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夏瑤洛後。慕懷霜請來屏城醫館的大夫。細細為伊薇脖頸上的傷痕診斷了一番並配製了上好的藥湯。然而對於伊薇的感冒。卻頗有些疑惑:「夫人的傷寒雖然與瘟病有些相似。卻又有些不同……老夫且給你開些暖身的藥。因夫人氣血不足難免為寒氣所侵。定要多加調理的。」
伊薇點點頭。暗忖自己的靈魂和古代的這具身體已經混合得近乎一體了。現代人的感冒體現在古代人身上。自己的低血糖也漸漸顯出症狀。難怪讓大夫困惑不已。
而至於慕懷霜。大夫就有些避而遠之了。他的的確確是染上了正宗的瘟疫。只是身體底子好才沒有惡化下去。第一時間更新本著醫者父母心的精神勉強為他開了些藥。奉勸他莫要再奔波勞碌、好生歇息幾日。大夫便匆匆走了。
「你不會被他死馬當活馬醫了吧。」伊薇看著大夫溜之大吉的背影。怨念道。「其實這一類瘟疫沒什麼可怕的。你們以後就會懂的、」說完自己也寒了一下。貌似這個「你們」。應該對慕懷霜的孫子的孫子……的孫子說了吧。
慕懷霜拿著藥方。倒很是坦然:「死馬也好。活馬也罷。要試過才知道。」言畢便讓小二拿走自己和伊薇的單子一併去煎藥了。
「大夫勸你好生歇息。要不你現在回房去睡個覺。」伊薇盤著腿坐在床上。毫無一代王妃該有的優雅姿態。卻很是冠冕堂皇地打發著賴在自己房裡不走的慕懷霜。
慕懷霜失笑。眼底淌過無奈和苦澀。
「嗯。我是為你好。」伊薇繼續徵求他的意見。也許該說繼續下無情的逐客令比較貼切。反正伊薇是不怕慕懷霜會像左龍淵或者黎窮雁一樣無賴霸道甚至耍陰招。
慕懷霜起身。還能怎樣呢。只不過想要多看看她。卻已然遭到拒絕了:「你也好好休息。稍後我會讓小二把藥放在外廳。你要是沒有睡著記得拿進來喝下。我晚上要去一趟雷氏部落。把飛刀拿回來。」
「你今晚就去。」伊薇急問。
腳步停頓在剛剛開啟房門的瞬即。慕懷霜溫潤的唇角勾起一道不易覺察的弧線。他內心的自信遠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謙恭。而他素來自信於每一句開口說出的話。貌似無心。卻都已掂量好分寸。只等待著伊薇的答覆。
「是的。」沒有回頭。聲音沉緩。
「可是大夫叫你多休息。你這樣豈不是更要拖垮了自己的身子。」
「你也說了。大夫對我是死馬當活馬醫。既然如此。大夫的話豈可全信。」
「我……我隨口說說的。第一時間更新」伊薇下床來。「你的瘟病哪有我哥哥的病嚴重。大夫不懂。你完全可以好起來的。」
「既然我可以好起來。今晚去趟雷氏部落又有何妨。」
「慕懷霜。」伊薇已經走到了他身後。伸手板過他硬朗的身體。讓他溫潤的眼睛對上自己:「你到底要怎麼樣。」
「飛刀對我很重要。」伊薇最最痛恨的。就是慕懷霜現在的這種表情。不冷。眉目卻淡淡的沒有波瀾;溫和。柔軟的眼眸裡卻透著堅定和倔意。好像一個雪人。但是遇到太陽偏偏不會融化。
「可是我想你好好休息。」既然他不會融化。那麼伊薇融化吧。緩和下慍怒的口吻。幽幽道。
「你放心。我定會在天亮之前趕回來。把你安然送回元帥營。」
伊薇翻了翻白眼。敢情他以為自己是擔心這事。怒氣再度回轉:「慕懷霜。我不准你單獨去雷氏部落。黑絲絲患了瘟疫。我教了她們一套還不知道有沒有效果的法子。萬一沒用她死了呢。你就算比黑寡婦厲害。但是進了那個黑窟。天知道她們用什麼詭計來魚肉你。所以今晚先飽飽地睡上一覺。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現在實在是累得很了。我只想我們都好好養精蓄銳下。我才不急著回營呢。」其實。伊薇是想回營的。她知道按照先前的計劃。明天左龍淵就應該可以凱旋。她之前和慕容嵐失散。跟著慕懷霜混了這麼久。一定是急壞了大家。要是左龍淵回去看不到自己。不知道會不會翻了地掀了天。但是慕懷霜惦念著他的刀。而他失了飛刀又是自己造孽造成的。既然他執拗至此。伊薇也唯有這般奉勸。「就這麼定了可以嗎。明天我們一起去。今晚。此刻。好好睡覺。第一時間更新」
