瀾接住金瓶,冷冷看了一眼慕容修,說出的話寒浸浸的:「皇上最好好好琢磨,千萬別少配了一味藥,死了微臣不足惜,可微臣死後,皇上一定會頭疼後悔的。」
「微臣以江山計,皇上還是努力保住微臣的命為妙。」
他說罷轉身緩緩走出了御書房。
慕容修看著他冷然離去的身影,不由眼中暗了幾分。殷凌瀾方纔的話令他莫名感到一種撲面而來的凜然殺氣。
有一點他的父親慕容拔說對了,被殷凌瀾這種人恨上,只有兩種選擇,一是殺了他,二是控制他,為我所用……
慕容修深眸微瞇,陷入了沉思中。
……
朱華宮中,衛雲兮與小香兩人合力清理髒亂的院子,如今是初冬,雖還未下雪但是天已冷了。宮中內務是不會發給她這無名無分的人份例的。
所以御寒衣物甚至柴火都沒有。衛雲兮已褪下身上所有貴重的釵環讓小香拿去換些過冬的東西,今日早上才拉了一車的炭火,但是那宮人不肯幫忙,主僕兩人只好親自動作把拆火把搬入院中。
衛雲兮重傷初癒,稍微動彈幾下就冷汗熱汗一起冒了出來。可即便如此,她依然咬牙與小香合力把院子打掃得乾乾淨淨。
「娘娘,來年春天我們可以在這裡種上些花兒,一定很漂亮。」小香終究是孩子心性,幾日後心情就好了。
衛雲兮微微一笑,擦了臉上的汗,答應了一聲。這朱華宮雖然偏僻,但是好歹是容身之處。只要還有一線希望,她便不會輕易放棄。
小香高興起來,正回身拿了水桶去提水讓衛雲兮淨面淨手,忽地,她不由看向衛雲兮身後,低呼一聲。
衛雲兮轉過身,臉上的笑意頓時凝結在臉上。在院門邊靜靜站著一襲濃灰剪影。他不知在那邊站了多久,眸色悠遠而平靜。衛雲兮頓覺得所有的聲響統統都遠去,額上的汗珠滾落在她的眼眶中,辣辣地痛。他默默對上她的眸,緩緩走了過來。
小香低頭識趣地退了下去。
衛雲兮怔怔看著殷凌瀾走到她面前,依然是撲鼻而來的清淡藥香,乾淨清爽。他身上整潔如昔,依舊是那清清冷冷的殷凌瀾。
殷凌瀾看了她一眼,從袖中掏出一方潔白的帕子輕輕為她拭去額上的汗珠,淡淡道:「你瘦了。」
衛雲兮想要擠出一絲笑容,卻終是無言。她看著他似更白的面色,輕撫上他的狐裘:「如今天冷,你可要保重。」
殷凌瀾淡淡應了一聲,環視了四周,只是默默。
他收回目光,忽地道:「過兩日我要離京。蕭王要來南楚。」他看定她的美眸:「蕭王此人重情重義,是個磊落之人,他可以托付。你若願意,我安排你離開這裡去北漢。」
衛雲兮一怔,心中湧上自己也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他給了她一條選擇的路,逃往北漢投奔蕭世行。
在南楚她這一條路似已走到了盡頭。慕容修不會再相信她,也似乎不會再為她多眷顧一分。
衛雲兮看著他神色清冷的面容,澀然問道:「那你呢?」
「我?」殷凌瀾淡淡垂下眼眸:「我留在南楚。慕容修並不能耐我何。」
衛雲兮心中一慟,他說的話不過是安慰她罷了。龍影司越厲害,慕容修越是不會輕易放手。就如一把絕世寶劍,人人都想要得到。
慕容拔死了,慕容修又漸漸走上了慕容拔的老路,如此往復,哪一天才是他的真正解脫之日?
她眼中灼熱,紅唇微微顫抖,許久吐出一句話:「不……我不會獨自走的。我也要留在南楚。」
殷凌瀾看了她一眼,眼底皆是沉沉的陰霾:「雲兮,你……」
衛雲兮卻已轉身:「我要留下來。這裡還有我未完成的復仇,還有我不能割捨的東西」她聲音輕卻異常堅決,她說罷轉身便走近了屋中,再也不看他一眼。
殷凌瀾長歎一聲,抬頭望天,天上鉛雲密佈,再也看不見一點湛藍。他默默站了一會,慢慢走了。
衛雲兮依在窗邊,淚悄然滾落。她怎麼能獨自走,就這樣眼睜睜看著他留在慕容修身邊甘做一把殺人刀……
……
過了兩日,殷凌瀾出了京城,一路向著遙遙的西北迎接北漢蕭世行。南楚的第一場雪也隨之悄然落下。
雪花紛飛,細小瑩白,如夢似幻。美得令人窒息。
衛雲兮披了一襲單薄的披風,手中的暖爐已沒有了溫,可她還癡癡站在屋簷下看著這天地之間的精靈。夜深了,沒有了風,雪卻越下越緊,在這一片迷茫的天地中,衛雲兮終於見到了慕容修。
他一身明黃的龍袍,身上披著玄色錦面龍紋披風,身旁有宮人為他撐起油布傘。風雪瀰漫了他身後的路,他深邃的眉眼在風雪中看不清。
衛雲兮看了他一眼,緩緩屈膝行禮。在低頭的那一剎那,她凍得烏紫的唇勾起一抹冷冷的笑意。
慕容修,終於來了。
還有一更,三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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