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芙這般說著。便已經使了殿外的侍女前去稟報。半晌那侍女退了出來。恭恭敬敬對伊薇道:「公子請姑娘進去。」
伊薇心下忐忑。硬要揪著茗芙一道進去。茗芙苦笑:「公子沒請我。你自己進去便好。公子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
伊薇彼時已為自己非要前來拜謝悔青了腸子。卻無奈如架在弦上的箭。不得不發。於是狠狠心咬咬牙。硬著頭皮挪了進去。
殿內的佈置沒有超乎伊薇的預料。還是慘淡的一片白。甚至連站在殿中央正緩緩轉過身來的那男子。穿的也是毫無瑕疵的白衣。
滄葉寒也愛穿白衣。卻是象牙之白。透著銀光熠熠。兩袖清風揮出的。是不羈浪子的灑脫。卻不似眼前這人。白色裡儘是無止盡的悲涼。
伊薇抬眼。卻赫然一驚。
這男子。分明是沒有見過的。然眉目間竟有那三分熟悉。俊朗容顏英氣逼人。卻透著一股子頹廢的憂傷。傷得伊薇這旁人也看得心疼。但再細細審視。他又似沒有任何表情。只望著伊薇的方向。渙散的瞳孔沒有聚焦。
原來。和這無名島一樣。他也是一片白。沒有喜怒牽動的白。卻無端淌出蒼涼。仿若從天上跌落人間的一瓣雪。
「呵呵。謝謝你救了我們。」沒有看到一位猙獰殘暴的島主。伊薇頗感慶幸。憨笑著道了句謝。便打算逃之夭夭。「也沒別的事了。打擾了。我先走了。」
於是轉身。舉步往殿外去。
身後人。沒有一點反應。
伊薇走了三步。忽然停下。更多更快章節請到。暗道莫不是遇上了聾子或者啞巴吧。
只好再回身。揮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訕訕問道:「公子你……聽得見吧。」
靖文公子點了點頭。眼睛不離伊薇。瞳孔卻似透過伊薇望向遠處慘白一片。黝黑的深邃裡。亦是慘白一片。
既是聽得見。自己便算是謝過了。何故人家一點反應也沒呢。既不勒索。第一時間更新也不說句「不客氣」。儘是一臉的自憐自傷。仿若伊薇是個透明人。逼得她不得不再度舉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惴惴問道:「你……會說話嗎。」
靖文公子聞言。緩緩低垂眼瞼。待再度抬眸時。終於將瞳孔正視向伊薇。眸光熠熠。竟是如此迷人。語聲暗啞。溢滿悲慼:「養好傷。就走吧。」
伊薇一怔。這話分明是逐客令。聽起來卻沒有被排擠的感覺。更像是一種勸誡。一如苦勸世人苦海回頭的觀自在。普度眾相。心懷悲憫。
「這島距離大龍王朝的東疆海濱。遠不遠的。」伊薇不得不問個明白。考慮要在船上囤積多少乾糧。
「不遠也不近。可遠亦可近。」靖文公子卻吐了這麼一句頗具哲理意味的話。第一時間更新在伊薇的腦袋瓜子裡彎來繞去。還是沒被總結出個所以然來。只好巴巴問道:「究竟……近不近的。」
面無表情。負手返身。這是靖文公子給伊薇的回答。
「不說也罷。我問茗芙去。」伊薇心下小怒:還遇上個冷面癱了。
恰在這時。殿外進來一名白衣女子。雙手端著一盆茶蘼。純白的花瓣散出芬芳香氣。待走到靖文公子跟前時。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語聲細軟:「公子。這是新開的獨步春。給您放案上了。」
靖文公子頷首。女子便將花盆擱置殿側書案。再福了福身。便輕聲退下了。
「這是茶蘼花哎。」伊薇好奇地湊到書案前。一邊手癢癢地撥弄那白潔花瓣。一邊自嘲笑道。「原來也叫獨步春。這名字委實憐苦。卻很適合茶蘼。開在春日盡頭。綻放絕望頹廢的末路之美。」
彼時靖文公子已經緩步踱到書案前。蒼白的手指探向茶蘼。伊薇只當他是要好生愛撫那些初生的花兒。卻不料他手指一緊。一瓣白色便被生生扯下捏碎。枯萎地委實淒涼落魄。
「有你這麼蹂躪花花草草的嘛。更多更快章節請到。」伊薇急了。一把攬過花盆不給他碰。表情憤憤。護花慇勤。
「就算我現在不敗壞它。遲早有一天它也會自行凋零。待那時開到枯萎殘黃一片。還不如我趁它最華美的時候。結束它短暫的一生。好歹是存了它最美的時刻。」
靖文公子這話一出。伊薇呆了。一來是詫異於惜字如金的冷面癱竟然肯一下子說這麼多話。二來是他的理論委實自私又消極。全然不問問花花草草們自己的意思。伊薇看不過。便反駁道:「花兒都有花兒自己的生長綻放凋謝期。不需要你在半路上扼殺殆盡。不給人欣賞。還摧殘生命。簡直作孽。」言畢便將茶蘼護得更緊。一再折傷了細嫩枝丫。倒是比靖文公子還會摧花。
「我素來有這一癖好。你阻止得了今朝。也阻止不了明天。」靖文公子淡淡拋下這話。便返身往殿後走去。既然這女人非要爭做護花使者。便且留那獨步春再綻放一晚罷。自己。從來不願意多做計較。
「花花草草都是有生命的。你這樣子謀害它們。自己不懂心疼便也罷了。它們定然是疼壞了。」伊薇不放棄對冷面癱的諄諄教誨。便一路緊跟著他晃到了白殿後頭。卻在繞過幾道彎後。赫然發現自己正置身於一個高挑而出的平台上。
原來那白殿是矗立在山丘之上的。伊薇進來之際走上百層台階不覺它有多高。如今沒有了往下的階梯。只站立於一個沒有欄杆的樓台上。放眼俯瞰。才發覺高居雲下迎風而立的感覺甚為拉風。尤其是在下方一片望之無盡的空地上。整整有序地排列著足有上萬人的軍隊。
軍隊……
隊列井然。筆直站立。一個個手持兵器。身披純白鎧甲。面色凝重。剛毅如鐵的。不是軍隊又是什麼。
伊薇側目望向靖文公子。面目困惑。卻問不出個所以然來。
似是方纔還在訓練。因為靖文公子出現在高台上。才齊齊站定等待發落。然靖文公子只是頹然地揮了揮手。示意繼續苦練。便逕自步下高台。折往別處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