慕懷霜沉吟片刻。微笑。點頭。
伊薇沒有發現。那抹笑意裡。除了愛。還有謙和以外的自信……
那一晚。慕懷霜並沒有回房睡覺。而是去了屏城的地下酒窖。連夜趕製了一批小玩意兒。這玩意兒是明日進雷氏部落與黑寡婦較量的必需品。所以誠然。他說今晚就去。也只是說說而已。目睹伊薇擔憂的神色。心中委實溫暖。哪怕歉疚也隨之氾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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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薇知道。第一時間更新自己教給黑絲絲治療瘟疫的法子只是針對普通流感的法子。其中也隱含了些不滿於黑絲絲那般折騰自己和自己閨房的裝扮。伊薇認為。黑絲絲畢竟只是傷寒初始症狀。只要好好調理。退燒是絕對沒有問題的。頂多被那些不願捨棄的花香搞出個鼻炎什麼的。但是絕對不會死。
然而伊薇錯了。黑絲絲死了。
伊薇和慕懷霜走進雷氏部落的時候。便嗅到了不同尋常的死亡氣息。那是和當初在南野村的絕望壓抑不同的。空氣中流轉著詭異和幽怨。就像冤魂不息肆意侵擾般。伊薇抖了抖身子。卻赫然抬眼遙遙望見黑絲絲的那間香閨牆壁上。沒有了整塊整塊雜亂的映山紅。卻掛著一具屍體。屍體披著一件艷粉色的長裙。黝黑乾瘦。面目猙獰。不是黑絲絲還有誰。
伊薇陡然一寒。踉蹌退步。所幸被慕懷霜扶住。
「那個人……是黑絲絲嗎。」伊薇還是不敢置信。就算死了。難道黑寡婦捨得將自己女兒的屍體四肢叉開掛於牆壁上任風雨侵蝕。
「是的。」慕懷霜卻給出了肯定答覆。儘管還沒有走近。屍體也形如傀儡。但卻不難認出那正是模樣衣著都別具一格的黑絲絲。
「但是……為什麼要這樣折磨她的屍體。」伊薇問。聲音發顫。
慕懷霜輕輕摟著她。儘管心疼她在此地擔驚受怕。卻不得不這麼做:「那是風葬。人死後。架屍於戶外。直至風乾。」
伊薇哭笑不得。愚昧部落儘是這些可怕習俗。不由怯步。委實害怕自己送上門去讓黑寡婦魚肉。
但是黑寡婦已經轉過身來。看到了他二人。隨著她一同轉身的。還有雷氏部落其它人。齊刷刷憤怒憎恨的目光。幾乎能把他二人活活射死。
「你們。倒有膽回來。也好。害死了我女兒。是該陪葬的。」黑寡婦說話。一頓一頓的。卻很有力道地起了加強聲勢的作用。委實震得伊薇一抖一抖的。
「你女兒一定沒有按照我教的法子做。」伊薇狡辯道。也許並不是狡辯。光看看黑絲絲屍體上那件沾滿鮮花的裙子以及伴隨著屍臭散發出來的濃烈花香。就知道她就是死也要照著花仙子的模樣死。
「她完完全全按照你的法子做了。而且洗完澡還請巫醫多加了一趟法事。結果一上床睡覺就再也沒有醒來。」黑寡婦厲聲吼道。
「巫醫讓她做了什麼。」慕懷霜忽然開口問道。
「巫醫請她站在雷氏最高的樓頂上。讓天地鬼神都能夠看到她。讓她接受天神降下的甘露。把她失散的魂魄尋回來。」黑寡婦虔誠地舉起雙臂。好像天神就在召喚著她。
伊薇差點沒有被雷得一頭栽地。敢情嫌高燒還沒燒夠。竟然跑去淋雨。被活活燒死也是自作孽。怨得了誰。但是……貌似眼下被怨恨了的人。正是自己呢。
「是巫醫害死她的。不關我的事。你們難道不知道得了傷寒的人不能吹風淋雨嗎。」伊薇怒問道。
「你跟他們講這番道理是沒有用的。」慕懷霜對柔聲告之伊薇。攬過她的肩膀撫慰她的怒氣。「你之前不是告訴我。這個地區的人不能生育嗎。」
「嗯。是啊。」伊薇點點頭。卻不無憤懣。「可是你幹嘛扯這件事。現在是黑寡婦聯合了巫醫要把黑絲絲的死算在我頭上。我是無辜的。」
慕懷霜卻清淺一笑。目光游移在神情憎怒的黑寡婦身上。紅潤的唇瓣緩緩吐出足以讓黑寡婦為之變色的一段話:「黑蓮夫人從來不吝嗇去冤枉一個人。自從她當年遭九毒門副門主冤枉而被逐出師門後。她就恨不得冤枉盡天下所有人。如今你被她冤枉了。也不過是她希望多一個同病相憐的人而已。你不必害怕。我可以由著她冤枉你。卻絕不會讓她傷了你。」